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年年

　　滴答声逐渐溃散，眼前的漆黑慢慢发红，身体好像在向上飘飞，但是却并不轻盈，反而是酸麻、胀痛，杜安觉得在无形中有荆棘捆绑住了自己，后脑勺也缓缓传来阵痛感，杜安张大嘴巴，想要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此刻四下无人，绝望感满满席卷了她的全身，手背突然传来一阵儿刺痛，杜安拧紧了眉，大力挣扎想要逃离，这时一双干燥的大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脸，“睡吧睡吧，醒来就没事儿了。”
　　四面的红逐渐退散，眼前的黑愈发深沉，周身的枷锁退散，鼻尖儿传来似有似无的橘子味儿，杜安松开了紧皱的眉，意识再次飘散。
　　“啊！”
　　耳边传来了诡异的啼哭声，杜安烦躁地睁开眼睛，顺着声音看过去，一眼就瞥见了身旁咧着大嘴直哭的小姑娘。
　　“什么情况？”杜安看了看四周，洁白的墙，洁白的床单，简陋的床，还有……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一阵儿心惊传来，昨天的一切莫不是一场梦，恼人的念头一旦开始，接着就是一片心惊，杜安的后背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我怕不是得了什么让人太过绝望的绝症，才会把事情想得这么美吗？”
　　面前的小姑娘还在撕心裂肺的哭喊，杜安哆哆嗦嗦地下床挪了过去，她有心安慰，小姑娘也一点儿不认生，杜安刚一凑过来她就开始往杜安怀里蹭，小朋友的身体太过柔软，凑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儿，这么美好的场景，杜安心里却绝望更甚，她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儿，一时不察，眼泪就留了下来。
　　陈书进门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大一小两小个抱头痛哭的场景，她瞪大眼睛，疾步走到杜安身旁，“还这么难受吗？”
　　“……嗯……嗯？”
　　耳边轰隆作响，眼泪还糊在眼睛上，杜安抽抽搭搭地抬起头，面前的陈书脸上正既是惊讶又是担忧，杜安紧了紧自己抱着小姑娘的手，眼看着陈书的手又伸向了自己的额头。
　　“终于退烧了。”陈书松了口气，随机脸上更加疑惑，“怎么傻了？”
　　怀里的小姑娘也止住了哭泣，两个人都傻愣愣地看向陈书。
　　“噗嗤！”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人的轻笑，怀里的小姑娘仿佛听到了召唤，扭过头咿咿呀呀地叫着，身体开始不安分地扭动。
　　女人快步走了过来，轻轻刮了一下小姑娘的鼻尖儿，杜安条件反射搂着小姑娘后退了一点儿，女人察觉到了她的举动，含笑向杜安看了过来，“怎么两个都看着这么可怜啊~”
　　“这是小白的妈妈，宋姐。”陈书一边收拾杜安杂乱的床，一边提醒道。
　　杜安闻言噌得一下就收回了自己的手，耳尖儿瞬间红的滴血，“宋姐，不好意思啊……”
　　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说起话来还隐隐有些疼痛。
　　宋琦是个爽朗的女人，她哈哈一笑着摆了摆手，“没事儿，还得多谢你帮我陪她呢！”
　　夕阳透过窗户打进来，落到床上，陈书忙碌的窸窣声，宋琦轻快的逗弄声，还有小孩子的咿咿呀呀声灌满了房间，杜安感觉自己内心刚刚产生的空洞被填满，幸福到大脑一片空白。
　　“来吃点东西了。”
　　陈书话音未落，杜安就感受到了饥饿感，随即杜安跟小白老老实实地并排坐下，又都眼巴巴地看向陈书。
　　“来，啊~”宋琦拿起了小白的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想到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杜安一阵儿遗憾。一抬头，陈书正含笑看着自己，手里还举着勺子，“来，张嘴。”
　　“……”杜安有些难为情，“不要了……”
　　“真的不要吗？”
　　陈书的声音里莫名其妙地透着股蛊惑感，勾得杜安只想点头，她有些心虚地看向宋琦。
　　察觉到杜安的目光，宋琦有些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睛，“我们都是一样的哦~”
　　一样？
　　一样！
