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星计划

　　第九章
　　付衔晖饶有兴趣地看着银星，慈爱的眼神像是在看咿呀学语的小朋友成功做出一道算术题一样感到骄傲，哪怕题目只是最简单的加减法。
　　他慢悠悠开口到：“是的，神会愚弄你，我们对于那位的意义只不过是蝼蚁之于人类，老鼠之于巨象，祂不在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物，我们的世界从很早开始，就只不过是那位的屠宰场罢了。”
　　银星好奇：“你见过....祂？邪神？”
　　付衔晖从少女身上挪开目光看向车窗外，他们的悬浮车正平稳的飞驰在神官专用的道路上，原本是总统元帅专用，但在他成为神使后就挪给他使用，总统元帅的则是在他更上层新建了一条道路，中心城大多数人都使用悬浮车，而车道在天上的高度也从某种程度上表示出了上层人也分个三六九等。
　　高层车道的视线很好，中心城没有任何下层城市的光污染，整个城市整洁漂亮，人员密度不高所以基本没有过高的建筑物，整个城里只有三栋建筑物是高达百米的，分别是中心塔、元帅的军队、以及神使的神殿。
　　城市绿化做的很好，到处郁郁葱葱，不论是绿化带还是路边梧桐都被修建的规整漂亮，能看到人工智能管控着的智械在勤勤恳恳的修剪浇水，付衔晖曾经在第一次来时听队友感叹过中心城的人到底得富成什么样，才会让在下层城市里可以卖出天价的智械去当园丁。
　　人生就是这样，有的人一身罪恶，从地狱一路爬到这个他们以为的天堂，认为自己会有一番作为，但很快现实会打破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人与人的差距犹如天堑，在下层城市珍稀的一切在这里都不值一提，甚至算得上毫无价值。
　　不论是在下层城市能拍出天价的智械、还是天赋异禀的小队。
　　他漂亮的眼眸中的温度一点点冷却，思绪飘回很遥远的从前，耳边回响起副队长崩溃绝望的吼声，队长逐渐微弱直到停止的沉重喘息，倾盆血雨不断浇在身上，腥臭难闻，每滴雨水落在身上都会让他光脑上理智值微微下落一丝，他想起怀里小小的孩童，队友的残肢，脑袋里无数句重合在一起的话语混乱到无法判断任何事物，口中叼着的破碎异种核逐渐化在口中，一种冷冽的气息顺着他的口舌像冰冷的刀搅碎他的五脏六腑，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空荡荡的臂弯和遮天盖日的触手，不可名状的、卷曲的触手上亮着猩红符文，无法辨认，只一眼就让他彻底失去理智，后续发生了什么他直到今日也没能记起来。
　　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松动，躁动一瞬就被精神钢印死死压了回去，但就一瞬，也让付衔晖和前座两个侍从的光脑开始疯狂发出报警声，只那一下，付衔晖的光脑上就报出了一个高达二百的污染值。
　　车里的气氛几乎凝固到能结冰，银星能感到前方的侍从身上爆发出巨大的恐惧，但她不知道为什么，银星能那个叫皮特的侍从已经开始发抖，他脑袋上的卷毛正因为他的发抖而颤抖，他似乎在试图去摸前排的储物箱，而保罗正在开车，银星能从后视镜看到他的下巴，他看起来更镇定，但嘴角温和的弧度抿成直线，放在方向盘上的手青筋暴起，攥紧到皮肤失去血色变得青白。
