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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重逢
师不催说养徒弟是为了玩,但他养得很认真,就像他平时晾晒药材、治疗病人一样认真。
我最初总觉得师不催身份不简单,或许是个隐姓埋名的武林高手,为了躲避仇杀才装成一个小医师?又或者是哪家富贵公子,和父母争吵,一气之下离家出走?要不然是师尊古桐派来监视我的,不然怎么会无缘无故收留我?
结果跟了他那么多年,我不得不接受事实,这货就是个普通人!
他一点武功不会,对法术更是一窍不通。他财产来源就是病人支付的费用。他和清铭宗倒是有过一点联系,曾经给那个喝酒把自己喝死的师叔治过病。他记住了清铭宗门弟子的服饰和门徽,所以一眼就认出我是清铭宗的弟子。
但普通人没什么不好。
每天清晨,我还窝在被子里不起来的时候,他就出门买食材、回来煮饭、查看草药生长情况,等我打着哈欠起床,一碗温热的药粥已经摆在桌子上了。
他不逼着我做任何事,也几乎不管我要做什么。
“我出去逛一圈。”
“好,早去早回。”
……
“我去市集。”
“好,给为师带一瓶苦枝酒回来。”
……
“我今晚不回来吃饭。”
“好,晚上给你留门。”
师不催明明不到三十岁,却颇有一股老人味,他完全是在按老头子的作息生活,心态也好得不可思议。
不愧是行走江湖的医师!
在他的感化下,我也松散起来。每天吃吃喝喝,喂喂鸡,浇浇水,看他照顾花草药材,和他上街买菜,跟着他给人们治病。
我很少和他说起我的事,他也不过界,不多问。
偶尔有感而发,和他吐露一些,他只是认真地坐在一旁听。
有一次,我和他谈到了师兄和师妹。
“古桐总说内门更残酷,外门尚且如此,内门得成什么样?师兄晋升内门后,给我写过信,感觉他过得艰难。不过听说师妹一切安好。我和师兄还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六七岁,字都认不全。这会应该长大些了,但没我们陪着了……”
“你想去看看你师兄吗?”师不催突然开口。
“嗯?我以为你会反对。”
“听起来,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凉风起,灯芯微微摇晃,师不催起身关窗。
“……”
“想去便去吧,我支持你。但——”他把话一转,“——先把你的身体养好。”
“你真的同意?我以为你会觉得我胡闹,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是清铭宗弟子,他已经不是我师兄了。”
“想那么多做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在师不催的小屋养了一年,我终于活蹦乱跳了。
以前非要师不催死守着,我才能勉强吃下半碗,现在还没到饭点,我就开始往灶台那边瞟,然后在他周围溜达碍事,暗戳戳提醒他“吃什么?”
他每次都赏我脑门一下,指使我先去帮忙把晾晒好的药材收起来。
等我收拾完,还没踏进门里,饭菜的香气就飘来指引着我奔到木桌前,三菜一汤,整整齐齐摆好了。
我开始计划去内门找师兄,去履行我们的烟花誓言。
又是一年初夏,伴着虫鸣,我和师不催启程去往清铭宗内门驻地。
我们和一对父子合租了一辆马车。
小孩一路上叽叽喳喳,听内容,他竟是今年被选上的清铭宗新弟子,要去正式拜师了。
孩子父亲也骄傲,自来熟地和师不催炫耀他孩子怎么怎么好,他花了多少心血在儿子身上,以后生活就要好起来了。
看着小孩纯真无知的笑容,我皱眉冷笑:“哼,别高兴太早。进了那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才是真本事。真以为进了清铭宗一辈子就荣华富贵了?”
男孩愣住了,他父亲不可思议地回头看我:“你什么意思?”紧接着一个暴怒,要不是车顶限制了他的发挥,他一定会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
“口出狂言的臭小子,你懂什么?你进过清铭宗吗,知道能进这种大门派意味着什么吗!”他指着我的手一个劲儿抖,我都想让师不催给他看看病了。
“哎哎哎,有话好说。自寻,你说话注意点!”师不催连忙挡在我身前,瞪我一眼示意我闭嘴。
我毫不在意地往后一靠:“行,我无知。这么放心把你儿子送给名声,我也管不着。”
“名声?你也知道啊,那名声,是白来的吗?无知小儿!那么多叛乱,那么多天灾,哪次不是清铭宗出手,助朝廷一臂之力?!”
