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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
天气闷热,覃念初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马上把空调打开。缓慢流出的凉风逐渐卷走身上的湿热黏腻,她留在床边呆坐了会儿,随后起身从箱子里翻出几件换洗衣物,便带上装着洗漱用品的脸盆出门去了浴室。
公共浴室就设在走廊尽头,而覃念初的房间正好处在这头的末端,所以从她的房间门口走到浴室那头,刚好需要横跨一整条的过道长廊。
盛夏夜里的蝉鸣此起彼伏,就走在路上这点功夫,她的身上便已经出了不少汗。
浴室按性别分层设置,一出门就是楼梯口,女生浴室设在一层,男生浴室则设在二层。
这个时间点几乎没什么人来沐浴,覃念初进去之后绕着整间浴室转了一大圈,最后挑了间看起来最干净的淋浴间,拉开帘子走了进去。
浴室没有装空调,空气四处弥漫着湿热的雾气,淋浴间的瓷砖角落还残存着些许被前人使用过的痕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湿嗒嗒的一片。
又湿又闷的水汽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覃念初当即决定速战速决,于是赶忙放下手上的盆快速洗了个澡,而后动作麻利地换上了一套清凉的短裤背心,重新拉开帘子从淋浴间里走出来。
浴后的热气盛满整间屋子,她快速迈着步子穿过这阵热潮,出门回到通往房间的过道,这才刚迈出去两步,不想却正好与从楼梯口冲下来的那个黑影,撞了个满怀。
汗水混合着湿气将她的头发打湿,凝结成珠的湿润经由发梢从她的锁骨间悄然淌过。覃念初下意识往后撤了一步,抬头见满头湿发的江原,赶忙收手将放在身前的脸盆往上端了点。
站在对侧的江原明显愣了一下,在抬眼看清来人是她后,忽而咧开嘴冲她笑了笑:“正好,沐浴露带了么?借我用一下。”
视线顺着伸过来的手一路往上,覃念初见江原套了件纯色短袖出来,毛巾随意耷在湿透的头发上面,俨然一副洗澡洗到一半的模样,于是满不情愿地拿起盆里那瓶沐浴露,只是手才刚抬到一半,却被指尖蓦然触碰到的一阵凉意,吓得迅速缩了回来。
“别这么小气,用完会还给你的。”
江原丢下这句话,随后转身上了楼。
覃念初望着那个飞速远去的背影默默翻了个白眼,含糊说了句“你才小气”,这便忿忿踩着步子回到房间。
室内凉风开启,覃念初借着这阵舒爽立马给自己换了身短袖加长裤,而后缓慢踱步到书桌前,看着从窗台缝隙里开出的那朵小花,不知不觉出了神。
窗外月光倾洒下来,欣然落到白色的花瓣上面,却将她衬得更加孤清坚韧。
覃念初俯身从箱子里取来画板,刚提起笔在画纸上落了几笔,就听见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覃老师!是我,江原。”门外那人说道:“我来还沐浴露了。”
覃念初强压下不耐烦起身走过去开门,低头见江原手里那瓶沐浴露直接就去了大半,止不住惊呼一声。
“你这用得就只剩下一半了?我给你的时候还几乎是满瓶呢!”
江原顺着她视线也低头看了一眼,只不好意思地伸手抵住脑袋:“确实是用得多了点……那要不我明天出去给你买瓶新的还你?”
“算了,反正你买的我也不会用。”
覃念初气愤合上门,转身将沐浴露随手丢进盆子里,又回到书桌前继续作画。
窗外月色渐明,她沉浸作画作到一半,门外这时又突然响起敲门声。
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她怒气冲冲跑过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人的果不其然又是江原,只没好气道:“又有什么事?”
“那个……”江原一时支支吾吾起来:“我房间里面好像有只虫子……你能不能过去帮我看一眼?”
热风拂过榕树垂下的枝芽,将嫩芽的酸涩散漫进空气里。江原压了覃念初快一个头,覃念初每次看他时,都要把头仰得很高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微亮的廊灯经由头顶照射下来,覃念初低头见自己的影子被对方高大的身影掩盖得无影无踪,抬头又见他满脸写着无奈,实在是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么大个人怎么还怕虫子?”
