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待冬日

　　大朝会当日，天色阴沉。

　　沈清寒身着正四品官服，随百官入宫。他的伤已无大碍，但心头的不安却越发强烈。萧景琰昨夜与他分别后便没了消息，今晨也未在宫门前相见。

　　"沈大人。"一名小太监悄悄靠近，"王爷让奴才传话，请您务必小心庆亲王。"

　　沈清寒心头一紧："王爷人在何处？"

　　"奴才不知。"小太监摇头，匆匆离去。

　　金銮殿上，皇帝尚未临朝，百官按品阶肃立。沈清寒站在文官队列中，目光扫过对面武官行列——庆亲王一身紫金蟒袍，神色自若地与旁人交谈，仿佛昨夜那场追杀从未发生。

　　"皇上驾到——"

　　随着内侍尖利的唱喝，年轻的皇帝步入大殿。令所有人意外的是，萧景琰并未随驾。

　　"众爱卿平身。"皇帝声音清朗，却带着一丝疲惫，"今日朕有一事，要请诸位公断。"

　　沈清寒手指微蜷，预感到风暴将至。

　　庆亲王率先出列："臣有本奏！"

　　皇帝微微颔首："皇叔请讲。"

　　"臣昨夜擒获一名西域密探，搜出密信数封。"庆亲王高举一叠文书，"信中提到朝中有大臣勾结外敌，意图不轨！"

　　朝堂顿时哗然。沈清寒后背发凉，庆亲王这是要先发制人。

　　"哦？"皇帝挑眉，"是何人如此大胆？"

　　庆亲王猛地转身，直指沈清寒："礼部侍郎沈清寒！"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沈清寒面不改色，心中却飞速思索对策。萧景琰何在？计划有变？

　　"沈爱卿，你有何话说？"皇帝问道。

　　沈清寒出列行礼："臣冤枉。不知庆亲王所谓证据从何而来？"

　　庆亲王冷笑，将一封"密信"传给众臣观看："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与西域使团的密约，还有沈大人的亲笔签名！"

　　沈清寒扫了一眼，确实是自己的笔迹，但明显是模仿的。庆亲王为了陷害他，可谓煞费苦心。

　　"陛下，"沈清寒沉声道，"臣请求核对笔迹。"

　　皇帝正要应允，庆亲王却厉声道："不仅如此！臣还查明，沈清寒实为十年前谋逆被诛的沈家余孽，化名潜入朝堂，意图复仇！"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几位老臣面色大变，惊恐地看向沈清寒。

　　"沈家？"皇帝皱眉，"哪个沈家？"

　　"先帝时期的御史沈岳，因谋逆被满门抄斩。"庆亲王阴冷地看向沈清寒，"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沈清寒挺直腰背，不再掩饰："不错，我正是沈岳之子沈寒。但我父亲是被冤枉的，真凶正是——"

　　"大胆！"庆亲王暴喝，"陛下，此等逆贼应当场拿下！"

　　侍卫闻言上前，沈清寒暗自握紧袖中匕首。就在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清喝：

　　"且慢！"

　　所有人回头，只见萧景琰大步走入殿中，身后跟着几名侍卫押着一个西域打扮的男子。

　　"摄政王！"众臣惊呼。

　　萧景琰一身玄色朝服，腰间玉带生辉，面容冷峻如刀。他走到沈清寒身旁站定，目光如电直视庆亲王："皇叔急着杀人灭口，莫非心中有鬼？"

　　庆亲王脸色微变："景琰何出此言？这沈清寒乃是沈家余孽，又勾结西域..."

　　"勾结西域的是你，皇叔。"萧景琰冷笑，挥手示意侍卫将西域人押上前，"此人乃西域特勒族使者，可证明庆亲王与特勒族密谋，意图在秋猎时行刺陛下！"

　　朝堂再次哗然。庆亲王面如土色："胡言乱语！这分明是沈清寒的同党！"

　　萧景琰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昨夜从庆王府取得的密信："这是庆亲王与特勒族的往来密函，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谋刺计划。"他又指向西域人，"而这位，正是送信的使者，被本王亲手所擒。"

　　皇帝接过密信细看，面色逐渐阴沉："皇叔，这是何意？"

　　庆亲王额头渗出冷汗："陛下明鉴，这必是伪造..."

　　"还有。"萧景琰再次打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从庆王府密室搜出的'夜阑香'，与先帝驾崩前所中之毒一模一样。"

　　这句话彻底引爆朝堂。几位老臣激动地站出来，要求彻查先帝之死。

　　庆亲王见势不妙，突然厉声道："萧景琰！你与沈家余孽勾结，意图陷害本王，究竟是何居心？"他转向皇帝，"陛下，萧景琰包庇逆贼，其心可诛！"

　　皇帝左右为难，目光在萧景琰和庆亲王之间游移。

　　沈清寒知道时机已到，上前一步："陛下，臣有证据证明家父清白，以及庆亲王谋害先帝、陷害忠良的罪行。"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陈旧文书："这是先太傅林如海临终所留，详细记载庆亲王如何伪造沈家谋逆证据。而更重要的是..."他看向萧景琰。

　　萧景琰会意，取出一个锦囊："这是先帝密诏，指明若有不测，由本王与沈御史共同辅佐新君。庆亲王毒杀先帝后，又陷害沈家，就是为了清除这道遗诏中的辅政大臣！"

　　皇帝接过密诏，双手微微发抖："这...这确是父皇笔迹..."

