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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丢下
俞昭蹲在街边的屋檐下,眼看街上熙攘的人群变少。
她抱膝缩在摊铺的黄布后,小小的一团,很不起眼。
夕阳西斜,青石路上逐渐暗沉。
偶有扛着稻草棒卖糖葫芦的小贩经过。
俞昭即使小身板一个,等到了现在也饥肠辘辘,望着眼前飘过的糖葫芦串,她咬了咬下唇,眼巴巴地看着。
她摸了摸腰间,只有两个铜板。
小贩高声吆喝着,四处打量,找寻眼神有意向买糖葫芦的顾客,他闪着精光的眼睛明亮,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角落边蹲坐着的俞昭。
俞昭眼睫睁大,没想到今天第一个发现她的居然是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
“小家伙,要来一根糖葫芦吗?”小贩亦是停下了脚步。
俞昭性子本就内敛,更何况她钱不够,也怕小贩白等,对着她这个想吃但没钱的小孩空欢喜一场。
她晃了晃脸,眨巴着眼睛低头,有些委屈,眼泪很快就悬在眼眶里。
小贩喜悦的脸,神情顿时冷下,“啧”了一声,然后加快了脚步离去。
俞昭听见脚步声走后,才重新抬头,不远处小贩扛着满是糖葫芦的稻草棒又停了下来。
“老板,剩下的我全买了。”是一个沉稳但稚嫩的少年声。
俞昭不由得勾头看过去,屋檐下挂着两盏橙黄色大灯笼的酒楼前,一个身着深色圆领浅色长袍的少年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
少年旁边还站着一个扎着双髻的女孩,身后跟着一成人男子。
小贩自是高兴,但声音有些犹疑,“可这稻草棒子是……”他总不能把这个扎糖葫芦的棒子白送了去。
“这个我也买了。”少年声音平静,有着和年纪不符的稳重。
一边的小女孩不满意地嘟嘴,叉着腰,“一些破糖葫芦而已,我才不稀罕!”
女孩身后的小厮摸了摸鼻子,讪讪回过头望向别处。
少年神情这才有了变化,半眯着眼,“你不是念叨了一天要吃么?”
女孩生气,那是因为白日在府衙里,她想让他带自己去街上玩,可无论她怎么说,他都不理自己,她才叫嚷着要吃糖葫芦。
“白天想吃,现在不想吃了。”
小贩闻言,瞳孔一震,但他已经收了钱,连忙把扛在肩上的稻草棒给了小姑娘身后的小厮,一溜烟跑走了。
少年收起青色荷包,看了眼小姑娘,说了声:“那随你。”
接着又看向小厮,“你带她快些回府。”
小姑娘一扭脸就走,也不顾身后人跟没跟来,走出一段距离后想看看少年是否在看她,可少年进了酒楼,连影子都没了。
小姑娘一跺脚,跑着回府去了。
小厮是成人,自然跟得上小孩,抱着糖葫芦棒在后面追。
俞昭收回视线,迟钝地看着地面,想着要不先回家,说不定这会杨若梅已经回家了。
但她不认识回家的路,她身量矮,极少出门,而且青天白日里的街道模样,和夜晚的相差甚远。
俞昭挪动着僵硬的腿,撑着墙壁站起,但也只在原地徘徊了几圈。
万一杨若梅回来找她,她不在这,杨若梅发现不了就糟了。
走着走着,夜间孤寂的街道就让俞昭觉得恐慌,压抑到有些喘不过气。俞昭在原处哭了许久,直至眼眶肿得发痛。
闷声哭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后,俞昭又觉得心里不堵了,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光亮,她打算挪到酒楼前,那里亮些,等杨若梅来找她,会看得更显眼。
酒楼里的人很多,差不多都是男子,欢声笑语的,吵闹声极大。俞昭有些害怕,但是比起活人,她更怕杨若梅讲的志怪故事里的精怪会出现。
“哪家的小孩?”
