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雨

作者:景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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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雨幕里的旧时光与心事

      陈楠荞回到家,把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咚”地陷进去,后背贴着沙发垫,软得像没了骨头。窗外的雨还在下,雨点敲在玻璃上,“哒哒哒”的,细碎又绵长,像有人在轻轻叩门。

      她闭上眼,脑子里却没闲着,南柳枝的身影顺着雨声钻进来,挥都挥不去。

      十岁的陈楠荞还是个野丫头,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每天放学回家,裤脚都沾着泥,衣服上不是草汁就是墨渍。爸妈忙,总到天黑才回来,她大多时候都泡在秦盛家,和秦盛、秦舒凑在一起写作业,写完了就疯玩,放学也是三个人勾着肩往家走,影子在夕阳里拉得老长。

      可那天不一样。她和秦盛在学校吵了架——小孩子的脾气,丁点小事就能闹得脸红脖子粗。

      “秦盛!明明是你错了,凭啥怪我?”十岁的陈楠荞叉着腰,腮帮子鼓得像只河豚,瞪着秦盛,眼里都快冒火了。

      “就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不小心!”秦盛声音软软的,却透着股倔强,眼眶红红的,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可嘴巴还硬着。

      “哼!我再也不理你了!永远都不理!”陈楠荞把头扭向一边,故意不看他。

      秦盛也梗着脖子,学她的样子转头:“不理就不理,谁稀罕跟你玩!”

      那天放学,三个人的队伍分成了两半——秦舒夹在中间,劝了这个劝那个,没劝动,最后只好看着陈楠荞一个人走在前面,秦盛跟在后面,隔着几步远,谁也不说话。

      刚出校门,天就变了脸,大雨“哗啦啦”泼下来,砸在地上溅起水花。陈楠荞撑着那把比她还高的黑伞,伞柄硌得肩膀发酸。她看见秦盛站在校门口,没带伞,头发湿了,贴在额头上,可怜巴巴的。秦盛也看见她了,气还没消,又把头倔强地扭过去,下巴抬得老高。

      “没带伞活该!谁让你跟我吵架!”陈楠荞心里嘀咕着,脚步没停,大步跨出校门。

      雨下得急,伞面被砸得“砰砰”响,震得耳朵发懵。放学必经的小巷子总是阴沉沉的,墙皮剥落,青砖上爬满青苔,雨水顺着墙缝往下淌,汇成小水流。陈楠荞缩着脖子往前走,忽然听见拐角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砸在地上。

      好奇心勾着她,脚步慢下来,偷偷朝拐角望了一眼——一个女人倒在地上,身下的血混着雨水,慢慢往四周漫开。她觉得那身影眼熟,皱着眉,一步一步往前挪,想看清是谁。

      “妈……妈妈?”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

      南柳枝像是感应到了,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陈楠荞身上。那一刻,陈楠荞的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了——她不敢相信,躺在地上的是妈妈。南柳枝穿的那件蓝色纺织外套,还是去年生日爸爸给买的,此刻一半浸在积水里,一半染着血。她脸上沾着泥,平日里总带着笑的眼睛,此刻半睁着,看见巷口的女儿,瞳孔猛地缩了一下,眼里全是震惊和害怕。

      雨水顺着陈楠荞的头发流进眼眶,涩得她睁不开眼。她想跑过去,可双腿像灌了铅,挪不动半步;想喊,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看见妈妈动了动嘴唇,没出声,可她看懂了——妈妈在说“别过来,捡伞,快走”,语气和平时一样温柔,却带着股撕心裂肺的疼。

      直到远处传来警笛声,红蓝交替的灯光刺破雨幕,穿着警服的人从车上下来,围住了南柳枝。后来的事,陈楠荞记不清了,只记得爸爸赶来时,脸色白得像纸,一句话也不说;只记得从那天起,家里的笑声没了,爸爸话少了,总坐在沙发上发呆,眼神空落落的;她自己也变了,不再疯跑疯闹,学会了把心事藏起来,像给心裹了层壳。

      “嗡——”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显示“秦盛”。陈楠荞盯着屏幕,好半天才回神,响铃快结束时,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按下接听键。

      “喂。”声音有点哑。

      “那个,秦舒明天下午三点到车站,你有手机吧?”秦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点熟悉的糯。