　　在付衔晖开口前没人敢说话，银星刚刚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付衔晖有一瞬间给她的感觉有些像寻乐者，但那感觉已经消失，银星现在什么都感觉不到，但她耳朵非常好用，前座两兄弟的心脏都快跳爆了的声音被她听的一清二楚，所以她伸手扯了扯付衔晖的袖子。
　　付衔晖扭头看向银星，在他没来得及掩饰时，银星看到他那双总是含着春水的温柔眼睛里正在下着悲伤的大雨。
　　“见过的呀，就看见一截，见那位的门票代价高昂到我今天都还没还清呢。”
　　他说到。
　　在他开口说话后，车里的气氛才一点一点缓和下来，银星能听到前座的皮特小心翼翼的喘了口气，付衔晖像是没察觉到任何不对似的，他眼睛里又慢慢染上了暖意，随口开着玩笑。
　　“好在小新神冕下出现了，赞美伟大的小新神，一定能够免去在下的罪孽，赎回我的灵魂。”
　　银星看他不着调，用慢悠悠的语气说。“啊——还要帮你赎回灵魂吗？之前不是说灵魂已经献给我了吗？”
　　付衔晖脸上的笑僵了僵，他漂亮的眼睛眨眨，委屈的说：“本来是要献给您的，但大坏蛋抢走了，小新神可得给小的讨回公道啊，嘤嘤。”
　　银星看着他一个丰神俊秀的大男人脸上笑都不带换的，字正腔圆的嘤嘤两声，一阵恶寒，她摆了摆手，也跟着开玩笑似的说：“收到，111。”
　　这是莉莉跟她吐槽狗老板的时候给她看的聊天记录里莉莉最常说的两句话。
　　付衔晖也收到过下属这种回复，忍不住笑出声，就这样有说有笑的到了神殿，付衔晖在保罗准备落到顶层时淡淡招呼了一声，让他今天把车停去正门。
　　神殿是一座跟神使殿一看就同出一源的宏伟建筑，建筑风格高度相似，是更宏大壮观版的神使殿，银星之前看到神使殿的时候已经觉得很精美了，但跟面前的神殿比起来明显付衔晖的居所还是保守了。
　　高达百米的建筑上到处是繁复精妙的雕刻装饰，与之前一路走来看到的现代化建筑完全不同，它上半部分是哥特式的尖塔，下半部分是典型的巴洛克建筑风格，复杂又精美，神殿的主门敞开，人来人往，银星还在感慨于这栋艺术品时，有个身影冲过来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百合花的香气，是莉莉！
　　银星高兴又生疏地回抱住她，安莉莉在她耳边发出咯咯的笑声，银星轻轻环在她脊背上的胳膊让她有些痒痒。
　　“莉莉！你怎么在这儿呀？”银星也跟着笑起来。
　　“神使大人好。”结束拥抱后安莉莉挽住她的胳膊，不紧不慢且十分敷衍地问候了一旁的付衔晖，这才回到：“我爷爷说神使大人让我来的，近距离接触过变异种的人都得到城内神殿去做监测，虽然我自己家就能做，但还是要走流程，而且爷爷说神使大人有活安排，我这不刚下岗吗？总得再找份工作才行。”
　　付衔晖等着两个只是一天没见的小朋友叙旧结束，这才开口，优美的薄唇里吐出来的话毒得很。“是有活儿给你做，做的好就赏你当小新神的狗腿子。还有，如果不介意就请进去讲？周围大家都在看你们。”
　　银星这才注意到是有不少气息给人感觉不太一样的人正在注视着她们，她能分辨出到人群中的神悯者，他们身上有变异核的气息，这个能力是她十六岁时突然出现的。她还听到有些人在窃窃私语。
　　“是她......神......！”“......小女孩.......神？”“旁边......孙女.......”
