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儿果

　　文女士再次和王念蓉取得联系。

　　隔着一道茶几面对面坐下，王念蓉和王江佑母女的居所依旧清贫简单，文女士的心境却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打扮俗气的高瘦女人依然以王念蓉的身份与自己接洽，文女士只告诉了她沈彦吩咐的几件事。

　　“要孩子和爷爷见面，我没有问题。只是有一点我格外在意。”

　　“是什么呢？”

　　“我不想要这孩子和她的爷爷独处，凡事不能按照他的想法随便去做。泡儿她现在还在上小学，即使要去国际学校，也不能住宿，另外就是，一定要我来照顾，否则，我是不会和他见面的。”

　　文女士认为沈彦百分百会同意她开出的所有条件，这也不是本次谈话的重点。

　　“明白，我会和董事长说清楚您的立场。”

　　“谢谢文姐，我这么做也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没事的，我理解，除此之外，如果沈彦董事长让你辞去目前的工作，跟着泡儿陪读的话，你也没有意见吗？”

　　“当然没有，我现在打的这份工能够勉强维持生活而已，如果孩子的爷爷能够考虑到她目前的情况，帮助我们，我自然也可以把全身心都放在她身上啊。”

　　“请问您之前说的，在附近工作的连锁超市名字，可以告诉我吗？我需要验证一下您的职业经历。”

　　“这个么...”

　　自称为“王念蓉”的女人面容僵硬地解释：

　　“到处都有打工，是超市的小时工而已，并没有一直稳定的工作。”

　　“原来如此，那么，上次见面时候，您提到的那名叫迟杨莉的同事，她目前的信息您找到了么，能够提供给我吗？”

　　瘦削的女人脸颊仿佛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尽量自然地搭腔：

　　“是的，我没有忘记这件事情。但是她也好久不干这一行了，之前一起工作过的会所已经倒闭，很不巧，我实在找不到她的人。不过，她说自己在一个叫星缘聚会的唱歌厅工作过，在那里我还可以碰碰运气。”

　　“没事的，董事长现在更关心泡儿未来学业成长的事情，如果实在找不到过去的证明人，我想他也一定会理解你们，母女两个人相依为命，真是很困难啊。”

　　“您能够这么说实在是太好了。”

　　文女士微笑着告辞，关上门。

　　名为“王念蓉”的女人刻意地规避目前的工作。

　　就在前些天，为了心中留下来的疑影，文女士绕城港机南港所有大型超市走了一圈。不但有其他的意外发现，还顺利寻找到“王念蓉”在柜台边的身影，靠“王念蓉”住所最近的太人和超市中，一连几天，自称为王念蓉的女人在这里工作着。

　　文女士以面试的名义咨询其他的超市员工，被明确告知此处并不雇佣临时工。

　　“王念蓉”刚才的说法与实际情况相距甚远，但撒这种谎没有任何意义，太人和集团的董事能随时调出每个员工的履历，她也实在无需撒谎。若真符合文女士的猜想，这扇门内住着的是王念蓉的姐姐王念湘，她也无需回避这份工作经历，过去上晚班做招待的历史尚且可以坦然说出口，超市的零售员又有什么可耻的？

　　能够想到伪装妹妹身份的女人，应该考虑得到这一层吧，文女士想。年轻时，文女士也曾经觉得很多事情不可理解，后来开了美容店，自己当老板，才领悟到，任何人都能看出来有问题的蠢事，却没有人指出问题所在，那么一定有自己所不知道的理由。

　　“王念蓉”的理由是什么？或者问，目前正在伪装王念蓉的女人，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为了快速弄清楚这一点，文女士决定今天就前往太人和集团总部。

　　不过她并不是为了去到董事办公室，以目前掌握到的线索，还无法和沈彦说明事情的真相。来到太人和集团附近，是为了顺便走一趟大厦天桥连接着的银湖第一人民医院，见一名熟人。