      陈楠荞嗯了一声:“有。”

      “那行,到时候我来接你,给你打电话。”秦盛的声音松了点。

      “好。”

      说完,两人都没挂电话,听筒里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还有窗外的雨声,静得有些尴尬。

      过了四分钟,秦盛先开了口,声音轻轻的:“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陈楠荞睁开眼,抬手把手机贴得更紧:“啊?你说啥?”刚才她走神了,没听清。

      “没没啥,”秦盛赶紧改口,“明天到点我叫你,挂了啊。”

      “嗯。”

      电话挂了,陈楠荞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又闭上眼。而另一边,秦盛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就是上次陈楠荞给他涂红花油的那只——窗外的雨还在下,打在玻璃上,和那天的雨很像。

      他脑子里全是陈楠荞的影子,挥都挥不去。以前他总觉得,只要把这份心思藏得深,就不会被发现,可越藏,越控制不住。他想告诉她“我喜欢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可他怕,怕说了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怕她讨厌自己。

      陈楠荞和李圣经谈恋爱、订婚的时候,他心里没太大波澜,只觉得“哦,她有人照顾了,挺好”。可当陈楠荞恢复单身,他那颗藏了多年的心,突然就活泛起来——他觉得,或许是时候了。

      第二天正午,家家户户都飘着饭菜香,陈楠荞才刚起床,给自己煮了碗面——对她来说,这既是早饭,也是午饭。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

      “谁啊?”陈楠荞嘴里含着面条,含糊地喊。

      门开了,秦盛站在门口,穿件黑色短袖,同色系阔腿裤,头发抓得整整齐齐,看着比平时精神不少。反观陈楠荞,穿件旧睡衣,脚踩拖鞋,头发用皮筋随意扎着,发尾还翘着,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她回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十一点五十?这么早?你不是说给我打电话吗?”

      “打了,你没接。”秦盛挠了挠头,眼神有点飘。

      “哦,可能没听见。”陈楠荞让他进来,自己坐回餐桌旁,扒拉着面条,“你等会儿,我吃快点。”

      “嗯。”秦盛坐在沙发上,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挪开。

      他心里鼓着劲,想把排练好的话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却变了样:“那个……你现在还想谈恋爱吗?”

      话一出口,秦盛就后悔了——太直接了!刚才在小区门口练了半天的铺垫,全忘了!

      “嗯?啥?”陈楠荞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嘴里包着面条,回头看他,眼睛圆圆的,没听清。

      “没、没啥!”秦盛赶紧摆手,脸都红了。

      陈楠荞嘀咕了一句“神神叨叨的”,转回头继续吃面。

      饭后,陈楠荞把碗筷端进厨房,洗了碗,又回房换了身衣服——今天要去接秦舒,穿得讲究了点:素色连衣裙,裙摆到膝盖,头发梳成侧麻花辫,发梢别了个小发卡。

      “走吧。”她出来时,秦盛还坐在沙发上,眼神直勾勾的,她低头理了理裙摆。

      “那个……就是……”秦盛扭捏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陈楠荞抬眸看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双手抱在胸前:“你今天咋回事?老吞吞吐吐的。”

      “哎呀没事!走了走了!”秦盛被她看得心慌,恼羞成怒地站起来,率先往门口走。

      去车站的路上,秦盛开着辆白色小轿车,车窗开了道缝,风卷着路边槐树叶的气息灌进来,带着点清苦的香。陈楠荞靠在副驾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老房子——红砖墙,黑瓦片,有的墙上还画着褪色的标语,忽然想起小时候,秦盛总骑着二八大杠载她和秦舒去镇上买冰棍。秦舒坐在前面的杠上,她挤在后面,双手抓着秦盛的衣服,三个人一路吵吵闹闹,秦舒嫌秦盛骑得慢,她嫌秦舒挤,秦盛一边骑车一边劝,等到了镇上,冰棍都化了半截,黏糊糊的,却吃得开心。

      “你姐这次回来,是打算在这边工作了?”陈楠荞捻着辫梢,打破了沉默。

      秦盛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后视镜里映出他微红的耳根:“嗯,她说先待着,想自己开个小诊所。”他顿了顿,补充道,“她学的是医学,在京西那边的医院实习过,回来想自己干。”

