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

　　白光散去后，知屿站在一间镜面组成的六边形房间里。无数个"自己"从各个角度反射出来，每个镜像的表情都微妙地不同——有的在冷笑，有的眼神惊恐，最可怕的是正对面那个镜像，它竟然比知屿慢了半拍才完成眨眼动作。

　　"欢迎来到《双生花》。"天花板上垂下一个人形物体，像蚕茧般被红色数据链包裹着，只能从轮廓认出是林小雨，"副本规则很简单：找出真正的自己。"她的声音像是从水下传来，"小心那些......镜像......它们会......"

　　数据链突然收紧，林小雨的"茧"被绞碎成无数红色粒子，在空气中组成倒计时：05:00。

　　知屿手腕上的船锚印记灼烧般疼痛。他低头看去，蓝色芯片已经完全融入皮肤，现在整个印记呈现出半透明的蔚蓝色，内部有细小的光点流动，像缩小的星河。

　　最近的镜像突然向前迈了一步——真的迈出了镜面。这个"知屿"穿着与他相同的病号服，但右眼虹膜是鲜血般的红色，嘴角挂着夸张的笑容。

　　"又见面了，蓝色版本。"红色知屿歪着头，这个动作让脖颈处露出一个狰狞的条形码，编号是E107-R，"每次都是你先找到我，真不公平。"

　　知屿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冷的镜面："你就是系统分离出去的......"

　　"你的另一半？"红色知屿突然出现在他耳边，呼吸带着金属锈味，"不，我是被你们抛弃的部分。"他的手指划过知屿的右脸，"愤怒、恐惧、所有肮脏的情绪——系统把它们都塞给了我。"

　　倒计时变成04:30。房间里已经有十几个镜像走出了镜面，它们不同程度地变异着：有的手指变成刀刃，有的脊椎刺破皮肤形成骨刺。唯一的共同点是右眼的红色虹膜。

　　"别听它们胡说。"一个冰冷的声音从知屿左侧传来。蓝沈墨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他的机械义眼闪烁着不稳定的蓝光，"红版本会编造记忆来......"

　　红色知屿突然暴起，刀刃般的手指刺穿蓝沈墨的喉咙。"废话真多。"他舔着指尖的蓝色数据流，"监察者的蓝版本最烦人了，明明被系统折磨得最惨，还总想着保护别人。"

　　知屿扑上去，却被三个镜像体按在镜面上。后脑勺撞击镜面的瞬间，他感到某种波动从接触点扩散——整个房间的镜像都扭曲了一瞬。

　　"感觉到了吗？"红色知屿俯身，红眼几乎贴到知屿鼻尖，"当我们接触时，系统会'痛'。"他故意用膝盖顶住知屿的腹部，这次扭曲更明显了，天花板掉下几块数据碎片，"女博士就是这么计划的。"

　　"什么......计划？"

　　红色知屿突然暴怒，一拳砸在知屿耳侧的镜面上："别装傻！她选中我们当钥匙，就因为我们的同步率最高！"镜面裂开蛛网状缝隙，透过裂缝，知屿瞥见某个黑暗空间里，穿白大褂的女人正监控着这一切。

　　倒计时03:45。更多的镜像体从裂缝中爬出，它们开始撕扯知屿的衣服，似乎在寻找什么。当其中一个碰到他胸前的口袋时，蓝丝带的残角露了出来。

　　"把它交出来！"红色知屿的表情突然变得惊恐，"你不配带着她的东西！"

　　镜像体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拥而上。知屿蜷缩身体护住丝带，皮肤被割出无数细小的伤口。奇怪的是，流出的血不是红色，而是泛着微光的蓝——蓝色芯片正在融入他的血液循环。

　　混乱中，知屿的手按在了镜面裂缝上。裂缝突然扩大，将他吞了进去。

　　黑暗。然后是消毒水的气味。

　　知屿发现自己趴在实验室的地板上，面前是两排培养舱。左边舱体里漂浮着红眼的孩子，右边是蓝眼的。每个舱体都标着编号：K200-R与K200-B，K201-R与K201-B......直到K203。

　　K203的蓝舱是空的。红舱里，小林小雨的克隆体闭着眼睛，手腕上缠着褪色的蓝丝带。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所有红蓝舱体之间都有数据管相连，红色液体正从红舱流向蓝舱。

　　"情感抽取系统。"蓝沈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的喉咙还留着被刺穿的洞，但似乎不影响发声，"红版本产生的负面情绪被转化成能量，用来维持系统运转。"

　　知屿触碰K202的蓝舱，里面是少年沈墨的蓝版本，机械义眼暗淡无光。"那我们为什么......"

