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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
待张氏兄弟离开后，贺羽转身进入房间，然后将室内的烛台和油灯点燃。
他提着油灯来到床边，借着摇曳的灯光仔细端详躺在床上的薛宁。
她紧闭双眼，眉头微皱，额头凝着未干的汗珠，头发松散，几缕汗湿的发丝黏腻地贴在脸颊上。
他又将油灯向下移动些许，俯身查看她颈侧的伤口，伤口约莫一寸长，边缘微微翻卷，渗出的血珠已经凝成血痂，周围皮肤淡红，有些肿胀。
片刻后，他直起身，将油灯放在床边矮几上，搬来一张圆凳，在床边坐下。
看着那道刀伤，他眼神复杂，没想到她明知危险还敢独自跑去贺府，更没想到她差点因此丧命。
少顷后，他从衣襟内袋里拿出一瓶金疮药，俯身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薛宁的创口上，帮她上好药后，他便起身打算离开。
“贺公子。”
薛宁感觉脖颈处一阵刺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正好看见贺羽转身，立即开口叫住他。
贺羽闻声停住脚步，回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而后淡然道：“王章还活着，唐姑娘正在救治。”
薛宁头脑清醒了，她赶紧起身下床，眼含期望地说道：“既然王章还活着，那贺公子是否能够救我阿兄。”
“当然。”
“劳烦贺公子。”
贺羽沉思片刻后，朝薛宁走近了几步。
“薛姑娘，那面具人今日对你下了杀手，难保他不会再找你麻烦，这几日，你就待在贺府。”随后，他又补上一句，“算是你帮我找到王章的酬谢。”
薛宁没有推辞，她知道若那面具人还想杀她，仅凭她自己根本无力抵抗，而待在贺府，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就多谢贺公子。”见贺羽欲言又止，她恳切地说道，“贺公子请放心，今日发生之事，我不会让老夫人知道的。”
闻言，贺羽点点头道：“嗯，最好不要去打扰老夫人。”
人影在烛光的映照下摇曳交织，两人一时无话，就安静地对视着。
薛宁有些不自在，她勉力维持表面的镇静，率先开口道：“贺公子，你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有了，薛姑娘早些歇息。”
贺羽转身向门口走去，将手里一直攥着的药瓶放回了衣襟内袋里。
薛宁三两步跟上贺羽，恳请道：“贺公子，我想去看看王章。”
贺羽没拒绝，两人一起去了东侧药室。
兰芷轩药室内，唐寻真正在俯身给王章上药，周灏安静地站在旁边给她提着油灯。
忙活了许久，唐寻真终于将伤口包扎好，为伤患盖上被子后，她长舒一口气，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
“唐姑娘，辛苦了。”周灏也跟着在桌边坐下。
唐寻真轻轻摇头，淡然道：“我身为贺府大夫，贺公子带来的人，我自是要尽力救治。”
她突然想起薛宁，放下茶杯起身：“我去看看薛姑娘。”
“我和你一起去。”
周灏听从贺羽的安排留在药室帮忙，他相信贺羽不会放任薛宁不管，但他此时不知她情况究竟如何，心里有些担心，现下这边的事情已经完成，他也想去看看她。
待两人刚迈开步子，还未走到门边，房门就被人推开了，贺羽走了进来，薛宁跟在他的身后。
“阿宁，你没事吧？”周灏上前关切问道，“你的伤口得赶紧上药。”
薛宁微笑摇头：“周大哥，已经上过药了，我没事。”说完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正走向床榻的贺羽。
唐寻真走上前查看薛宁颈侧的伤口，周灏见状立即从桌上提起油灯为她照明。
“不严重，早晚各换一次药，能够很快愈合。”
说罢，她就去药柜取了些药粉，用油纸包成三角状，递给薛宁道：“这药你拿着。”
薛宁接过药道谢，伸手想掏钱，霎时想起自己没钱，面露难色。
“拿着吧，不要钱。”贺羽见王章呼吸平稳，便离开床边，此刻看见窘迫的薛宁，淡然说道。
唐寻真见薛宁还在犹豫，明白她在担心什么，便温和解释道：“薛姑娘，兰芷轩的药材全由贺府采买，既然公子说拿着，你就放心拿着吧。”
闻言，薛宁将药收好，点头道谢：“那就多谢唐姑娘和贺公子。”
贺羽在桌边坐下，示意其他人也坐。
“唐姑娘，现下他情况如何？”贺羽向坐在自己左侧的唐寻真问道。
虽是贺羽一人在问，但薛宁和周灏也都迫切地想知道那王章的情况。
“伤口虽深，但并未伤及要害，此人身体健壮，按时换药，再静养些时日，方能痊愈。”
“这死而复生的事儿还真让我碰见了。”周灏听见回答舒了一口气，看着躺在床上的王章感叹道。
贺羽摇首沉思，他从来都不相信鬼神，觉得王章之事肯定另有隐情。
片刻后，他神色认真地问道：“唐姑娘，有没有这样一种药，人服下它之后，他的呼吸和脉搏皆停止，但是人并未死，等药效一过，服药之人便会苏醒。”