江原倒是全然无惧她的调侃:“是谁规定长得高就不能怕虫子了?你就当是帮我个忙,帮我过去看一眼。就看一眼!”
江原急得直发愁,覃念初见他这副表情,却被引得更想发笑:“那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虫子,还难倒了我们江总。”
她语带调侃地越过他走向隔壁那间屋子。
他始终紧跟在她身后,走到门口时却突然停住脚,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跟去。
房间此刻寂静无声,覃念初顺着江原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白墙上面果真挂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
这蜘蛛整体呈黑色,约莫半掌大,八条长腿全部张开牢牢扒在墙面上,整身绒毛清晰可见,样貌也极具威慑力,哪怕是普通人见了也很难会不感到害怕。
覃念初其实并不怕虫,但长这么大体型的蜘蛛,她活了二十五年还真是头一回见,所以不免有些犯怵。
主动前来向她求助的江原此时就站在身后,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想起自己先前对他的嘲讽,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脚下的动静不小心惊扰到了墙上的蜘蛛,它似乎是觉察到了些什么,飞速沿着白墙往边上挪了几寸。
巨虫猝不及防挪步的画面惊悚又诡异,江原下意识拽紧了前人的胳膊,连带着她整个人一起往后连退好几步。
差点被席卷而来的橙花味道侵袭到窒息,覃念初奋力挣脱开将她锁喉的那只手,扶住脖子满脸不爽地看向身后:“你就算是想要趁机谋杀我,也用不着使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吧?”
江原在惊慌中回过神,转头便立马道歉:“对不起,刚才有点太激动了……我没弄伤你吧?”
覃念初当即一个白眼飞过去:“托你的福,我刚刚要是再晚挣脱一秒,今天死在这的,估计就得是我了。”
江原一时无话,只停在原地讪笑挠头。
覃念初果断撇下他转向白墙,发现蜘蛛这时已趁乱逃走,于是又仔细将整间屋子从头到尾扫了个遍,最后在房间的床单上,发现了它的身影。
开放式的衣柜里挂着几个闲置衣架,覃念初顺手取了一只,压下步子走到床边,在准备动手之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跟上来的江原,低声警告道:“你要实在害怕,就离我远一点。”
江原闻言立刻举起双手向她保证:“你放心,这次我肯定不会再动你了。”
黑蜘蛛此时正静静伏于被单之上,一动未动。
覃念初屏气朝它靠近,迅速用衣架掸了下被单表面,不料下一秒,蜘蛛就像是突然挣脱了某种桎梏那般,直直朝她俯冲下来——
随着声脱口而出的尖叫,覃念初在慌乱中撤进个满是橙花的怀抱。
耳边传来炽热滚烫的心跳,她紧贴住一团柔软仰起头,却见对方眼里闪过一丝惊愕:“你也怕?”
环在对方腰间的手火速撒开,覃念初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只嘴硬道:“我才不怕!我刚刚那只是被你吓到了,有点没缓过来而已。”
她说完心虚地低头扫视地面,只是这次搜遍了屋子里所有角落,却再也没找到那只黑蜘蛛的踪迹。
沿着敞开的房门来到门外,两人最后在通往院子的石阶上看到了它。
黑蜘蛛隐蔽于夜色之下,覃念初用力一跺脚,便成功将这只巨虫驱赶进了院子。
“好了,虫子已经被我赶跑了,你现在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她转身回房,不想却被他一把拽住。
他的手掌宽大,可以轻松将她整只胳膊牢牢包裹住,只稍稍施力一扯,她便被迫再次回了头。
“你这就走了?”江原顿时混乱道:“那它要是半夜再回来怎么办?”
