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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惊言
围场的秋狝尚未结束,一封来自丞相府的家书,却让沈青辞提前回了京。
马车驶进熟悉的胡同,停在朱漆大门前。沈青辞撩开帘子,看着门楣上“丞相府”三个大字,心头莫名有些发紧。她已半月未归,不知父母急召,所为何事。
换下官服,换上一身常穿的月白锦袍,她走进正厅时,父亲沈砚之正坐在太师椅上,眉头紧锁,母亲则站在一旁,眼圈微红。
“父亲,母亲。”她躬身行礼,习惯性地挺直脊背,努力维持着“长子”沈青辞该有的模样。
沈砚之抬眼看向她,目光复杂。眼前的“儿子”已及笄,身形虽因刻意束胸和增高靴显得挺拔,却掩不住那份属于少女的纤细。尤其是眉眼长开后,那份精致柔和,越来越难被男装掩盖。
“坐吧。”沈砚之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青辞依言坐下,心头的不安愈发强烈。
“陛下登基已有月余,根基渐稳。”沈砚之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在朝中也站稳了脚跟,监察御史的职位,足以报答当年沈家与先皇的恩情了。”
沈青辞不解:“父亲的意思是……”
“青辞,”母亲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哽咽,“你是女儿家,总不能一辈子穿着男装,做个假的‘沈公子’。”
沈青辞猛地抬头,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
沈砚之看着她的模样,叹了口气:“当年让你扮作男儿身入东宫伴读,是为了给陛下寻个能说上话的知己,也是为了我们沈家能与皇家更亲近。如今陛下已登基,你也及笄了,也该做回沈清眠了。”
“做回……女儿身?”沈青辞的声音发颤,指尖冰凉。这个念头她不是没想过,可从未想过会来得这么突然。
“是。”沈砚之点头,语气坚定,“我已想好,过些时日,就对外宣称你染了急病,不治身亡。”
“身亡?”沈青辞霍然起身,“那……那陛下那边怎么办?”
提到萧彻,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会信吗?他会难过吗?会……想起那个“沈青辞”吗?
“陛下那边,我会亲自去说。”沈砚之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你与陛下情同兄弟,他虽会难过,却也不会过多追究。至于‘沈青辞’的后事,我会安排得滴水不漏,绝不会让人起疑。”
沈青辞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假死?从此世上再无“沈御史”,只有丞相府的嫡女沈清眠?
“那……那我之后呢?”她声音发颤。
母亲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与沈青辞冰凉的指尖形成对比:“傻孩子,做回女儿身,自然是要议亲的。再过些时日,宫中会选秀,母亲已为你备好名帖……”
“选秀?”沈青辞猛地抽回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我要入宫?”
“入宫有何不好?”沈砚之沉声道,“你聪慧机敏,容貌也出众,若能得陛下青睐,于你、于沈家,都是最好的归宿。”
“可是……”沈青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入宫?以女子的身份,站在萧彻面前?
她想起他看“沈青辞”时的眼神,想起他并肩而行时的温度,想起他刻意疏远时的背影……若是他知道,自己一直以来的“兄弟”,其实是个女子,他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愤怒?还是……觉得被欺骗?
更何况,选秀?成为他后宫的一员?
这个念头让她心头一阵慌乱,甚至……有些抗拒。她想要的,从不是后宫的一席之地,而是能像从前那样,站在他身侧,与他谈天说地,看他笑,听他骂……
“父亲,母亲,我……”她想拒绝,却被沈砚之打断。
“此事我已决定,你无需多言。”沈砚之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几日你好生歇息,熟悉一下女儿家的规矩。过些时日,‘沈御史’便要‘病逝’了。”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沈青辞和母亲在原地。
母亲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柔声劝慰:“清眠,母亲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可这是最好的安排。你总不能一辈子披着男装过日子,女儿家,总要寻个好归宿……”
后面的话,沈清眠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
假死?选秀?做回女儿身?
这些字眼像重锤,一下下砸在她心上。
她踉跄着回到自己的房间——那间从出生起就布置成男子卧房的屋子,书架上还摆着她和萧彻小时候一起刻的木剑,案上还放着他送的那方砚台。
一切都还是“沈青辞”的样子。
可再过些时日,这个“沈青辞”就要消失了。
沈清眠走到铜镜前,看着里面那个穿着男装的自己。束着高冠,穿着锦袍,眉眼清俊,像个真正的少年郎。她伸出手,抚上镜中人的脸颊——这张脸,萧彻看了十五年,早已认定是“兄弟”的模样。
若是有一天,他看到这张脸换上钗环,穿上襦裙,会是什么表情?
她不敢想。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沈青辞缓缓蹲下身,抱住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
靴底的软木硌得脚踝生疼,像在提醒她这十五年的伪装有多荒唐。
做回女儿身,或许是对的。
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尤其是想到,从此以后,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站在他身侧,看他处理政务,听他说“有你在,朕很安心”……
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那个“沈青辞”,终究是要死去了。
而她,不知道自己能否以新的身份,面对那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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