　　人太多，声音混杂着，银星听不清楚。
　　他们只是偷偷看着银星，有不少人的眼睛里都带着银星看不明白的狂热，银星愣了愣，有人鼓起勇气快步走来，在付衔晖面前两米停下脚步，谦卑恭敬地跟他问好。
　　“早上好，神使大人，祝您常安。”
　　付衔晖的脸上已经又挂上了招牌笑容，圣洁又温暖，让人看了如沐春风。
　　“日安，祝你常安。”
　　那人得到回应后脸上的狂热和崇拜几乎掩饰不了，银星这才明白他们眼中的狂热不是冲着她，而是因为付衔晖的出现。
　　付衔晖回应后就没再多说，而是矜持礼貌地点点头，带着银星他们进了神殿。
　　神殿外面看起来复古极了，银星以为里面也一样会充满各种华美装饰，但其实进门后就能看到，里面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办事大厅，到处都是科技感满满的现代化设施，智械和人类不断在各个柜台前穿梭，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大厅里不断有人交谈，热闹极了。
　　办事大厅中心有一片星图，上面以HP-3000为中心，周围发散出数颗大大小小的行星，这些行星都被标记成不同的颜色，大多数是红色，也有少的可怜的c几颗橙色和一小片深浅不同的蓝色，一眼看去一片红，只有HP-3000和零星的几个星球幽幽发着稳定温和的白光，银星数了一下，除了HP-3000，只有六个小的可怜的星球是白色。
　　莉莉看起来也是第一次进神殿，所以也和银星一样好奇，付衔晖慢悠悠地开口。
　　“这里是人类之前失去的家园，高危等级从P0到P5分成不同的颜色，P5是安全，接下来从较低污染、中度污染、危险、高危，依次排序。”
　　他开口时整个大厅都静默一顺，所有人都意识到是神使大人，大家的动作都不约而同地停止一瞬，银星看到她面前一个离他们两米远，本来正要和他们擦肩而过的人没敢抬头，硬生生把脚下方向扭了个个，离他们足够远后才敢抬头用同样狂热的眼神看向他们。
　　付衔晖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语气和缓，没有任何变化，像是一个导游似的细心解说着。“旁边的面板是HP-3000各个小队的积分排名，积分积累的途径很多，击杀变异种、上缴异种核、带回变异域规则、清除变异域等等，都可以积累积分，积分兑换功勋或者神殿仓库里的东西，都可以。”
　　随着他最后一句话的话音落下，大厅中响起欢快的铃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星图，上面有一颗行星从深红色转变成了橙色。
　　“206号行星——林星已完成主变异域清除，恭喜，幸存者们，祝愿新神永远庇佑您。”随着系统温和女声播报的响起，人群爆发出欢呼，但很快人们意识到播报里的“新神”和那位神使大人就在现场，所以很快便又恢复了窃窃私语的状态，只是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付衔晖挑眉，看着排行榜上第一名，一个名字叫“神使说的都队”的小队后面的积分又往上翻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继续跟银星和安莉莉解说着。
　　“联邦的智械开荒队几乎摸清了大多数沦陷星球的主要变异域，数据表明，在各个沦陷星球上的变异域会彼此影响，并且吞噬、同化，直到决出一个主变异域，击杀主变异域中的域主人，就能够削弱星球上大多数变异种的实力，这时候各个城市的神殿会通报，接下来是政府军队出场，火力压制清除剩下的异种，再由后勤智械队伍进行整个星球的污染消杀，一颗宜居星球就回到人类手中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银星穿过办事大厅，进入电梯，带他们去往二层，二层到八层都是医疗部，说是医疗部，其实还负责监测各个神悯者的数据，外面的神悯者管神殿的医疗部叫大保健一条龙，就是因为里面的功能细致到令人发指。
　　所有神悯者都享有国家补贴的医疗保险，看病全免，从牙医到断肢修复、机械义肢的安装等全部关于人体健康的都在里头含着。
　　银星在电梯里问：“为什么播报会说祝愿新神永远庇护您？”
　　安莉莉有些紧张地轻轻拉了拉银星的手，这个问题似乎有些敏感。
　　但站在前面的付衔晖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低地笑了笑，他踏出电梯，笑眯眯地跟银星说：“因为我有预知的能力，知道小新神冕下迟早会降临，在您出现之前，忠诚的信徒理应为他唯一的真神传教。”
