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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大修)
五月,已入初夏。
一阵寒意从脚底油然而生。
许韵颤着身子,身侧的手指也不受控制地蜷曲着。
半垂着眼,指尖紧紧嵌入掌心,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的运气,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
向他低头,朝他参拜,对他陪笑?
就算这不是前世,但面对这张脸,她也做不到。
反正已经破罐子破摔,再丢脸一点也无伤大雅。
许韵暗暗吸了口气。
抬眸,勾着眼尾上下打量了面前的人几眼,语气轻佻,“你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倒是挺白净的。”
男子一身黑衣金边,头戴金色玉冠,整个人温文儒雅,如天上玉。
闻言,他明显愣了一下,微微眯眼,轻挑起一边眉梢。
慢条斯理道:“小姐这是,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身旁的一个太监立马上前一步,尖着嗓子斥责道: “大胆!见到太子殿下还不拜见,竟敢出言不逊?”
许韵瞪大双眼,“噗通”一声利索地跪下:“殿下恕罪,小女子头一次见到殿下,并非故意冲撞,还望殿下海涵。”
赵允轻笑了声,语气意味深长:“无妨,许小姐倒是很有趣。”
许韵把头埋得更低,心中冷笑,赵允果真早有预谋,连她是谁都一清二楚。
她面上不显,缩了下脖子,颤颤巍巍道:“殿下怎会知晓我是谁?还望殿下莫要告诉家父,不然臣女就没法去酒楼听戏了。”
女子软着嗓子,还带着些矫揉做作。
说着,感觉地面硌得疼,还揉了下膝盖。
赵允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轻声道:“吾不是多嘴之人,许小姐大可放心。”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殿下福泽千秋,身体康健!”许韵抬起头,一副谄媚的嘴脸,好话要多少有多少。
似是觉得无趣,赵允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待到男子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许韵才收起笑僵的嘴角,径直从地上起身。
小灵上前搀扶着她,见她脸色不好,不由地多了句嘴:“小姐为何如此?”
那人衣衫上四团五爪龙纹,但凡有点见识的人,都能认出男子的身份。
可偏偏许韵却装作不识,甚至还言语轻浮,实在与平日大相径庭。
许韵拍了下膝头的灰尘,深深地望着远处,“皇家水深,自是有多远离多远。”
旬国公府不是皇家争权夺利的踏板。
她许韵,也不是。
东宫内,赵允一踏入宫门,便遣散了身旁的一众宫人。
男子坐在桌旁,目光深邃,沉闷地喝了一口酒。
身后一道鬼魅般的影子悄然接近,附在他耳边,轻笑了声:“看来殿下的方法,不是很管用啊。”
赵允斜睨了他一眼,手指紧紧攥着酒杯,“她与传闻不同。”
身旁的男子叹了声气,语气幽怨道:“心慈手软,瞻前顾后,全都被你给占了。”
他拿过赵允手中的杯子,自顾自地斟满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 “殿下要是再做不成。”
“那换我来如何?”
男子阴恻恻地笑了几声,将酒杯放回他的手中,身形慢慢没入一片漆黑中。
“砰”的一声,酒杯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
许韵回到旬国公府时,府门大敞,门口还停着一辆马车,看样子是官宦人家的车驾,但是样式要简单朴素些,而且莫名有些眼熟。
门卒见到自家小姐,上前恭敬地行了个礼。
见她眼神瞥向那驾马车,有眼色地主动说道:“小姐您回来了,国公爷正跟越远侯在书房议事呢。”
越远侯的马车,许韵了然,怪不得觉得熟悉:“父亲何时回府的?”
门卒:“一个时辰前,和侯爷一起回来的。”
自两个孩子长大后,两家明面上减少了往来。
许韵也许久未曾去侯府登门看望,一时间没有认出越远侯府的车驾。
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直觉,他们这次谈的事情,一定与裴熠有关。
她提起裙摆,快步冲向书房,越靠近院子,心神也越发不宁。
房门被一把推开,两双目光同时投向来人,一个诧异非常,一个面色铁青。
“许韵!成何体统!”