　　“打扰了，今天这么急着约你。”

　　文女士在医院边的一家面馆等来了刚下班的刘雨晨。

　　“我倒没什么，文姐儿你家里人没关系吗？”

　　“呵，我跟轩宇他爸说了，今天晚上出去吃，他们自己把剩菜剩饭热一下，一天嘛，不至于饿死。”

　　“哦哦。”

　　刘雨晨匆忙坐下。

　　“上次说的吃饭，这次不算吧，我也太仓促了。以后等真有空啊，肯定要找个地方同学聚会，吃一顿好的。今天不是为了吃饭，既然你来了，我也就不客气了。”

　　“文姐儿，你有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都会说。”

　　“好，沈彦老叔他得的病，之前你说是白血病，我在网上查了一下，这种病现在治得好吗？”

　　刘雨晨遗憾地摇头：

　　“我也不是血液科的医生，对细节了解不多，原则上来说还是有治疗的办法。”

　　“比如说移植骨髓吗？在网上搜到最多的就是这个说法。”

　　“是的，如果能找到合适的配型，移植干细胞最好不过。你可以把它想象成血液得癌症，如果不移植，和其他的癌症一样，只能不断地化疗。 ”

　　“沈叔他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他去省会的医院治疗，也有跟我说过他的病情，大概就是，一直维持着现状吧。他接受的治疗是全国最好的那一批，但是癌症这个东西，谁也说不准。”

　　“他很着急找到配型合适的骨髓吗？”

　　“他好像没有表现出来特别着急，这种事急也没用。和沈叔隔了两辈的近亲基本都死了，陌生人的话，配对合适的几率我听说不大。”

　　“那么，如果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他的近亲，是不是骨髓配型的希望就变得更大了？”

　　“对，但亲人之间呢也很难说，因为这种配对配型也是几率上的事，说不准的。怎么，难道你认识一个？”

　　文女士不置可否，她避开冒热气的汤面碗，把偷拍到的王念蓉近照递给对方。

　　“你认识她吗？”

　　“有点认识，这个脸，有点像以前什么隔壁村的那谁吗？她还和沈叔他儿子有过一段，对不对，就比我们小那一两个年级。”

　　“是姓王的，王家姐妹。”

　　“哦，是的，不错。”

　　刘雨晨拿着拓印的照片，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端详，然后，停顿了一会儿。

　　“文姐儿，有话直说吧？沈叔最近是不是摊上事了？”

　　“没到那种地步，唉，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刘雨晨从学生时代就是一个大喇叭，他的嘴巴藏不住事，如果知道些什么，不可能藏着掖着。

　　“另外这个人呢？”

　　文女士继续把前几天无意中的发现递给刘雨晨。

　　“这个男的我就不清楚了，难道和王家姐妹一样，以前也是我们村附近的？不过我是真对他这张脸没印象了，王家姐妹我还多少可以看出来一点痕迹。”

　　“你对他没印象是正常的。”

　　“行啦。有话直说，你给我看这些照片是为了干啥？”

　　文女士把照片收回手提包。眼前刘雨晨傻愣的样子，说明他应该和这一系列事件无关，文女士担心的是，把事情告诉给他，刘雨晨是否能忍住不说出口。

　　“我告诉你这些事情之前，你要保证不能跟沈叔说。”

　　“没有问题。”

　　刘雨晨信誓旦旦地说。

　　文女士为了获得医学专业上的支持，只好把沈叔委托自己调查孙女身份，再到查出08年时的女租客之死，尽量简略突出重点地跟刘雨晨说明了一遍。

　　“你不认识肖良凌，对王念蓉王念湘也没有什么印象了，我想告诉你应该是没问题。可是沈叔现在生着病，事情还没有完全尘埃落定之前，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这一点我可以打包票。”

　　“行了，我问你，如果王江佑真的和沈彦是爷孙关系，他们之间的骨髓有很大可能适配吗？”