　　“快点吃饭了。”
　　迎着陈书催促的眼神，杜安又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
　　“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迎着宋琦有些八卦的目光，杜安少见地有些难为情了，倒是陈书一改往日常态，“我们很小就在一起了。”
　　宋琦的笑容里仿佛带了蜜，“真好啊。”
　　杜安对这位宋姐也是有着熊熊八卦之心的，不过看她自己带着孩子……
　　“啊！”小白似乎对妈妈的分心有些不满，瞪大眼睛看着宋琦。
　　宋琦一乐，又专心回头给她喂饭，小白吃起饭来格外的乖，室内的声音散去，只剩下勺子敲打在碗沿的“哒哒”声。
　　“啊~”
　　杜安转过头，小白正伸直了胳膊面向她，“她怎么了？”
　　“她想让你抱抱她呢。”宋琦已经挪到了一边开始收拾东西，“麻烦你们帮我看她一会儿吧，我得去办出院手续了。”
　　杜安接下了这个“重担”，小孩子身上的奶味儿堪堪盖过了消毒水的气味儿，令人忍不住思绪纷飞。
　　生命是如此脆弱又奇妙，小孩子的身体现在还是小小一个，她会渐渐长大，又会逐渐远去，而世界变幻莫测，人心无常，她或许也会有疲惫无奈、暗自垂泪的时候，这真是让人沮丧。
　　只是此时此时，杜安看着小白依恋地趴在自己身上，时不时还会咿呀几句旁人不能理解的歌谣，自得其乐，她突然想到，生命，或者说智慧，这其实并不是什么上天的馈赠，只是一场华丽的冒险。
　　“发什么呆呢？”
　　陈书挨着杜安坐了下来，她的眼下青黑一片，着实有些憔悴。
　　“你肯定累坏了。”杜安抬手摸了摸她的眼下，带着些疑惑揪了揪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需要这么夸张吗？”
　　“你一直不退烧。”陈书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把我吓死了”
　　陈书脱力般依靠在了杜安肩上，呼吸声交叠，小白也不再唱歌，转而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杜安跟陈书两个人的头发上。
　　杜安手欠地一会儿揪揪小白的小辫子，一会儿又捏捏小白肉肉的胳膊，玩得不亦乐乎。
　　“她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她还小呢。”
　　当注意力重新转移会自己身上，杜安终于感受到了胸前一丝异样，“我怎么突然觉得有点……”
　　陈书闻言抬起头，正好撞上小白的视线，小白咧嘴一笑，又是口水横飞，杜安正揪起了自己身上的病号服，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看来一会儿你又得换件衣服了。”陈书压着笑说道。
　　怀里的罪魁祸首还在无知无觉，杜安捏了捏她的脸，“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你没醒的时候小白也老趴你床上看你。”
　　“流你一身口水。”
　　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哦，现在已经是第二身了。”
　　“……”
　　宋琦很快就回来了，临走前小白还依依不舍扒在他身上，杜安虽然有些嫌弃她的口水，但是她确实没跟小孩子相处过，也有点没过瘾。
　　“怎么好像是我要拆散你们啦。”
　　杜安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后还有机会再见吗？”
　　“当然啦，我就住这儿附近。”宋琦用带着些调侃的目光看向两人，“我会去给你们捧场的。”
　　杜安闻言挠了挠头，“……让她给你打折。”
　　房间里一下子就剩下了她们两个，变得空旷又安静，医院的气氛总是带着悲伤的底色，再怎么装点也制造不出温馨的感觉，就算是在盛夏的时节，杜安也感觉有些微微发凉。
　　“我也要出院。”
　　陈书有些犹豫，“还是再待一天吧……”
　　“为什……”
　　叮~
　　手机铃声响起，杜安的耍赖被打断，或许是她原本就对陈书的电话声响起的场景有些阴影，杜安感觉自己的心脏一滞，两人对视，都觉得有些不安。
　　陈书拿起手机，倒吸了一口凉气，常年淡定的表情裂开，她艰难开口，“是杜灵姐。”
　　杜安闻言咽了口唾沫，心道，“这场病来得真及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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