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遇荒原

　　齐珏抱着胳膊躲在公交站牌下避雨，他浑身湿透，头发软趴趴地搭在额前。

　　他明明记得是这个公交站啊。

　　齐珏把位置发给季洵，对方说一会儿就到。

　　衣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他好像又给季洵添麻烦了。

　　电话里听不出情绪，齐珏有点担心要挨骂，但更怕季洵烦他，他不想成为季大哥的累赘。

　　雨势渐大，偶尔砸下几声闷雷，磅礴雨幕中，齐珏的身影愈加模糊。

　　他垂头呆坐在站牌下的长椅上，雨水顺着发丝濡湿睫毛，眨眼间滑落。

　　“你还好吗？”

　　脆生生的询问划破潮湿雨夜，混着心跳声送至齐珏耳边，温柔细腻到让人浑身暖烘烘的。

　　一辆白色宾利不知什么时候停在齐珏面前，后座车窗落下，探出一张细嫩漂亮的脸。

　　齐珏愣住片刻，仓皇起身摆了摆手，嗓子哽住说不出话。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男生好像没有看到齐珏的动作，目光定在远处再次笑着开口。

　　“不用啦，谢谢你。”齐珏离近了些，再次礼貌拒绝。

　　男生终于听清，没再多问，只是伸手在身侧摸索什么，很快递出一把嫩黄色的折叠伞。

　　“雨太大啦，这把伞给你用吧。”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明媚清亮。

　　落雨又密又急，男生的半个胳膊都探出窗外，齐珏怕他淋湿，赶忙上前接住那把伞。

　　“谢谢......”齐珏话停在半路，视线定格在男生温润眸眼中移不开。

　　“没关系。”少年的目光直直落在齐珏身侧，扬唇轻笑，“注意安全。”

　　季洵很快到了。
　　齐珏先一步认出车牌号，提前到路边等着。

　　季洵撑伞下车，把外套搭在齐珏身上。终于暖和些，齐珏在衣领上蹭了蹭，恨不得整个人都埋进去。

　　上车后季洵让司机调高温度，伸手揉了把齐珏湿乎乎的发顶，“等多久了？”

　　“没多久。”齐珏嘿嘿一笑，“等多久都是我活该的。”

　　“这次长记性了？”季洵觉得自己比当爹的还操心，“以后出门记得带司机，就算我来接你也需要时间。”

　　齐珏点头答应，保证绝对没有下次。

　　“刚才我碰到一个男生，他主动要送我回去呢，还给了我一把伞。”

　　他举起手里的嫩黄色折叠伞，炫耀似地在季洵跟前摆了摆，“他长得特别好看，像明星。”

　　“是吗？”季洵又应付小孩儿，伸手轻点齐珏鼻尖，“以后不准随便相信陌生人，长得再好看都不行。”

　　有点儿痒，齐珏用手背蹭了蹭齐珏碰过的地方，咧着嘴笑，眼睛亮亮的。

　　“我不信他们，我只信你。”

　　“就会说好听的。”季洵眸间若明若暗，对齐珏格外迁就纵容。

　　车里温度高，就这么出去难免感冒，季洵让齐珏把湿衣服脱掉裹上外套。

　　司机识趣回避视线，目光直视专心开车。

　　衣服紧贴在身上，不太好脱，齐珏折腾半天好不容易拽下来，急得浑身泛红。

　　齐珏身上很白，暗沉光线下格外惹眼，季洵打眼一看，连他身上拢共有几颗痣都数得清楚。

　　或许是因为没少吃苦的缘故，纤细腰身上还覆了层薄薄的肌肉。

　　察觉到齐珏有些不自然，季洵别过头，直到他穿上外套才重新挪回视线。

　　季洵的外套裹在齐珏身上像披了张黑色床单，极有质感的西装面料和嫩白色皮肤摩擦，让人衍生出无法掌控的欲望。

　　季洵喉结轻滚，眼中兴味渐浓，某些念头冒出来，就再也无法遏制。

　　要么欲擒故纵，要么束手就擒。

　　下车时雨势渐小，两人并肩而行，季洵右手撑伞，大半张伞面都倾向齐珏，严严实实地把人挡住不露分毫。

　　进门收起雨伞，齐珏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转头才发现季洵左侧肩膀几乎湿透。

　　“早知道我们分开走了。”齐珏踮着脚用衣袖帮他擦了擦颈间水渍，“这伞太小。”

