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友说他想假戏真做

　　北京首都国际机场，T3航站楼的国际到达大厅里，挤满了前来接机的男男女|女。我低头看了眼手表，又抬头望向航班信息屏。从阿姆斯特丹飞来的KL897次航班，已经落地二十六分钟了，林晓阳还没走出通道口。
　　手机呜呜地叫我，是母亲发来的消息：“接到晓阳了吗？听说北京下雪了，开车注意安全。”
　　“刚落地，正在等行李。别担心。”我发完又补了一句，“寄过去的茶叶，爸喝了吗？”
　　“喝了，今早一拿到就喝了，你看他朋友圈，美气得很啊。”母亲发了一条语音。
　　“衣服还合身吗？”
　　“别买了，妈穿不了，衣柜里那么多呢。”
　　“穿吧。”
　　“小宇，别买了。”
　　“行，都听你的。”
　　我想起了一年半之前，母亲打来的那通视频电话。人世间的光阴奔涌着，从不停歇，一切都像是昨天。
　　那时林晓阳还在我身边。
　　毕业后，他去了莱顿大学，读文学与理论硕士，我推免来了北京师范大学。异地恋确实很苦，我俩的跨国之爱更不容易，我心里早有准备。
　　莱顿比北京慢了七个小时。
　　我起床的时候，林晓阳在睡觉，我吃午饭的时候，他依然闭着眼睛，我吃晚饭的时候，他还没开始吃午饭，我要睡觉的时候，他那边下午四点。
　　还好不是彻彻底底的昼夜颠倒，我俩可以见缝插针地谈情说爱。
　　有时候林晓阳会早起一会儿，在我午休的那段时间打个视频。他说他要坚持早起，其实总共也没坚持几天。我俩大多数时候，是在我的傍晚，他的下午，一起看电影，打游戏，聊聊身边的人和事。如果我想陪他看荷兰的星空，就只能熬夜了。我俩试过一次，第二天，不对，当天我醒来以后，他就打语音告诉我，再也不许熬夜了，我要是不听话，他就找陈雨桐，从济南飞过来踢我，用她最擅长后旋踢。为了替她和王浩成节省机票钱，我就没再陪林晓阳看过星星了。
　　有件事忘说了，陈雨桐和王浩成比我俩小一级，寒假结束他们才上大四下学期。两人都要留在本校读研，已经定好了。平常给他俩打电话，对面总是交错着接，到后来我不用看号码，只打陈雨桐的电话，就能找着王浩成，特别方便。有段时间，我们四个联机玩Feel The Snow，林晓阳的小雪人总是卡着不动，夜晚一到，我们三个就得轮流把他往屋子里推，不推当然也可以，等天亮以后，小黑怪走了，再把他复活就行。林晓阳每次被关到门外，都要在电话里嚎叫，我们三个就一起围着火炉转圈圈，说屋里真暖和。
　　今天林晓阳回国了，我想叫陈雨桐来北京玩，不用管王浩成，只要陈雨桐来了，他也就来了。
　　“常宇！”有人喊我。
　　我猛地抬头，看见林晓阳推着行李车，朝我奔来。他小脸红馥馥的，头发比走时长了不少，身上披一件皇室蓝大衣，领口敞开，颈边垂着红围巾，有风车图案，不是先前他常戴的浅灰色兔毛围巾。
　　“新围巾？”我张开双臂接住他。
　　“给你买的！”林晓阳缩进我怀里，“你送我的那条忘带了。”
　　我们抱了很久才分开。
　　我捧着他的脸看。这小子瘦了，下颌线突飞猛进，双眸亮灼灼的，一身机舱味儿。
　　“看够了吗？”林晓阳笑着捏我鼻子。
　　“不够。”我接过他的行李车，“走吧，车停在P3。”
　　“常老夫先生，你买车了？”
　　“我导师的。”我边走边说。
　　“你好像提过一次。”林晓阳拍了拍脑门，“我给忘了！”
　　“别把我家晓阳打傻了。”我瞥了他一眼。
　　“真傻了怎么办？”
　　“卖给贺兰山下姓常的当小媳妇儿。”
　　“我很贵的。”林晓阳快走两步，追着我，“你买得起吗？”
　　“一颗真心。”我没回头，“爱要不要。”
　　我俩走出航站楼时，天上正旋着雪花。
　　林晓阳仰望苍穹，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儿，地道。”