“那又怎样,你知道他内部是什么样的?这两点又不矛盾!”
“你这小子怎么对清铭宗敌意那么大?怕不是心怀不轨!少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旁边这位兄台,你是他什么人,也管管他!太不懂事了!”
不爽和厌恶逐渐吞噬了理智。和师不催一起的日子,我强迫自己忘记清铭宗的存在,强迫自己封锁不堪的回忆。但事实证明,浓烈的负面情感,总有一日从未愈合的伤口钻出来。
这就是师不催和我提到过的“戾气”吗?
我恶狠狠地瞪着男子,他还在喋喋不休,但我听不清。
他的孩子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往他父亲身上靠。
师不催手掌贴在我脑门上,另一只手摇了摇我,“冷静,咱不和他一般见识。我都知道,咱不和他吵,嗯?”
“哼!”我恨恨地扭过头去,不再理他们。
直到领着小孩下车,男子都在不满地唠叨,向师不催抱怨我。师不催劝他未果,就不管他,招呼我吃他买的枣糕。
何必大动肝火,坏了别人的兴致呢。
我真不是个好人。
内门驻地不比总部气派,更多的是清雅幽静。
我们到时已是下午。
守门的弟子看了师兄给我的信件,示意我在外面等着,他去通报。
“我在外面等你吧。”师不催说。
“你不和我一起吗?”
“这不好吧……嗯?有人出来了,是你师兄吗?”
我抬头望去。
两个身穿内门服饰的人从门里缓缓走出,身后跟着的,正是师兄。
三人似乎在寒暄,走在前面的那两个对我师兄点头哈腰,就差跪下了。师兄挺身站在那,笑着和他们说话,倒没有散发足以让两位“跪下”的气场,从容得很。
师兄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愣着做什么,大师兄刚招待完客人,你可以进去了。”看门弟子走过来,让我和他走。
“放轻松,为师等你。”师不催说完就靠树坐下来。
我在看门弟子的带领下走进正门,七拐八拐,进入一个明亮的大厅。一路上没碰见几个人。
“在这等着吧,大师兄会来叫你。”说完这人就原地消失了,留我一个人坐在位子上无措。
等来等去,没等到师兄,等来了丰盛的晚饭。
酱鸭、熏鱼、南瓜羹、油酥饼……上菜的小伙忙得不可开交,又是上茶又是端饭端菜,还要抽空回答我的问题。
“诶,大师兄在忙呢,但是不能让您饿着,就先让您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别急,我给您上水果~”
“……太客气了,你不用这样。”我终于抓住了他,他滑得像泥鳅,逮都逮不住,“我问你,这里怎么人那么少,就你一个仆役吗?”
“实不相瞒啊大人,我们宗门最近出了点事,大家都去执行任务了,所以人少。”他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又要溜走给我热鸽子汤。
“什么任务这么大动干戈?连仆役们都要参加?”我赶紧抓着他不让他跑。
“您有所不知,一个女弟子出事了。听说是回家,回去没几天就死了!”
“什么?说清楚点!”一个弟子出事,也是常有的,更何况是在自己家死的。其影响不足以调动整个内门弟子,甚至包括身为普通人的仆役。
“这……”小佣人紧张起来,“好像是……好像是现在很多弟子都去闹事讨说法,上面的派大人们去镇压。具体什么事……哎呀,周大人!”
师兄不知什么时候背着手出现在大厅门口,扫了一眼仆役:“下去吧。”
我站起来:“师兄!”
“你来了!”师兄快步走过来,“你最近还好吗?吃得惯这些吗?我怕你饿着,就叫人准备点,没想到搞成这样。来,到我房里来,给你点心吃。”
我跟着他,来到窗前的食案,两杯花茶冒着袅袅热气,一碟点心摆在正中央。
“师兄,到底怎么回事?”二人入座。
师兄抓着杯子的手紧了紧,抬眼观察我的表情,徐徐开口:“小师妹……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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