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们都能好在春天

　　冰织羊的病似乎真的在一天天地好转。

　　有了乌旅人的陪伴，冰织羊感觉压抑的生活开始有了盼头。他开始主动在训练间隙给乌旅人递温水和发蜡，会在休息日拉着对方去便利店买各种口味的养乐多和饭团，甚至能笑着调侃乌旅人总爱把昆布茶和泡菜混着吃的怪癖。心理医生说他的认知行为模式正在积极转变，可唯有冰织羊自己知道，那些被乌旅人点亮的美好瞬间，都是他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换来的。

　　随着和乌旅人关系的逐渐升温，冰织羊逐渐也能和不同的队员进行融洽的交谈，也不再排斥其他队员的邀请。他在潜移默化中敞开了自己的心扉，那被父母压抑了许久的温和而高协调性的、本就属于他的性格渐渐展露出来，融化了他与周围队友的坚冰。现在的冰织羊真的进步了很多——在医生宣布他药量减半的那天，他甚至主动拿出了自己的switch来到队内寻找同好。

　　“诶？冰织玩游戏吗？”青年队的首席后卫、18岁的樱井一问道。

　　“玩的，我有一把游戏椅。”冰织羊眼眸弯弯，笑容可掬。

　　“泰裤辣！”樱井一的眼睛中流露出羡慕的光芒，像承载着万千繁星，“我也玩，但是我家人可不会为我买什么高级装备，迄今为止我为游戏氪的所有金币都是我从零花钱中抠下来的。话说，冰织是高级玩家吗？想成为职业选手吗？”

　　“倒也没有这种程度。”冰织羊笑着摆摆手。

　　“诶不是，如果要让冰织君去打电竞，那样也太浪费了！”年仅15岁的中锋小野寺圭介操着洪亮的嗓音振振有词，“依我看呐，依照冰织君的禀赋，啥都不如让冰织君成为职业足球运动员来得实在！”

　　“哈哈哈哈哈哈！”这次冰织羊笑得格外爽朗。

　　队友无心的言语和发自肺腑的称赞，在冰织羊眼里比父母一味的道德绑架要悦耳动听的多。想来，大家都只是一群尚未褪去稚气的普通高中生，他们的感情能含什么杂质呢？

　　但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

　　就在冰织羊以为光明总算能够充斥他的世界后，突如其来的变故又将他一巴掌拍回了黑暗。

　　那是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冰织羊刚结束心理咨询，正和乌旅人躲在便利店屋檐下分食关东煮。手机突然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父亲的号码。冰织羊吓得一哆嗦，滚烫的萝卜掉回汤碗，溅起的热汤烫红了手背。

　　“喂？”

　　“现在立刻回家。”冰织银次的声音冷酷的像淬了冰碴，“我们接到了消息，你在接受抗抑郁药物的治疗。你知道你犯了冰织家的大忌吗？”

　　冰织羊的瞳孔骤然收缩，手中的手机差点滑落。乌旅人那双锐利的眼睛迅速地捕捉到他的异样，攥住他发抖的手腕，用唇语询问道：“怎么了？”

　　“是谁……”冰织羊的喉结上下滚动，他已经没办法匀出精力来理会乌旅人，他眼下完全因为父亲的言论而怕得发抖，“是谁告诉你们的？”

　　“这不重要。”冰织银次的声音里裹着令人窒息的威严，“马上回来。”

　　电话被挂断的瞬间，冰织羊的膝盖一软。乌旅人眼疾手快揽住他的腰，发现他在颤抖。便利店的暖光映在冰织羊苍白的脸上，睫毛上还凝着冷汗，像即将融化的冰晶。

　　“乌……是不是你把我正在接受药物治疗的事告诉了我爸妈？”冰织羊的声音简直抖成了筛糠，他面对乌旅人，怒目圆睁，甚至连敬语都没有用。

　　乌旅人大惊失色，他连冰织父母的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怎么告密？比起这个，令他更加疑惑的是，他明明与教练和队医签订了保密协议，对方也保证不会把冰织羊的病情公布，那么他的父母到底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呢？

　　想到这里，乌旅人不寒而栗。

　　“我没有……”乌旅人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他再也无法开玩笑，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为证明清白而慌乱。

　　冰织羊突然跑入雨幕，乌旅人看到他的瞳孔里晃动着自己满是担忧的脸。

　　“冰织，我对天发誓，我绝对不会背叛你——”

　　冰织羊突然俯身剧烈地咳嗽起来，一阵干呕后，刚刚吃下的关东煮变成了腥臭的酸水从他的唇间喷出。乌旅人连忙弯下腰抚摸冰织羊的背部，为他顺气。水珠顺着他的头发和脸颊滚落，让人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他摸到口袋里的药瓶，塑料外壳还残留着体温。他突然想到：昨夜母亲贸然进入他的房间替他检查身体数据时，自己是不是忘了把药瓶藏进衣柜，然后给母亲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是我……”冰织羊的声音被雨声撕碎，“昨天收拾东西时，药瓶滚到了床底……因为我这次装药的瓶子是三年前的，我父母一定是发现了它，进而趁我睡着的时候偷了我的药，去验了它的成分，然后拿着化验单去问了队医……他们不止一次这样做了，我的饮食，我的体脂，我技术上微妙的进步和退步，全都被他们管控……呵，呵呵……是我倒霉，也是我太蠢了，连药瓶掉了都发现不了……”冰织羊说完这句话后，瞬间跪在了潮湿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乌旅人看着冰织羊发颤的嘴唇，突然想起心理医生说过的话：当抑郁症患者陷入极端恐惧时，躯体化非常明显，甚至会出现严重的解离症状。他在冰织羊吐完后，果断脱下外套裹住冰织羊，将人按进自己怀里，希望自己外套上的体温能给到一些聊胜于无的暖意。

　　可是这一次，冰织羊却把他推开了：

　　“没用的，乌君，这是我的命，我认了。今晚我免不了会被父母一顿臭骂，明天会怎么样我不敢想……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你说什么呢，非凡？我不是说过我会帮你……”

　　“你帮不了我。乌君，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可是目前横亘在我面前的困难如同一座大山，凭你，根本无法撼动……所以，对不起……”

　　他说罢，便脱下乌旅人的外套，礼貌而疏离地还给了乌旅人，然后擦干眼泪，头也不回地跑进了雨幕。他的手紧紧按着胃——因为病症的复发，他现在胃揪着疼。

　　乌旅人看着冰织羊消失在雨幕之中，发觉自己的身体也变得僵化，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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