　　“我不是专门做这一科的医生，不能说绝对，不过爷爷和孙女之间，骨髓配型算不上好的选择，第1个他们已经隔两代了，一般父母和子女之间也就是半相合，有兄弟姐妹是最好的。”

　　文女士相信刘雨晨的专业能力，他是完全靠自己学习，从乡村走到大城市读书，再回市区工作的主治医师。他这么说，大概率沈彦找回孙女这件事，完全为治病的因素就已经不大。

　　“另外一个问题，爷爷和孙女之间可以做亲子鉴定吗？”

　　“不能，如果隔代，一般是同性之间做鉴定，有可能现在发展出来了什么新的技术，我所知道的，反正鉴定局限在爷爷孙子或者奶奶孙女，你可以理解吧。”

　　“明白，也就是说，即使王江佑和沈彦做亲子鉴定，大概率也是无法判断他们之间是否有亲缘关系的？”

　　“嗯，鉴定结果出来，也不能说，是不是有血缘。你上网去查，这种知识到处都可以查到，沈叔他那么精明的人，不会...连这点也不知道吧。”

　　刘雨晨大口吸溜着清汤拉面，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是已经有了怀疑，找你再证实一遍而已，行吧，我的问题也问完了。”

　　“嗯？你不吃饭？”

　　“这些事情把我搞的没有食欲了，再见。”

　　“等等...你等等。”

　　刘雨晨刚喝完碗里的汤，发出“哈啊”的满足声音，擦了擦嘴巴，急忙补充道：

　　“你刚给我看的那几张照片，王家姐妹那个脸，最近我也见到了。”

　　“你是在哪里见到她的？也去过城港机南港那儿的太人和超市吗？”

　　“不是，文姐儿，你这问的也太急了，慢慢说嘛。”

　　文女士只好重新坐回座位。

　　“我是在太人和大厦里看到的，本来很多年没见了，你今天给我看那张照片我就记起来了，因为那个女人的脸确实我是有点熟悉的。”

　　“大概是三周前，晚上的时候我一样是去沈叔那边坐着喝茶，晚上晚餐后，我就下楼，过扶手出董事区走廊的时候，看见一个跟你照片里面长得一样的女的，坐扶手电梯上来了。”

　　“你想想看，文姐儿，你也去过太人和大厦吧。从15楼往上都是那里领导的办公室，坐那个扶手上去也是要过保安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女人说不定也是去董事会的地方？”

　　“对呀，再往上就根本没别的办公室呀，我也没看太清楚，是迎面过来的那张脸，你一给我看照片，我就记起来了。”

　　“既然这样，她的脸上面有没有什么你还记得的地方，比如说有没有痣？”

　　刘雨晨用手摸他的后脑勺，却也想不起来了。

　　“快一个月了，我实在记不得，有没有痣呢？迎面过来的，我也不清楚，不过她是又瘦又高，以前读高中的时候，她和她姐姐不就那样子吗。”

　　“她身边有其他人么？”

　　“没有，就她一个人，我当时还在想呢，因为晚上员工都下班了嘛，那女人还上来干什么。”

　　文女士拨弄着手中王念蓉的近照拓印版。

　　“刚刚我之所以让你去认她，就是为了看你是不是也可能和沈叔走得太近。”

　　她拿出另一张刘雨晨辨识过的男人照片：

　　“这个男人是之前沈叔请来的证人，叫肖良凌。我去城港机南港附近超市拍照片时，发现他也是那个超市的员工，还做到了领导层。他的名字和办公室都找到了，只是那天他没有在上班。”

　　“文姐，你的意思是...”

　　“我还没想清楚，今天谢谢了。”

　　拉面馆外的太人和大厦霓虹灯亮起，在傍晚昏沉黑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突兀和庞大。

　　文女士的头一阵晕眩，可能是夜色的作用，她想快点赶回家人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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