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夜色
生活中有太多始料未及,这个余冉在很早就明白了,但当它毫无征兆地来临时,余冉仍旧措手不及。
刚刚破晓的街道比午夜还安静,余冉匆匆赶到疗养院的时候,太阳还没完全升起。
余冉从接到医院的电话到现在,整个人还都是不太清醒的状态。
唐盈的情况突然恶化,医生告知今天之内必须手术。
余冉跟着救护车紧急将唐盈转移到市中心的医院,一下车又马不停蹄跑去办各种手续,前前后后来回跑,直到看着面色苍白的唐盈被推入手术室,余冉才停下来喘口气。
刚刚签过字的手还在轻轻颤抖,余冉无暇顾及,他累得直接倚着墙缓缓滑坐下去。
面前的手术室上方闪烁着红灯,余冉收回视线,揉了揉眉心让自己清醒些,这才打开手机找杨清曼请假。
咖啡厅的钥匙杨清曼也有一把,吧台的收银工作周辰可以顶上,余冉对此并不担心。
只是员工群里听说他请假,都十分担心,纷纷来问缘由,余冉也只是说家里有事,不严重搪塞过去。
对,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手术,余冉平缓呼吸对自己说。
……但唐盈身体实在太差,本来应该再养一段时间的。
阳光透过走廊窗户一点点蔓延到余冉坐着的地方,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又无力地放下来,目光重新望向手术室。
————
今天的天气很好,早上的空气湿润又怡人,宋亭拉开窗帘让光透进来,抬眼能看到窗外的暖阳灿烂,天云邈远。
他摘掉了手上的夹板,活动有些僵硬的手腕。
还好,不算太疼,今天练几个小时应该没有问题。
宋亭洗漱好,正准备下楼,陆时怿刚好就从房间出来了。
昨晚他喝太多,又实在太晚,宋亭无计可施,只能勉为其难收留了他。
陆时怿顶着一头鸡窝乱发,皱着眉,眼神还很迷离,俨然一副因为宿醉难受头疼的模样。
宋亭看他这样子觉得好笑,忍不住调侃道:“早啊陆少爷,睡得好吗?新的洗漱用品在柜子里。”
陆时怿平常没少被人这么叫过,但从宋亭嘴里说出来,陆时怿却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让人怪不舒服。
……
陆时怿不是那种会顺着跟人开玩笑的人,所以没理会他,只浅浅问了句:“琴房在哪?”
宋亭:“我隔壁那间,对了,小少爷吃不吃三明治。”
“……吃,谢谢。”
宋亭点点头说好,笑着下楼了。
陆少爷还是很自觉的,吃完早餐后提出主动洗碗,在出门之前还顺手带走了垃圾。
宋亭表示很满意,并十分欣慰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矜贵的大少爷,宋亭抬眼看了一下表,时间刚好,可以练一个半小时的琴,再去耶加雪菲。
然而,当他走进琴房,看见的却是钢琴架上除了曲谱和节拍器以外,空空荡荡。
“……”
宋亭满头黑线,随即打开手机给陆时怿发信息。
宋亭:【花呢?】
……连玻璃瓶都没了。
半分钟后。
陆时怿:【那是花?我看都萎到有点烂了,我扔了。】
“……”
宋亭气极反笑,那是他向余冉要的那朵香槟玫瑰。
他找了不知道多少种方法,才让这朵花枯萎得慢一些。
他还没来得及拍照,还想找余冉再要一朵,就这么扔了?
宋亭:【下次不用这么乐于助人。】
宋亭直接关掉了手机。
原本的一个半小时,最后只练了五十分钟。
宋亭心烦意乱,抓起车钥匙就走,一脚油门直奔咖啡厅。
不过他今天运气似乎不太好。
今天的耶加雪菲,门口罕见地没有花,走进去发现,里面的玻璃花瓶里也没有。
而且,吧台里站着的不是余冉,宋亭仔细想想,自己好像见过这个人。
这时,热心市民祝薇在百忙之中抽出空,蹦出来对他说:“找余冉吗?”