“怎么,那你是还想让我留下来陪你一晚?”覃念初循着那力道眼带警告地往下一瞥。
江原顺着她的视线也往下看,意识到不妥后这才把手从她胳膊上拿开。
“你要实在是害怕,就拿几张纸把门缝堵住好了,那只蜘蛛肯定进不来的。”覃念初说完轻甩了两下手臂,而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回了房。
门啪的一声被她用力关上,覃念初抵住门背缓了口气,抬手时见胳膊上还留了几道被抓红的印记,失笑着回到书桌前继续作画。
窗外月落天明,覃念初停笔时已是后半夜。她揉着沉重的双眼胡乱爬上了床,没想到觉睡到一半,却再次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吵醒……
门外的敲门声急促不断,覃念初带着不耐烦迷迷糊糊地走过去开门,不想见到的却是焦急赶来的林双。
“刚接到紧急通知,台风转向要提前抵达西觉,覃老师你赶紧收拾一下,一会儿马上和我们一起去安置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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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整夜都在奔波,覃念初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一觉睡到了几点才醒。帐篷外面时不时传来些人声嘈杂,她用力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支起身子走了出去,放眼见人群乌泱泱的一片,且蹲坐躺走形态各异,便驻足在帐篷外观察起了周围人的反应。
临时安置区就设在镇上一所中学的体育馆,福利院的老师和孩子们皆都被统一安置在这里,附近还有些连夜赶来避难的居民。
台风呼啸而过,入侵整座城市。此时挟雨的狂风把屋顶砸得哗哗作响,顿时掀起阵人言慌乱。
混乱中,有人喊了声她的名字。
“覃念初!”
坐在帐篷门口的覃念初循声收回视线,见江原正笑意盈盈地朝她这边走,并且脚边还跟着只神采飞扬的拉布拉多犬,便下意识火速起身逃离了帐篷。
江原见状赶忙追上去:“你躲我做什么?”
覃念初捂住口鼻往一旁的空地飞奔,小跑到一半却发觉身后的人还在不停地往上追,于是慌忙举起只手示意对方停步:“你别过来!”
江原闻言微怔了怔,虽是不解,却也还是听她的话止了步。
可脚下的拉布拉多却做出了与之截然不同的反应。它误以为覃念初这是在欢迎它,不仅没有停止追逐的步伐,反而还用成倍的热情朝她所在的方向奋力狂奔。
“不是说你……”
覃念初几近崩溃地扭头开始胡乱奔跑,一直被逼到无路可走的墙角才作罢,转而单手扶住墙弓腰打了个喷嚏。
像是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江原当即快步上前追上这只拉布拉多,将它摁在原地一通安抚,随后又把它打发去了别处,这才解决这次的危机。
心有余悸,刚从惊险中脱离出来的覃念初贴墙滑跪在地面上大口喘气。
江原忍笑从地上站起,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便慢步走向她。
“你怕狗?”
他下蹲将她扶起,见她重心不稳,又抬起只手护在她身后。
“不是怕,是狗毛过敏。”
覃念初假装漫不经心地往江原那边瞥了一眼,又越过他往四下里瞧了瞧,确认狗确实是不在这附近了,这才敢迈开步子往帐篷那边赶。
江原转身跟了过去,一直跟到帐篷外,见覃念初双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帐篷门口,只忍不住笑着踱步到她身旁坐下。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对方的一个不为人知的弱点,这样算不算是扯平了?”
覃念初心虚地瞟了江原一眼,转而继续嘴硬:“都说了不是怕,是过敏。”
江原轻笑着揶揄:“行,见到狗撒腿就跑也是过敏反应之一。”
覃念初闻言怒斜了他一眼,转头见拉布拉多就趴在不远处看着她,瞬间便回想起小时候那次被狗咬的经历,下意识缩起脖子往江原身上靠了过去。
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江原同样也注意到了那只拉布拉多。他抬手轻拍了两下她的手背,主动起身过去重新替她把狗引开,只是不想这一去,却间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覃念初看着逐渐走近的江原问。
“把它带回主人身边了。”江原说着又坐回到她身旁,“这次应该不会再过来了。”
风雨渐停,到了放饭时间,领餐桌前渐渐排起了小长队。
见江原又准备起身,覃念初立刻上手把他拽住。
“你去哪?”
“你不吃饭?”江原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领餐的队伍:“现在这队都快要排到门口去了,要是再晚一点,我们今天可就要饿着肚子过完这一天了?”
覃念初听闻讪讪松了手。
江原忍笑从地上站起来,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那样,用手触碰了一下她的头。
“放心,我很快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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