　　我把围巾解开，拿在手上：“荷兰的空气不好闻吗？”
　　“有股怪怪的海腥味。”林晓阳也解开了围巾，“而且没有……”
　　“没有什么？”我和他换了围巾，相互系紧。
　　“没有你的味道。”林晓阳低头嗅了嗅，耳尖在风里透出一抹红。
　　开车回海淀的路上，林晓阳舞舞爪爪，跟我讲他在荷兰的见闻。大多数我都在电话里听过了，没什么新奇的。但我喜欢听林晓阳说话，每回和他坐在一起，胸口都会漾起热流，我压不下去。也许我这身肌骨血肉，早已归依了他，就像小葵花随日转，磁石针指南方，影子跟在人身旁一样，我的心永远会为林晓阳跳动，从生到死，瞬刻不息。
　　林晓阳在讲什么呢？
　　我侧耳听了一下，好像是秋天，他和同学在费吕沃骑行，看见林间红叶杂着黄叶，就想起了我。
　　为什么会想起我呢？
　　因为我喜欢秋天。
　　他说他们去了一家老餐馆，吃苹果派配奶油，又热又香。他没敢尝鹿肉，怕上火。他说街上的自行车比人都多，天阴阴的，总在飘雨。他说有个穿Clarks的超市收银员，总爱问他是不是日本人。
　　我静静地听着，间或插一句疑问，催他继续讲下去。
　　因为要回联慧路上租的房子，所以走了北二环。下机场高速时，我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回来待多久？”
　　“两个月。”林晓阳翻手与我十指相扣，“够咱俩过完春节了。”
　　“这么久？”
　　“你嫌多？”
　　“少。”我皱眉，“你期末论文怎么办？”
　　“线上写呗，Saskia同意了。”
　　“好。”我弯起胳膊，吻了一下林晓阳的手背。
　　“干嘛，想我了？”他眨眨眼。
　　“嗯。”我望着前方的车流，“每天都想。”
　　“常宇，你变了。”林晓阳凑过来亲了我一下。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变勇敢了。”林晓阳松开手，“居然敢说想我了。”
　　我在联慧路上租了一室一厅。林晓阳问我哪来的钱，我说当家教挣了些，不多。他点点头，进门就四处转，拉开冰箱时喊了一句：“你自己做饭啊！”
　　“总不能天天吃外卖吧。”我从背后抱住林晓阳，把下巴搭在他肩膀上。
　　林晓阳原地转了一圈，面朝我：“我这次回来，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我盯着他。
　　“我申请了北大的博士项目。”林晓阳面如止水，“如果录取了，明年就回来，再也不走了。”
　　“为什么要等到明年？”我低头贴着他。
　　“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我收紧了双臂，“但你那么喜欢莱顿，还有Saskia……”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林晓阳抬起胳膊，手指穿入我的发丝，“他乡万里，没有我的常宇。”
　　“欢迎回家。”我轻轻吻住了他。
　　窗外一片苍茫，四野飞着雪花。我俩已经滚到了沙发上，肩并肩，手牵手，勾勒着不久后的春节，当然，还有更遥远的未来。
　　林晓阳问我今晚吃什么，我说炖羊肉，家里寄的。他跳下沙发，拉开冰箱，翻了半天也没找到。我说放在厨房案板上了。他展颜一笑，转身扑进我怀里。
　　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而它才刚刚开始。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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