许韵一怔,来不及平复气息,径直跪在地上:“父亲恕罪。”
额上冒出一层薄汗,她颤着眼睫,朝着上座的男人望去,“裴叔叔。”
少女哑着嗓子,声音是自己都未发觉的颤抖:“……他,是不是出事了?”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自然知晓许韵口中的‘他’是谁。
裴实甫起身扶起她,面容挂上了些憔悴。
“今一早淮安的信报传来,御史一行人遭到了稽胡死士的埋伏,虽救援及时,但是死伤大半。”
男人微微叹了声气,语气不忍:“熠儿,混战中掉下了悬崖,现今生死不明。”
裴熠一出事,白星就将消息快马加鞭传回了京城,只是路程遥远,离事发当日已经过去了三四日的时间。
收到消息后,裴实甫心急如焚,又不能无召擅自离京,只能派几队亲兵前往。
来回路途遥远,消息闭塞,现在具体情况如何也不能确定,只能耐心等着消息。
体内阵阵寒意弥漫,前世种种,不知不觉间浮现眼前。
他死在了那处荒无人烟的悬崖下,孤身一人,求援无依。
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的。
明明不该在这个时候出事的。
明明他这两年都会平安无事的……
许韵死死地攥着衣角,一道声音如晴天霹雳,重重砸进她的脑海中。
因为她,因为她改变了淮安之事的走向。
所以……
她低下头,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
她帮父亲避开了赵允的陷害,却提前推动了裴熠的结局。
一股揪心的疼痛袭来,许韵捂着胸口,只觉得那处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好像很没用。
这一次,是她亲手害了他。
“阿韵!阿韵……”
一股腥热涌上喉头,许韵只觉两眼发黑,呼吸微滞,整个身体失去了控制,不由地向后倾倒。
耳畔时不时传来细弱的抽泣声,许韵无意识地皱了下眉。
她想睁开眼睛,身体却动弹不得。
屋内视线昏暗,床边还坐着一个人,正是王氏。
抽噎声再次响起,一只大手从她肩头揽过,轻握着她的手:“夫人莫要哭坏了身子。”
王氏趴在男人的怀中,帕子不停地擦拭着眼泪,“阿韵从小无忧无虑,怎会突然心情郁结呢?”
床上的人紧闭着双眼,脸色泛白。
许相旬拧着眉没有出声,只静静安抚着妻子。
两个孩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情谊深厚自是不用多说。
可倘若许韵喜欢上了那孩子……他们,绝无可能。
许韵做了一个梦。
她那时还很贪玩,看着高她两个脑袋的少年,坏主意蹭蹭往外冒。
“裴熠,我们去逛夜市吧,听说晚上的京城可热闹了。”
八岁的小女孩身量不算高,才堪堪到他胸口。
裴熠低下头,轻轻摸了下她的发顶,“阿韵想去,我就陪你。”
许韵坏笑了声,勾住他的衣袖,使劲地来回甩:“那被发现了怎么办,我们会挨打吗?”
少年看着她,认真地思考了小会,摇摇头:“你不会。”
小姑娘抿着唇,高兴地拍了下手:“那我们藏好一点,逛半个时辰就回来,这样就不会被父亲和裴叔叔发现了。”
那时,裴实甫经常在旬国公府夜宿,两个大男人时常把酒言欢,最后喝得酩酊大醉。
府中有规矩,天黑后不得擅自出门。
许韵牵着裴熠,偷偷摸摸地摸到一个偏僻的墙角,“我们爬墙出去。”
门口十二个时辰都守着门卒,除了翻墙,他们别无选择。
裴熠没有说话,只默默点了下头,挪了两步,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
许韵卷起衣袖,正准备叫他过来搬石头,却瞧见了眼前的人影。
小女孩茫然地眨了下眼,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见她没有上来,裴熠回过头,疑惑地望了她一眼。
“上来。”
许韵指着他的肩膀: “我踩着你吗?”
可她晚饭吃了不少,应该很重吧,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我扶不到你,那样会摔到。”他抬了一下手臂,“先坐上来,再踩着我上去。”
两人虽然从小玩到大,但坐在他肩膀上,还是头一次。
许韵不自在地扣了下手心,试图换种方法:“我很重的!我们搬石头垫着翻出去吧。”
少年淡淡地望了眼不远处的几块石头,轻笑了声:“堆在这儿不是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我们爬墙出去玩了,傻阿韵。”
许韵不满地拧起眉头,想要出声反驳:“我才不傻!”
“嘘,有人要过来了!”
裴熠忽然小声地朝她凑过来,一把将人圈在怀里。
他垂下眼,扬起嘴角:“阿韵磨蹭了许久,等会我们会被抓到的。”
说话间,少年足尖轻轻一点,凭借着墙壁使力,抱着她越过了那面高墙。
直到落地,许韵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回过神,愤愤地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竟然忘了你会功夫,害得我们耽搁了那么久!”
少年低笑了几声,胸前微微起伏,“不用担心,时间还有很多。”
“砰砰砰”几声巨响,五颜六色的焰火从上空亮起,火光明亮,冲向四周,瞬间照亮了天际。
隔着光影,少年侧目,视线落在拍着手笑盈盈的小女孩身上。
他轻轻牵过她,“走吧,刚刚好。”
就在此时,突兀的“轰隆”声响起,眼前骤然间乍现出一道巨大的白色光亮。
随着雷声渐近,大雨紧随其后,哗啦作响的雨声在窗外响起。
砸到屋檐,落到环廊,撞到窗沿上。
被惊吓到,许韵蹙着眉,不安地抖了下肩膀。
一双温热的手触摸上她的额头,动作极其轻,温柔地抚平她皱着的眉头。
梦里梦外,两种声音不断交织在一起。
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悦耳,近在咫尺。
“阿韵,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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