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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畿乱象引人心惊,锦绣坊内知人音讯
见村民们纷纷上来,领头人眼神里透出了一丝得意,正觉得大功告成时,一麻衣书生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拦在村民面前,阻止道:“不成啊!他们是骗人的,字一签,地就没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乡亲们,你们想想都这么多年了,我们可有在他们身上得到过一丝好处。”此话说的极为恳切。
村民们一听,是这个理,警惕地四散开来,把狐疑的目光转向了那几个收税的。
领头人脸都青了,强忍怒火道:“这位兄弟,记得你不是这条村的吧?是不是对我们存在什么误会?如果是这样,干脆说清楚,一切好解决,好解决。”
书生上前几步,质问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字签了之后,地究竟是谁的?”
一听这话,那领头人眼神躲闪,手脚有些无措,却还是支吾道:“还能是谁的,不还是大家种的吗?”
书生被他的欲盖弥彰气笑了,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字签了之后,地里的收成又是谁的?”
听到这里,一旁的村民也反应了过来,群情激愤道:“我就说他们就没那么好的心,就是想骗咱们的地,咱们没了地,就只能去租他们的地,给他们白种一辈子的地!”
“滚出村子!”
“通通给我滚!”
见村民们有的提着锄头有的提着镰刀,领头人脸色乌青,一把拉住见人多势众准备溜走的壮汉,道:“刀呢?你们不是带了刀吗?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泥腿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我们怎么收拾你们!”
在两方火气冲天,大战一触即发时,一皂衣小吏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跑着过来。他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到领头人身边时,说的话都断断续续的:“不好了,不好了,大,大人,孔家村,出,出事啦……”
领头人不屑,不耐烦地将他推到一边,道:“又打起来了是吧?这种事不是天天有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没出息!”
“不是的,不是的,出,出人命了。”见领头人仍不屑一顾,小吏忙上前把住他的手臂,道:“大人,是,皇商许家的二公子,头破血流啊,当场,就没了气息,若是许家的,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领头人一听“许公子”,浑身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连一脸困惑的村民们都顾不上,掉头就赶紧往孔家村去。
一旁的壮汉还搞不清形势,不停地追问领头人:“老大,我们这就不管了吗,回头老爷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
气得那领头人随即给了那壮汉一掌,气急败坏道:“你聋了啊?那群贱人怎么能跟许公子比?”一边飞奔,一边两股战战,完了,完了,那可是许老爷的老来得子,金疙瘩似的,宠得不行,这事一出,就算此事与自家老爷无关,也少不了吃个挂落,怎么偏偏在自个儿的地盘出了事呢?他焦急又懊恼。
身后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几人转瞬就离开了。
人群中的书生也有些疑惑,但眼见完成了任务,随即悄悄离开。
正庆幸逃过一劫的村民们四处找他,想要请他吃酒酬谢一番,没想到一转眼人就没影了。
*
一辆毫不起眼的驴车缓缓停下,一身素衣打扮,满脸憔悴的人下了车,走进了锦绣坊的后门。
跟着仆从的指引,走至一隐秘茶室前,才至门前,就掀起衣摆,腰背板正地跪下,随后躬身一拜,话音朗朗:“臣邹允直,拜见公主,公主安康。”
只见重熙身着织金牡丹齐胸裙,端坐于案前,茶香弥漫,水汽朦胧。
在重熙的示意下,邹允直于案前落座,恭谨地接过茶碗。
“邹大人来东都已有数日,可有碰着什么难处?尽可与本宫说。为了黎民百姓,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邹允直知晓公主的言外之意,是在探问东都之中有无官员前去“接洽”他,也在试探他的立场。
遂深叹口气,无奈答道:“何止有难处,简直寸步难行。此次东都之行,涉及之人过多,位高权重者十之八九,涉及州县也极多,波及百姓数万人,岂是臣一人就能转圜的。”
重熙一听,就明白了邹允直话中暗藏的含义,若有保障,他就放开手去做,若没有保障,他也只能马虎处理了。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目光带着几分真诚,郑重道:“大人不必有后顾之忧,本宫保证,东都之事一了,大人即刻便可安全返回盛京。”
听到重熙的保证,邹允直暗暗松了口气,他没猜错,公主敢只身来此,必是有所准备的。
重熙却略微有些紧张,频频饮茶掩饰,她出京时,父皇曾命神策军一将士送了她一个长长的匣子,说是万分危急之际可保她安然无恙,也不知里头装着什么。
难道装的是几长卷空白圣旨?她眸光一亮。若不是呢?她的唇角顿时下拉。
邹允直是个务实,有能力的臣子,最难得是忠君,这在如今的形势下,简直千金难买。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保住他。一个公主若是连一心为国的臣子都护不住,这让那些跟随自己的人作何想法。
眼看邹允直端正的身姿中透露着的疲惫和冒着血丝的眼珠,重熙笑得平静而笃定:“只管去做,凡事有我。”
听到公主的再次保证,邹允直勉强勾起嘴角,一听公主召见,他连午膳都没用就赶过来了。
他喝了口茶水,道:“公主,东畿眼下局势紧张,戚党圈地范围太广,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者数之不尽,远超我们先前预估的几倍有余,从京中带来的粮食还不够半月消耗,戚国公的人当时没同我们说实话。”
“百姓田地被侵占,分文未得,加之官府驱赶,盗贼劫掠,饿得双眼发红,刨树根嚼树皮,更有甚者不得已换子而食。臣赶到时,正有个婴孩被吃掉一条腿,侥幸留下的手脚还在抽动。”说完,邹允直抽噎着,再也说不下去,双手捂住脸颊,眼泪却从指间的缝隙中流出。
重熙惊诧,不由颤声道:“今儿又不是大旱灾年,何至于此!”