笑得还十分灿烂。
宋亭难得愣了一下,片刻后回她:“是,他今天不在吗?”
祝薇点点头回道:“对,余冉今天请假,貌似一整天。”
一整天吗……
“谢谢。”
最后,宋亭带走了一杯冰美式,便转头去了陈佑的酒吧。
彼时的余冉还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
不过现在,他旁边多了一个人,杨清曼来了。
余冉没想过让她来,但她始终坚持,说:“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或许还能帮上忙。”
手术进行了一上午,时间远远超过了预期,走廊四周是比疗养院还浓的消毒水味,余冉真的不喜欢这种味道。
时间的流逝像是被按下了暂缓,余冉的每一次呼吸都格外明显。
余冉握着手机的指尖发白,下一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他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不正常,像是被什么东西挤压到马上就要裂开,手术室终于亮了绿灯。
无形中那紧绷的弦倏地一松,余冉的心跳才缓慢地落回了心腔,他低着头,眼眶早已红了一片。
一旁的杨清曼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没事了,没事了余冉。”
唐盈转进了单人病房,麻醉还没过,余冉就一直守在唐盈旁边。
病床上的唐盈面色苍白如纸,几乎没有生气,只有氧气罩内壁上浮起的水雾印证她还在呼吸。
医生说手术还算成功,但还需要留院观察三周,这段时间就必须有人照顾。
这倒不难,有护工可以帮忙照料,杨清曼也说可以请专门的营养师负责一日三餐,让余冉安心,说咖啡厅不能离他太久,交在其他人手里,杨清曼怕没过几天就要关门倒闭。
余冉被逗笑了,他其实很清楚杨清曼这么说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想让自己心安理得一些,因为这个忙她杨清曼帮得名正言顺。
余冉抬头看她,很郑重地说了声:“谢谢。”
很多次,杨清曼已经帮了他很多次了。
余冉去办住院手续,病房里留下杨清曼守着。
单人病房里很安静,只剩仪器运作的轻微声响,而在谁也没注意到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是时候站了一个人。
余冉走时没关紧门,那人就透过缝隙往里看,他悄无声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敲门,几分钟后便不动声色地走了。
期间杨清曼出去接了一个电话,没多久,回来之后就发现床头柜上多了一束百合。
杨清曼疑惑地朝门外左右观望,没看到什么熟悉的人,正巧余冉刚好回来了,杨清曼就压低声音对他说:“不知道是谁送了束百合过来,也没看到人,是知情的朋友,还是亲戚?”
余冉顺着杨清曼的目光看过去,那束花上还有未干的水珠,余冉心里却有了个不大好的猜想。
他在这边没有什么熟近的亲戚,也没有多少朋友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唯一清楚的,除了杨清曼就只剩一个人。
想到这,余冉只觉得胃里泛起一阵恶心,他收回目光淡淡地开口:“把花扔了吧。”
医生说术后清醒可能要一两个小时,甚至更久。
杨清曼工作上有急事就先离开了,余冉仍旧守在一旁盯仪器上的数值,还抽空查了好久冠状动脉搭桥手术的术后注意事项。
人在极度紧绷的状态下很容易忘记一些事情,就像,余冉已经决定一整天都待在医院里,早就忘记了周六,也就是今天和宋亭的约定。
——
“祖宗,您别练了,歇会儿行不?你去练会儿歌也成啊!”
陈佑倚在门口苦口婆心,就差跪下来求他了。
宋亭仿若未闻,仍旧一言不发,练琴的手没停,从早上到现在钢琴声就没断过,算算时间也有五六个小时了。
陈佑怕他手受不了,一个劲劝,结果劝到了现在,还是无动于衷。
他没发法子了,干脆放弃,心累地转头问陆时怿:“谁惹他了?”
陆时怿闻言愣了下,不确定地说:“……我早上把他花扔了?”
“……啊?”