　　铁证如山，庆亲王终于崩溃："胡说！全都是胡说！"他突然拔剑指向沈清寒，"沈家余孽，去死吧！"

　　萧景琰闪电般挡在沈清寒面前，同时殿中侍卫一拥而上，将庆亲王制伏。

　　"押下去，严加审问！"皇帝厉声下令，随即疲惫地挥手，"退朝。摄政王与沈爱卿留下。"

　　空荡的金銮殿上，只剩下皇帝、萧景琰和沈清寒三人。

　　"景琰哥哥..."年轻的皇帝突然换了称呼，眼中含泪，"父皇真是被皇叔..."

　　萧景琰单膝跪地："陛下节哀。如今真相大白，先帝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沈清寒也跪下："家父沉冤得雪，臣感激不尽。"

　　皇帝扶起两人："你们是父皇最信任的人，今后还要多倚仗二位..."

　　"陛下。"萧景琰突然打断，"臣有一请。"

　　"但说无妨。"

　　"臣想辞去摄政王一职，归隐田园。"

　　这句话不仅让皇帝震惊，连沈清寒也愕然转头。权倾朝野的摄政王，竟要主动放权？

　　"为何？"皇帝急切地问，"可是朕哪里做得不好？"

　　萧景琰摇头："陛下已能独当一面，无需臣再辅佐。况且..."他看了一眼沈清寒，"臣有些私事要处理。"

　　皇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清寒，似乎明白了什么："沈爱卿也要走？"

　　沈清寒还未回答，突然一阵眩晕袭来。他强撑着没倒，但脸色已经煞白。

　　"清寒？"萧景琰一把扶住他，触手滚烫，"你发烧了！"

　　沈清寒想说自己没事，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沈清寒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窗外雨声淅沥，屋内点着安神的熏香。

　　"醒了？"

　　萧景琰的声音从床边传来。他穿着简单的素色长衫，头发随意束起，看起来疲惫不堪，眼中却满是欣喜。

　　"这是哪里？"沈清寒声音嘶哑。

　　"我在城郊的别院。"萧景琰扶他坐起，递来一杯温水，"你伤口感染，高烧三天不退。"

　　沈清寒一惊："三天？庆亲王..."

　　"已经认罪伏法。"萧景琰简短地说，"先帝之死、沈家冤案，还有谋害当今陛下的计划，他都招了。"

　　沈清寒握紧杯子，本以为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却只感到一种空茫的平静。十年的执念，就这样结束了？

　　"陛下准了我的辞呈。"萧景琰继续道，"等你好些，我们就可以离开京城。"

　　沈清寒抬头："我们？"

　　萧景琰的耳根微微泛红："除非...你不想与我同行。"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敲打在屋檐上，如同沈清寒加速的心跳。他放下杯子，直视萧景琰的眼睛："为什么放弃一切？摄政王的权位，多少人求之不得。"

　　"权力于我，从来只是工具。"萧景琰轻声说，"为父皇报仇的工具，为沈家平反的工具...如今这些都已实现。"

　　他伸手轻抚沈清寒的脸颊："余生，我只想为自己活一次。和你一起。"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沈清寒心中最后的锁。他抓住萧景琰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傻瓜..."

　　萧景琰俯身，额头抵着他的："为你，值得。"

　　雨声渐歇，一缕阳光透过云层，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三个月后，江南水乡。

　　一艘小船缓缓划过碧绿的河水，两岸杨柳依依。沈清寒坐在船头，看着远处白墙黛瓦的小镇，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宁静。

　　"想什么呢？"萧景琰从身后环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沈清寒向后靠在他怀里，"那个雪天，你跪在雪地里，倔强得不肯低头。"

　　萧景琰轻笑："那时你可真大胆，敢给一个陌生皇子送吃的。"

　　"我只是...看不得人受苦。"沈清寒转身面对他，"就像你看不得沈家蒙冤。"

　　阳光洒在萧景琰脸上，柔和了那些年朝堂争斗留下的棱角。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眼中不再有摄政王的冷厉，只剩下纯粹的温柔。

　　"后悔吗？"沈清寒突然问，"放弃权位，跟我来这种小地方。"

　　萧景琰的回答是一个吻，轻柔如羽，却胜过千言万语。

　　小船靠岸，两人牵手走向那座早已购置好的宅院。不大，但足够温馨；不奢华，但处处精致。最重要的是，这里没有朝堂的尔虞我诈，没有过去的血雨腥风，只有属于他们的平静生活。

　　院中，一株幼小的梅树刚刚栽下，那是从萧景琰宫中带来的品种，据说能在江南的雪中开花。

　　"等冬天，我们一起看雪。"萧景琰说。

　　沈清寒微笑："好。"

　　一年后的某个清晨，沈清寒在厨房发现萧景琰手忙脚乱地煮粥，修长的手指被烫出几个水泡。

　　"你这是..."他强忍笑意。

　　萧景琰难得窘迫："想给你做早餐..."

　　沈清寒拉过他受伤的手，小心涂上药膏："摄政王殿下也有不擅长的事？"

　　"很多。"萧景琰任他摆布，"比如如何不爱上沈家小公子。"

　　沈清寒耳根一热，低头专注包扎："油嘴滑舌。"

　　萧景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抬起他的下巴："只对你。"

　　阳光透过窗棂，将两人相拥的身影投在地上，融为一体。

　　院中，那株梅树抽出了新枝，静待冬日的第一场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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