“本不该如此,那虢州节度使詹镇雄视人命如草芥,不仅派人强抢民女,还扣下百姓钱粮,甚至派兵大肆杀伐不愿离开的百姓,不许他们靠近城镇村庄,现今虢州至盛京一路都鲜血淋漓,河流都染红了。”邹允直目露不忍。
重熙的手紧紧握着茶碗,用力得青筋突起,她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东畿之所以如此模样,与上位者的失职不无关系。这种乱象,起码从皇祖父在时就出现了,只是如今才爆发。他们清楚地知道父皇的命不久矣,清楚地知道这个皇朝的日薄西山,所以毫不顾忌肆意妄为。
片刻后,重熙才出声:“詹镇雄的事先不管,那些流民,你想好怎么安置他们了吗?”
邹允直思索后答道:“臣想,东畿混乱,势力倾轧,为今之计,先将他们迁至太平的地方,直至纷争结束再做打算。”
“既如此,就将他们迁至河北道,河北道地广人稀,不是正好缺人开荒吗?多的人还可以去修筑防御工事,燕王也算仁厚,总不至于苛待他们。本宫会去信给驸马,让他遣人安排就是。”重熙不假思索道。
“至于缺少的钱粮,本宫会去信太原,请表兄运送过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邹允直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容,深深一拜,不顾重熙的挽留,径直离去。
倒还挺敬业的,连午膳也不用了。重熙摇摇头。
她端起一碗清茶,细细品着,似是想从满口苦涩中尝出一点甜。
白烟飘散,茶香四溢,她陷入了深思中。
直到周鉴出声问安,她才反应过来。
重熙倚在茶桌上,目视远方,眉眼恹恹,许久才开口道:“本宫知道,你是谁的人,也可不计较你的欺瞒,但本宫要见陈奉廉,不要推脱,不然,你会知道后果,毕竟,游走于数人之间,也并不十分容易,对吗?”语气中带着不容推拒的威胁。
周鉴抬起头,对她的发现并不感到惊讶,面无表情地回道:“是。”
“你是怎么得到陈奉廉的信任的?”
“臣救过他母亲的性命。”
重熙恍然一笑,道:“原来如此。那他呢?你又为何为他所用。”
“主上救过臣的妻女,臣无以为报,愿效犬马之劳。”
“这样啊,他不像是那种有仁心的人。”重熙嗤笑一声,冷然道。
“君子论迹不论心,公主这么想,实因对主上有偏见。”周鉴并不认为秦煦救下他的家人是出于目的。
真是死心眼,算计别人的时候倒还挺活络。
“那许二公子的事,也是你主子派人做的吧?他现在在哪儿?昆仑台?”
见周鉴避开了她探寻的目光,重熙心中了然,手脚真快啊,真让人佩服。
“本宫看,你主子的实力比起戚国公也是不遑多让。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重熙讥讽道。
周鉴低下头,不欲多言。
“罢了,不提他,提陈奉廉吧,你为他做的私事不少吧,为何要助纣为虐?”重熙质问道。
周鉴却开口为他辩驳:“公主,世界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非黑即白,陈大人也有难处,这些事他绝没有插手!”
听到这句话,重熙被气笑了,不等他说完就反驳道:“什么难处?就因有难处,就可不顾国家安危和百姓民生了吗?他是官员,不是普通民众,官员的职责是什么?他都忘了吗?他的难处是他的私事,东都政事是国家大事,如此公私不分,简直是难以言喻。”
“还没有插手?这正是他最大的罪责!你的意思是本宫还要褒奖他的治下不严之恩吗?”她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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