闻言，唐寻真便知晓了自己刚刚救的人是谁，她看着眼前正等着回答的三个人，无奈摇头叹息。
“我还从未在书上见过这种药，但我曾听我爹说起过类似的药，它能使人处于假死状态，不过他也只是听说，并未真正见过。”
待她说完，周灏似想到了什么，身体向前凑了凑，眼神明亮，兴奋道：“我在令阳时也听说过。”
见三人皆翘首以盼，周灏绘声绘色地继续说道：“江湖传言，有一神秘宗派制得一种奇药，此药名为离魂丹，能使人在活着的同时，保持身体呼吸与脉搏停滞，即让人假死，这离魂丹是极其难得。”
“这宗派叫什么名字？”贺羽想起两个时辰左右之前遇见的面具人，正色询问道。
“你容我想想，我是听说过的。”周灏收起故作神秘的表情，皱眉思索。
药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见周灏低着头迟迟不开口，贺羽轻轻敲了敲桌子，对方抬手示意他别急，仍在垂首回忆，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你不记得了就直说。”贺羽无奈点破道。
周灏努力无果，终是苦着一张脸回道：“我忘记了。”
“不过这些只是江湖传闻，真假还未可知，我也并未亲眼见过这离魂丹。”见三人又沉默不语，周灏补上一句。
贺羽若有所思地看向床榻，他认为江湖传言未必是空穴来风，王章也许就是服用了这离魂丹，如果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这整件事情极有可能还有江湖势力的参与，王家附近遇见的面具人或许就是这宗派中人。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测，无论如何，他得弄清那神秘宗派的来头。
薛宁一直安静听着众人交谈，此时见无人应周灏，于是缓缓开口道：“周大哥，既然你和唐大夫曾经皆听说过此类药，那这能令人假死的药或许真是存在的。”
周灏闻言轻叹息，朝她点点头，他还在想那宗派的名字，但怎样都想不起来，遂放弃。
贺羽看着脸色郁闷的周灏，心下好笑，面上却不显，悠闲喝了口茶，然后轻轻敲了敲桌面。
“周灏，你给他蒙上眼睛，不要让他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贺羽说着指了指床上的人，“还有，这几日你守在兰芷轩，他会武功，谨慎些。”
周灏看着贺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刚想开口拒绝，忽而又想起薛宥以及自己在安镇司的差事，只得怏怏应下。
天已拂晓，众人脸上皆有疲色。
“忙活了一晚上，两位姑娘去休息吧。”贺羽站起身，“唐姑娘，这几日薛姑娘就暂时住在你这里。”
唐寻真微微颔首，然后示意薛宁和她一起出去。
薛宁起身朝她致意，但并没有立即出门，而是转头正色看着贺羽，恳切问道：“贺公子，那官府什么时候可以放了我阿兄？”
贺羽比她高了大半个头，此时略低头看着她，漫不经心说道：“薛姑娘，我已答应救你阿兄，自然就会信守承诺，怎么，你觉得我会出尔反尔？”
“贺公子自然不会是那样的人，我只是担心阿兄在那牢狱中待得太久，身体会吃不消。”薛宁面上添了些忧愁。
贺羽抬手制止了也想开口说话的周灏，看着薛宁坚定的神色，他心情复杂。
“薛姑娘放心，不出三日，你就可以见到你阿兄了。”贺羽说完便不再看她。
得到确切的答复，薛宁也不再追问，道谢后便和唐寻真一起离开了。
贺羽朝周灏叮嘱道：“你守在这儿，他一醒来，你就告诉我。”说完便也准备离开。
“贺羽，你这是把我当你手下了？”
他闻言转身，故作讶异道：“你今天晚上不是吗？”
周灏听罢心中愤愤，瞪着眼睛，皱起眉头，看着眼前人那副欠揍的模样，真想打他几拳，但一想到自己确是有求于他，心中又没甚底气了。
贺羽见状笑着给他添满茶，递给他，心平气和说道：“周灏，安镇司的人自然就是我的手下，你若不满听我差遣，我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进安镇司的念头。”
周灏接过茶一饮而尽，没接话茬。
贺羽看他吃瘪，心情大好，面上却不显，转而做出一副用心良苦的样子。
“我这也是帮你习惯，你若不愿意，早日告知于我。”
周灏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知道了。”
天色微明，府里厮役都渐渐起床，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贺羽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兰芷轩，周灏脸色郁闷地坐在药室，薛宁回房心事重重，唐寻真换了寝衣准备睡个回笼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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