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落青山

　　楼罗说要是共苍的血滴在已经沾染了自己血液的树叶上，树叶依旧枯萎的话那他的心脏就融合成功了，但问题是……会是怎样的情况下共苍才会受伤。

　　总不能就这样走着走着他就流血了吧？！

　　折尾和共苍继续走在路上，周围是难得一见的美景，但一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他就头痛。

　　“为什么兴致不高？难道是小桃花说你的姻缘不好难过了？”

　　折尾随口应了一声。

　　“她怎么说的？”

　　“她说我情路坎坷。”

　　共苍漫不经心地伸手抚摸着一路伸向自己的树枝，闻言笑道：“也没见你为你的情路着急，每天只想着怎么出去，你还情路坎坷？”

　　他边说边用余光去看折尾，知道这话会把他吓住，心里不由得觉得好笑。

　　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他渐渐附上了荆棘的刺。

　　“嘶，被扎了。”共苍淡定地将手指递到折尾面前。

　　“啊？哦！”少年一开始还有些不知所措，但转念一想这不正是好时机，赶忙拿出树叶为共苍拭去血珠。

　　“对我真好。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没有。”折尾故作镇定地收回树叶，“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不再待一会儿？你衣服里怎么冒着绿光？”

　　折尾闻言有些慌乱地用手盖住发光的树叶：“应……应该是萤火虫。”

　　“那他胆子真不小，居然敢钻进你的衣服里，让我抓住就完了。走吧，你不是想回去了吗？”

　　还没等折尾再说什么共苍就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

　　叶子发绿光意味着心脏并没有融合成功，可是后天就要离开了，他得增加和共苍的接触机会。

　　眼见着共苍已经大步离开，刚得到结果本就焦虑的折尾赶紧追上去，没想到步子一急就被树根狠狠绊了一跤。

　　共苍听见闷哼立刻转身，折尾刚好撞了个满怀。

　　“还好吗？脚没事吧？”

　　“没事。”下意识想推开他的折尾中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手缩了回去，“嘶……好像脚扭到了。”

　　这拙劣的演技。

　　共苍权当不知道，准备蹲下身给他检查，毫不意外被折尾拦下：“欸！那个……我应该是走不动了。”

　　“要我背你？”

　　折尾没说话，沉默就是默认。

　　“真是不省心。”话是这么说，但共苍还是利落地在他面前蹲下，“上来。”

　　折尾趴了上去，甚至还未等他开口就自觉将手在他脖子处圈好。

　　“松点，我要被你勒死了！”

　　“哦。”少年默默放松了力道。

　　橘黄色仿佛天生就有膨胀万物的魔力，消瘦的四野在萤火虫星星点点的照耀下变得沉甸甸的，连带着背上的那份重量一起，填满了脚下回家的路。

　　——

　　明天就要走了。

　　一大清早折尾站在窗边，想起他和楼罗的计划，才发觉时间过得好快。

　　昨天他假装崴了脚让共苍将他背回家，结果在路上不小心睡着，半夜醒来发现共苍就在他床边，但今早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共苍固执、嫉妒心强、占有欲强，他作为一只信蝶是讨厌他的，甚至在他拔掉自己翅膀的时候他应该要厌恶他。

　　可是现在想起他来，折尾没由来地觉得难过。

　　非要问个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用树根给当初的自己编织了一个完好的翅膀，大概是他觉得自己寿命太短所以将自己的心脏一分为二，然后给了他一份。

　　他对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不过是现在要走了，那份不舍在心中滋生得更多。

　　他潜意识里总觉得，自己的离开就是离开，不会再有回来这一说。不是说他不再返回里原，而是有种东西会跟着他走，头也不回地就此不见。

　　可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那东西是什么。

　　“小神君！”楼下的木朵在花圃中除草，抬头看见他站在窗边就朝他挥了挥手，大声说道，“今早又多开了些茉莉和栀子，您要下来看看吗？”

　　木朵的招呼打断了折尾的思绪，他应了一声“来了”便下了楼。

　　“山神呢？”折尾一边嗅着清香的茉莉一边问。

　　“山神大人一早就去边界了，他说前些天没去，今天去看看结界有没有需要修补的地方。”

　　“他有说去了哪个方位吗？”

　　木朵思考片刻后摇了摇头：“这倒是没有，但是大人说南边结界还挺牢固的，他说也就南边省点心。”

　　折尾点了点头，没过多久就出门了。

　　他要去看看南边的情况，以确保明天万无一失。

　　里原今天是大太阳，耀眼的阳光刺啦啦散下来，让一切都无处遁形。

　　折尾看着被太阳照得灰扑扑的里原，突然觉得它似乎也就这样。

　　风景单一无趣，除了那一片森林，其他的就好像复制粘贴。

　　信蝶的天性让他追求新鲜与未知，在里原居住了无数个七天，他早就应该厌倦了。

　　但现在真要这么走了还有些不舍得，明明上一次和楼罗逃走的时候还没有这种想法。

　　果然独自待着就是容易乱想。

　　脑海中整理再次出逃需要做的准备，折尾确认到最后发现也就只剩加速心脏融合这件事。

　　他决定去找共苍。

　　可是他会在哪里？

　　“在发什么呆？在想我吗？”身后冷不丁地冒出声音，折尾瞳孔一缩，转头看去，共苍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