      他犹豫了一下,又说:“她电话里说……要带人回来。”

      陈楠荞“哦”了一声,没追问——秦舒带谁回来,她大概能猜到。车厢里又安静下来,只有车轮碾过石子路的“沙沙”声。其实她早看出来秦盛的心思了:昨天电话里那四分钟的沉默,今天特意抓的头发,还有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想谈恋爱吗”——以前秦盛出门,头发乱得像鸡窝也不在意,今天却特意收拾了,傻子都能看出来。

      到车站时,离三点还差十分钟。秦盛非要去买水,让陈楠荞在候车厅门口等着。她靠在柱子上,看着进站口涌出的人潮,大多是拎着行李的旅人,脸上带着疲惫,却也藏着归乡的盼。忽然,有人喊她名字,声音熟悉又清脆。

      “荞荞!”

      陈楠荞循声望去,秦舒正拖着个大行李箱朝她挥手,穿件米白色长裙,配着帆布鞋,还是学生气满满的样子,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她身后跟着个高个子男生,穿件浅蓝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拎着两个鼓鼓囊囊的背包,看见陈楠荞时,笑得有些腼腆,露出两颗小虎牙。

      “这是江屿,我男朋友。”秦舒自然地挽住江屿的胳膊,语气里藏不住的甜,“江屿,这是陈楠荞,我跟你说过的,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你好,常听秦舒提起你,说你小时候特别能闹。”江屿伸出手,声音温和,掌心带着点薄茧。

      陈楠荞握了握他的手,刚松开,就见秦盛拎着两瓶矿泉水跑过来,看见江屿时,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水差点掉地上:“姐,这、这是……”

      “我对象,江屿。”秦舒拍了下江屿的后背,笑着说,“快叫人啊,这是我弟秦盛。”

      江屿刚要开口喊“弟弟好”,秦盛突然把一瓶水塞到陈楠荞手里,瓮声瓮气地说:“车停在那边,我去搬行李。”说着就抢过秦舒的大行李箱,拉杆被他捏得都快变形了,脚步迈得又快又沉,像是在赌气。

      秦舒朝江屿招招手,让他低下头,凑在他耳边小声说:“你看我弟,对荞荞那心思,藏都藏不住。”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陈楠荞听见。

      江屿忍着笑,点点头:“嗯,挺配的。”

      “姐,你说啥掌心脆?”陈楠荞故意装没听清,扭头看秦盛的背影。

      秦盛头也不回:“不知道!”耳朵却红透了,连脖子都泛着热。

      “哎呀,走了走了,别说他了。”秦盛怕秦舒再说出什么,拉着行李箱就往大门外走,脚步急匆匆的,像身后有狗追。

      陈楠荞看着他别扭的背影,忍不住和秦舒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笑声混在车站的人潮里,轻得像风。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热闹得很。秦舒坐在后排,叽叽喳喳地讲着大学里的事,说京西的雪下得多大,说医院实习时的趣事,江屿偶尔插句话,总能精准地接住她的话头,眼神里全是宠溺。秦盛在前面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瞟一眼,每次看到秦舒和江屿凑在一起看手机,眉头就皱成个疙瘩,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江屿是本地人吗?”陈楠荞故意找话题,想逗逗秦盛。

      “不是,隔壁县的,离这儿不远。”江屿答得坦诚。

      “哦!那挺巧的,你俩是一个班的?”陈楠荞继续问。

      “嗯,同班同学。”江屿点点头。

      “从大一就开始谈了吧?算下来都五六年了。”陈楠荞扳着手指头算。

      江屿愣了一下,笑着说:“没有,八九年了,高中就认识,高三毕业在一起的。”

      “我去!合着你俩高中就早恋啊!”陈楠荞回头看秦舒,眼里满是“你藏得够深”的调侃。

      秦舒脸一红,掐了江屿一下:“谁让你说漏嘴的!”

      江屿揉了揉胳膊,笑得腼腆:“这不是怕瞒不住嘛。”

      秦盛在前面听着,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姐都有对象了,他还没敢跟楠荞表白,太没出息了!他的余光偷偷看着陈楠荞,她正笑着和秦舒回忆起小时候的趣事,阳光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发梢泛着光,好看得紧。他心里的鼓又敲起来:要不,待会儿找个机会,跟她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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