两人面面相觑,没琢磨出什么来。
算了算了,自己搞不懂宋亭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陈佑最后半叮嘱半警告地说:“你还是注意一点好。”
直到夜色袭落,星空缀满,宋亭已经看不清琴键的位置,他还是没有收到余冉的任何信息。
来,还是不来。
他的手其实开始有刺痛感了,早上还只是麻,其实不用陈佑提醒他也知道,今天弹琴的时间早已超过了医生的规定。
从耶加雪菲出来到现在,他这一天都不知道是在和谁置气。
是在跟替余冉顶班又称呼余冉“冉冉”的那个人?
还是跟余冉?
……他有什么资格。
“就你现在的情况,手术是目前最好的也是最快的治疗方案。”
宋亭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天医生的话。
“但术后是否会对手部的灵活性和功能造成影响,会有多大影响,是否会有并发症等都是因人而异的。”
“但这些是少数情况,我们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
概率很小但不代表不会发生,宋亭从不觉得自己是绝对的那一个,所以,宋亭从来没想过手术,他每天不过是在保持最基本的练习时间,情况加重他也没有办法。
今早他摘掉夹板,没有感觉手疼时,他是欣喜若狂的,他好像一直固执地想证明什么,也一直偏执地想逃避什么,可结果却证明了,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他现在的左手已经痛到按不下一个琴键了。
但宋亭没有告诉任何人。
今晚的驻唱时间照旧。
听到时间照旧的陈佑很震惊,他早已做好宋亭又临时反悔,找人顶上的准备了。
陈佑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看向宋亭的目光充满了担忧:“你没事吧,你今天很奇怪你知不知道。”
宋亭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要不你来?”
“……”
陈佑连忙摆手拒绝。
宋亭上台前刚磕了颗止痛药,现在左手情况还好。
高台上,四周安静,灯光,吉他,和他。
宋亭一个人弹唱完了这首温柔沉溺的《Perfect》。
说来奇怪,其实驻唱表演时,没有要求周围绝对安静,但每次宋亭在台上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高台上了。
宋亭就这在一双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睛中寻找余冉。
寻找那双干净纯粹,像含着万千暖意和水波的眼睛。
宋亭的音色很动人,他明明用的是最简单的乐器和人声,却让人仿若置身于广阔平静的草原,连空气都是青草的清芳,绿绒似的草地上,正在进行一场浪漫又梦幻的婚礼,应该要有漫天的花瓣和和煦暖阳,风吹起洁白的纱裙,让众人忍不住欢呼,祝愿他们幸福。
歌曲的结尾,宋亭按琴弦的手终于受不了松了一下,音有点偏了,不过没人听出来,在他们眼里,这就一场完美无缺的表演。
酒吧里掌声不断,欢呼不断,更有甚者直接热泪盈眶。
不过宋亭没做停留,灯灭之后就转身下了高台。
他回了二楼,惯例待在了阳台,宋亭手里握着杯龙舌兰,目光却在看对面的耶加雪菲。
余冉没有来,从始至终。
今晚的月亮被阴云挡了一些,高台树色在今晚只有模糊的边缘。
宋亭现在的心情像是吃到了一颗不太熟青梅,苦涩和酸意从舌尖一直蔓到了心口。
今晚他心情不佳,不知道是不是在怪余冉没来,还是在怪自己可能短时间内不能弥补这个和余冉的约定。
耶加雪菲早就关了门,借着路灯和月光其实看不真切,可宋亭的目光仍旧停在那里。
因为宋亭,今晚的酒水卖得格外好,陈佑忙得不可开交。
在这里,隐隐能听到楼下舞池喧嚣和人声吵闹。
宋亭将一口没碰的酒放在一边,拿出手机后呆愣了片刻,才给医生发消息。
宋亭:【医生,我接受手术的治疗方案。】
发完信息后,他就把手机扔在了一旁,宋亭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他的左手已经很疼很疼,但他仿佛感觉不到,依然站在这里吹着风。
今晚的夜色格外沉寂,来往行人像被隔绝。
这天晚上,宋亭在这样的夜色里待了很久。
插入书签
没有过硬的专业知识请多包涵

《Perfect 》 Ed Sheer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