俞昭怯生生抬头,就见酒楼靠门的方桌边,一成人男子正看着她。
“和你爹娘走丢了么?”男子又继续问,说着仰头喝完杯盏中的酒。
俞昭躲闪着眼神,往男子视野的死角处挪了挪,这时酒楼里的店小二端着点心到了男子这一桌,扬声道:“客官,这是小店今日送的点心,是我们大厨跟香满楼点心师傅学的手艺,特送给客官尝尝,盼您给些意见。”
没多会,男子端着点心站在了酒楼门口,“小孩,快来,给你吃。”
男子的声音和善,俞昭抬眼望着,想着杨若梅不让她吃别人给的东西……
但她实在太饿了,饿得很难受,她慢吞吞地站起,刚开始还有迟疑,但是很快跑到了男子身边,拿了顶上的一块糯米青团。
香甜软糯的滋味在口腔里化开,俞昭嘴巴塞得鼓鼓的,吃得狼吞虎咽,喉咙也被噎得难受,但也抵挡不住本能对食物的渴望。
“慢点。”男子端着盘子,回首望着桌上的少年,道:“子慎,倒杯茶来。”
俞昭狼狈吞下一个后,还想再拿一个,就见眼前多出了一盏茶,端着茶杯的手修长,手背骨节分明,经脉隐现。
她顺着手掌望去,发现眼前人很熟悉。
是那个买了很多糖葫芦给别人的少年。
她眼眸呆愣住了,少年神情淡漠,一边眉微抬,似是端久了不耐烦。
“自己端着,还要我喂你不成。”
俞昭听后,连忙捧着双手接过,脏兮兮的手心触到了茶盏传来的温度。
少年说着转身回了桌子,只余还端着盘子的男子道了句:“什么态度。”
男子转身安慰俞昭,“他就这样,不是人坏,方才啊还是他让我端青团给你吃的。”
俞昭有些意外,望了望酒楼里头。
她身在屋檐下的暗处,和里头的明亮,犹如天地之别。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昭儿!”
是杨若梅,终于来接她了。
…
七岁那日苦等的大半天,是俞昭记忆中最漫长且煎熬难过的一天。
俞昭鼻子发酸,鼻翼翕动了几下,李敬弈本就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怎么了,难道是风大,你觉着冷?”
长臂捞过马鞍边的布兜,他拿出了件黑背红底的披风,反向挡在了俞昭的面前。
“不是故意让你坐在前面挡风的。”
李敬弈恐她误会,没由来地开始解释起来,“让你坐在后面,怕你不好意思靠紧我,会从马背上摔下……”
“李公子不必特意关照我。”
闻言,李敬弈一怔,也不再多言,只勒紧缰绳。
马鞭挥动的声响频繁,俞昭似乎觉得骏马行地更快了,远远望见了前头营帐的黄布尖。
俞昭下了马,李敬弈就扭过马头,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弓箭,打算往林场去寻他们。
俞昭身前还罩着比她还要大的披风,“李公子,披风还你。”
李敬弈拧眉回头,“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不必了。”
俞昭叠好披风,青禾不久也赶到了,下了马,也觉着骑马不舒服,两人神情都不太好,走向营帐。
营帐内坐着女眷,还有个别早上受了伤的男子,俞昭瞥见了俞萱,便坐了过去。
俞萱皱着秀眉,她既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正懊悔着不能跟那群打猎的人一起,她见俞昭来了,也只望了眼。
大概一个时辰,营帐外头吵闹声逐渐变大,大概是打猎的队伍回来了,俞萱激动地出门,就见众人下了马,地上堆成了小山似的猎物,有的还扑腾着翅膀。
见一众英俊潇洒的世家子弟相对而来,“好可怜啊。”俞萱蹙眉,声音惋惜,捏着帕子挡住口鼻,似是不忍再看。
俞昕一身猎装,分外劲秀,侧头望着俞萱,“嫌它们可怜你呆会别吃。”说着就进帐休息。
俞萱皱着鼻子,瞪了眼俞昕的背影,小声咬字道:“我就吃。”
“俞三小姐菩萨心肠,深宅姑娘见不得这些血腥的,没事,它们都是死物,伤害不了你。”
俞萱闻言转头,见是倪岩,他额前绑着束带,样貌棱角分明,虽然不及李敬弈,但她还是笑着回应。
两人愉快地攀谈起将才打猎的过程。
一群人回来后,营长内变得拥挤。
这本就是供打猎,临时休息的地方,猎场管事负责将猎物拿去处理,生起火堆,简单地炙烤。
等待食物的过程中,喝着热茶的李诗筠一眼注意到了俞昭膝上叠好的披风,锦缎编制,金银丝绣,是江南绣娘特意赶制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
她放下茶盏,看着一边的李敬弈,挑眉笑道:“哟,来的路上和俞昭妹妹都说了些什么?”
李诗筠声音不小,一圈人有想听的也都竖着耳朵。
“接人过来,还能说什么。”
李敬弈声音淡漠,没什么情绪,这与一大早和她斗嘴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李诗筠笑得更欢,颇有看戏之意,“这不说,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呢。”
方才在林中,李敬弈最后到的,射起箭来格外发狠,尤其是倪岩看中了什么猎物,人家已经跟上了,他突然过去插上临门一脚。
李诗筠还想转头和俞昭说话,却被李敬弈冷眼一瞧,他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别再多嘴。
李诗筠垂眼点了点头,也就识趣,不再多话。
俞萱听见了,心里自是喜不自胜,难不成俞昭和李敬弈吵了一架,两人互相看着不顺眼?
她掌心合拢,眼中含笑。
那可真是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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