　　银星一听他的起手式就知道他又在说瞎话逗小孩，但她已经逐渐学会如何应对。
　　那就是当真并且更认真地回应。“收到，111。”
　　果不其然，付衔晖又被逗乐了，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假笑，让保罗和皮特去处理今天的工作，他自己亲自领着两个小孩儿去自己的老朋友那里，神官有自己专属的医疗团队，他的老朋友是他之前的队友之一，陪着他一路走过来，是小队幸存的三个人之二，之前在队里就一直负责医疗。
　　皮特看着他们走远，犹豫着想跟上去，被保罗拉住。
　　“神使大人不喜欢别人知道那位新神的事情。”
　　他拉着自己的哥哥，轻声劝着。“虽然神使大人知道上面让我们......监视他，也默许了，但我能感觉到关于那位的事情，最好不要忤逆神使大人，他不是能被随便摆布的人。”
　　保罗想起车上的事情，他紧张地抿了抿唇瓣。“没关系的，哥哥，我们的光脑和神使大人的有系统连接，如果他状态不稳定，我们可以收到，坐电梯找到他下来就好。”
　　皮特还是不太放心，但弟弟的劝告让他回过神来，神使大人一直很温和，温和到他们忘了神使大人来时的路，被提醒后他才放弃了跟上去的想法，跟着弟弟一起去处理今日事宜了。
　　另一头，三个人很快就走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前，银星看到门口墙上的显示屏，上面写的名字是沈川，职位是神使医官，简单粗暴，清楚明了。
　　一进门后一个穿着白大褂衣冠楚楚的人背对着门口正在......打游戏？
　　随着开门声，他手一抖，电脑屏幕上出现了GAME OVER。
　　“付贤惠！！！都说了多少次敲门！！敲门再进来！！！”他字正腔圆，悲愤地埋怨着，明显，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神殿里只有一个人敢不敲门就进他的办公室。
　　付衔晖脸上的笑在听到这个称呼时变得僵硬一瞬，随即他阴恻恻地哼笑一声。“沈串串，我建议你说话注意。”
　　男人气的把手柄扔在桌上，腾地站起来，嘴里还理论着：“你大爷的不许叫我串串！！你这个种族歧视的狗贼！你才是串串——嘎？！”扭头看到付衔晖一行人的瞬间，他一句话卡在喉咙里发出可笑的奇怪声音。
　　李银星看到他就明白了为什么付衔晖叫他串串，因为男人骨架高大但似乎有些瘦弱，文质彬彬，看脸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个混血，长得像斯拉夫人，但是黄种人版。
　　莉莉因为他一声嘎和叫付衔晖为贤惠以及付衔晖精准的串串外号憋笑憋到脸红，已经开始发抖了，银星眼看她快要憋不住了。果不其然，安莉莉小声地发出了扑哧的笑声。银星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好笑，尤其是安莉莉没能憋住笑声，她就也跟着笑，付衔晖被带歪了，也没忍住，三个人诡异地对着沈川小声狂笑，只有沈川一个人感到羞耻和尴尬。
　　他的脸红到脑门儿，尴尬到脚趾快把洞洞鞋的鞋底扣烂，等付衔晖他们笑够了，他也快尬死在这儿了。
　　看着三个人停下对他的嘲笑，他默默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清了清嗓子，顶着一张大红脸，犹犹豫豫地问正用轻轻擦着自己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的付衔晖：“这是小星.......新神？”
　　付衔晖点点头。“如假包换，刚从外面好不容易接回来的，差点让人拐去当女儿。”
　　沈川从办公桌后出来，上前就要给银星一个拥抱，被付衔晖拦下来，他眼睛里都开始有泪光了，付衔晖拦下他后他就一把抱住付衔晖，在付衔晖嫌弃的眼神里吭吭唧唧。
　　“可算是找...接回来了，接回来就好啊，接回来就好啊！”
　　“是啊，接回来就好。”付衔晖的手拍了拍这个比他还高一些但正小鸟依人的高大男人安抚道。
　　在银星看不到的角落里，沈川还把眼角的泪水蹭在付衔晖的神官制服上，终于被嫌弃到不行的付衔晖一把推开。“差不多得了，把你这些小情绪收一收，专业点，我带银星和山丹来做体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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