　　"因为女博士留了后门。"蓝沈墨指向控制台，那里的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关系图，"当特定编号的红蓝版本同时接触，会产生数据风暴。"关系图中央是K202与K203，同步率高达97%。

　　倒计时02:17。黑暗空间突然震动起来，红色裂纹在天花板上蔓延。红色知屿的头从裂缝中探出："找到你们了！"他的身体像液体般挤进来，后面跟着十几个镜像体。

　　"现在！"蓝沈墨抓住知屿的手按在K202蓝舱上，"想着她最后的手势！"

　　知屿闭上眼，回忆妹妹临终前的动作——拇指与小指相触，其余三指伸直。同时他在心里默念那三个字，那个密码："回......家......"

　　K202蓝舱突然爆发出刺目蓝光。少年蓝沈墨睁开眼睛，机械义眼射出光束，在空气中投影出一段画面：小E107和小林小雨躲在实验室柜子里，外面是警报声和奔跑的脚步。小E107正在妹妹手腕上系蓝丝带。

　　"记住，蓝色是安全色。"小E107的声音稚嫩却坚定，"如果走散了，就找穿蓝衣服的人，或者......"他比出那个手势。

　　画面切换。爆炸前的实验室，女博士匆忙将蓝色芯片插入控制台。"情感能量快耗尽了。"她对助手说，"启动备用计划，让K系列的红蓝版本接触。"助手惊恐地问那不会导致系统崩溃吗，女博士笑了："就是要让它崩溃。"

　　红色知屿发出非人的尖啸，扑向投影仪。"不许看！"他的手指变成数据刀刃，"这些都是假的！"

　　知屿本能地抬手格挡。当两人的手臂相撞时，一道蓝色电弧迸发出来，顺着天花板的数据管飞速蔓延。整个黑暗空间开始崩塌，红色镜像体们像阳光下的雪人般融化。

　　"不！"红色知屿的身体也开始分解，但他死死抓住知屿的衣领，"你以为赢了？系统外还有更可怕的......"他的红眼突然流下血泪，"我们都被骗了，根本没有......"

　　倒计时00:45。蓝沈墨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知屿推出崩塌的空间。"去找第13号仓库！"他的身体已经半透明，"林小雨的坐标......"

　　知屿再次跌入黑暗。这次他落在休息区走廊上，手腕上的船锚印记烫得吓人。远处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穿红色制服的监察者小队，领队的沈墨Alpha红眼在黑暗中发着微光。

　　知屿闪身躲进旁边的清洁间。狭小空间里，他颤抖着展开手掌——不知何时攥住的蓝丝带已经变成了一张微型地图，上面标注着通往地下13号仓库的路线。最下方有一行小字："当蓝遇见红，真相会流血。"

　　监察者的脚步声在门外停下。"全面搜查。"沈墨Alpha的声音冰冷，"异常数据E107携带病毒程序，一经发现立即......"他的命令突然中断，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门缝下渗进蓝色液体。知屿小心推开门，看到走廊上倒着五名监察者，他们的红眼都变成了暗淡的灰色。沈墨Alpha半跪在地上，右手死死掐着左手手腕，机械义眼不断在红蓝之间切换。

　　"13号......仓库......"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嘴角流出蓝色血液，"密码是......她的......生日......"

　　机械义眼最终定格为蓝色，然后彻底熄灭。沈墨Alpha的身体向前栽倒，露出背后的林小雨——确切地说，是林小雨的残骸。她的半个身体已经溶解，剩下的部分勉强维持人形，右手食指指着地面。

　　"电梯......故障......"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用......通风......管道......"

　　休息区突然停电。应急灯亮起诡异的红光，广播里传来系统警报：

　　【检测到大规模数据泄露】
　　【所有玩家立即返回床位】
　　【重复，这不是演习】

　　知屿拖起沈墨Alpha的身体——现在它只是具空壳了——藏进清洁柜。当他触碰通风管盖板时，船锚印记突然发光，照亮了管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刻痕旁边都标着日期，最近的一条是三天前，旁边刻着："K202-B来过，真相在13。"

　　管道垂直向下，知屿顺着生锈的梯子爬了约莫三层楼高度，底部透出微弱的蓝光。落地时，他站在一扇锈蚀的金属门前，门牌上的"13"被划掉，改成了"304"。

　　门边的生物识别器闪着微光。知屿犹豫片刻，将右手腕的船锚印记按了上去。

　　"身份验证：E107-B。"机械女声说，"请输入补充密码。"

　　知屿想起沈墨Alpha最后的话。妹妹的生日......他颤抖着输入：0307。

　　门开了。里面不是仓库，而是一间完整保存的实验室。中央控制台上，蓝色立方体悬浮在半空，表面流动的代码组成一个不断循环的倒计时：3:07。

　　控制台前的转椅上，坐着一个知屿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身影——穿白大褂的女博士。她转过身，防毒面具后的眼睛在看到知屿时弯成月牙。

　　"终于来了，我的小钥匙。"她摘下面具，露出知屿梦中见过无数次的脸——是年长版的林小雨，右眼下方多了一道疤痕，"我就知道你能解开所有谜题。"

　　知屿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他扶着墙才没有跪倒，因为女博士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认知：

　　"欢迎回家，E107。或者说......我亲爱的双胞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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