　　“为什么突然来南边，来找我？”他又问。

　　折尾竟然轻轻“嗯”了一声。

　　共苍原本还有些低沉的心情好了不少。

　　“那你运气不好，我没准备来这里修复边界。”折尾看了他一眼，他紧接着说，“我来找你。”

　　折尾不解：“你找我干什么？”

　　共苍看着他微蹙起的眉头，学他歪了歪头：“你找我又干什么？”

　　意识到他在模仿自己的折尾恼怒地移开了视线。

　　“不和你说了，西北方位我还没去，修复起来要一些时间，没事的话你先回去。”

　　他灵力越来越少，以往一个时辰不到就能做好的事现在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嗯。”折尾下意识点头，而后又迟疑着开口，“我……今天也没什么事，去看看你怎么修缮结界吧。”

　　共苍眯起眼，那双红瞳直勾勾地盯着折尾：“你不对劲。”

　　“我反正也没事干，你做你的事，我熟练熟练翅膀。”

　　“昨天晚上脚不是扭到了吗，今天还能走这么远？”共苍没有掩饰自己话语里的怀疑。

　　本来就是装的，折尾只能含糊着说差不多好了。

　　“那走吧。”

　　日头卡在山腰，将坠未坠，染红了半个山头。

　　折尾坐在山顶，看着远处那道忙碌的背影，突然想起来这样的日子已经在很久很久以前了——

　　结束了信蝶短暂生命的他被共苍救活，刚开始忘记了以前的所有事情，于是对第一眼看见的共苍不自主地产生依赖。那个时候折尾会每天去里原最高的常青山上等他，就像现在一样。

　　“你又在想什么？”共苍前一秒还在结界前，下一秒就出现在了折尾的身边，俯身问道。

　　来时带来了一阵风，吹散了折尾额间的黑发。

　　折尾摇了摇头，“忙完了吗？”

　　“差不多了，走吧。”

　　折尾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你不看日落了吗？”

　　共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是坐到了他旁边。

　　“折尾，”过了好久共苍开口叫了一声折尾的名字，“我和楼罗哪个更重要？”

　　手指间的青草被少年下意识一捻，浅淡的绿汁溅到手上，他愣了一会儿，而后将其抹去，迟迟未开口。

　　不是说他无法做出决定，而是他不是很愿意说出来，总觉得太过暧昧。

　　但共苍就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他又问了一遍，这一次他盯着折尾的眼睛，心里那股子酸劲儿又涌了上来。

　　“就这么难回答？”

　　明天就要走了他连骗都不骗一下他。

　　“不是。你……更重要一些。”

　　共苍嘴角上扬，语气里满是骄傲：“这还差不多。”

　　“如果有一天我放你离开，你还会回来吗？”他又问。

　　总觉得他今天的情绪格外敏感，折尾摸不着头脑但老实点头。

　　共苍却忽然冷笑一声，打破和缓的气氛：“别想了，我怎么会放你离开。要是你真的离开了，等你回来我不仅要把你的翅膀再掰断，我还要把你的腿打断，把你的双手绑起来，然后把你关在屋子里不准出来。”

　　所以不要回来了，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见了，楼罗会告诉你我做了些什么蠢事，你会笑话我的，又或者边笑边流眼泪，没必要这样。

　　你不要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让折尾被吓了一跳，意识到他说了些什么他的脸都苍白了几分，抿了抿嘴没有接他的话，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尝试着开口：“可是……我是一只信蝶……”

　　“信蝶又怎样？你的身体里有我的心脏，你是我的信蝶。”

　　“哦。”轻轻的一声，轻易被风吹散。

　　“恨我吗？”共苍偏过头问他。

　　折尾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该走了。”

　　里原即将被黑夜笼罩，他们要趁着这最后一点光亮回家。

　　共苍的眼神随着小信蝶的起身移动，最后在他站定握住了他的手。

　　折尾身形一颤，下意识想挣脱，却在听到共苍说的话后停下了动作，“刚才修复结界的时候遭到黑神灵攻击，我手臂上有一道很长的伤。”

　　果然，折尾感受到一股黏腻贴着自己的肌肤爬行。

　　“算了，脏了你的手。”

　　目的达成后共苍收了手。

　　昨天晚上的绿光，是他为了折尾能和自己再多一点接触在树叶上施加的法术，但是既然明天就要走了，那他还是希望他今晚能睡个安稳觉。

　　下山时折尾故意走在共苍的身后，拿出剩下的一片树叶，按照昨天的步骤再试了一次。

　　这一次树叶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躺在他的手掌心。

　　折尾看着它呆愣了一瞬，停下脚步。

　　“怎么了？”

　　身前传来共苍的声音，他收好了树叶。

　　“没什么。”

　　其实还是有点绿色在上面。折尾想。

　　他小跑上前，牵起了共苍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

　　“天黑了，我不想再被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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