　　说话时温热呼吸喷洒在季洵耳侧，指尖轻蹭时脖颈微痒，感受到齐珏手上凉意，季洵蹙眉，“赶紧去洗澡。”

　　“哦。”齐珏拿起脱下的衣服打算顺手扔进洗衣机里，慢吞吞地转身上楼。

　　季洵抬腿轻踹一脚，催他：“快点儿，感冒就揍你。”

　　盯着齐珏拐进房间，直到哗哗的流水声传来，季洵才收回视线。

　　一晚上没吃东西，季洵打算随便煮点面条凑合，他自己吃不了多少，但想想还是多煮了些。

　　面条刚出锅，齐珏正好洗完澡下楼。

　　“好香！”他小跑到季洵跟前，眼巴巴地凑上去，“我也想吃......”

　　淡淡的沐浴露味道飘过来，季洵腾出手揉了把齐珏的发顶，果然还湿着。

　　“真想发烧是吧？”季洵转身盛第二碗，“回去吹干，别犯懒。”

　　被人现场抓包，齐珏瘪了瘪嘴迅速冲进客厅旁边的卫生间，生怕面条坨了。

　　等齐珏吹完头发，季洵碗里的面条已经没了一半。

　　“咋不等我呢......”他坐到季洵身侧，先喝了口面汤，满足地轻叹。

　　季洵把唯一的煎蛋夹进齐珏碗里，“傻样儿。”

　　齐珏被骂也不恼，边吃边手舞足蹈地哼哼，再普通不过的一碗清汤面，愣是被吃出了米其林的架势。

　　夜宵时间结束，季洵把碗放进洗碗机，催着齐珏洗漱睡觉。

　　周末没工作，他打算带齐珏出去逛逛，别把孩子闷坏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睁眼已经快十点，实在饿得不行，齐珏迷迷糊糊爬起来喝了杯水。还想回房间继续睡，扭头就被季洵捏住后颈一路拎到洗手间。

　　“醒了就赶紧洗脸刷牙，收拾好出去吃午饭。”

　　“出去？去哪儿？吃啥呀？”齐珏立马精神，牙刷塞进嘴里说话含糊不清，“你早缩呀。”

　　换上衣服，季洵已经在客厅等着，他简单套了件黑色短T，底下是同色垂款西装裤。

　　这是齐珏头一次见季洵穿西装以外的衣服。

　　他凑上去捏了捏季洵胳膊上的肌肉，又低头看看自己，嫩粉色衬衫配七分牛仔裤，脚上还图方便穿了双洞洞鞋......

　　外面太阳很大，季洵随手拿了副墨镜，周末他给司机放假，今天只能自己开车。

　　车里冷气提前打开，温度刚好，齐珏舒舒服服地坐在副驾驶，手上啃着季洵刚给他买的包子。

　　“季大哥，你不饿吗？”趁着红灯，齐珏把包子举到季洵嘴边，“你尝尝呗。”

　　路口红灯很短，季洵象征性咬了一口，点头示意味道不错，紧跟着提醒：“吃完擦嘴。”

　　“知道啦......”

　　到了附近商场，季洵把车停在地下，带着齐珏坐电梯上去。

　　一楼出电梯口就是横向排列的奶茶店，五花八门，齐珏眼睛都直了。

　　季洵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想喝？”

　　“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季洵没有犹豫，拿出手机扫码点单，“喝什么自己选。”

　　齐珏盯着各种口味的奶茶果茶，有点选不出来，迟疑几秒后还是挑了杯最便宜的。

　　“就这个吧。”他加入购物车，把手机还给季洵。

　　季洵随意扫了眼，手指在屏幕上轻触几下后点击付款。

　　等了几分钟才好，齐珏接过店员手里的奶茶，说了谢谢后迫不及待地插上吸管，转身递给季洵，“季大哥你先喝。”

　　季洵对奶茶不感兴趣，伸手推回去把吸管塞进齐珏嘴里，“喝你的吧。”

　　齐珏心满意足地跟在季洵屁股后面，走了几步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包装上贴的一整串小料备注，眼睛瞪得溜圆，他刚才点了这么多吗？

　　季洵预约了顶楼的私房菜馆，江野推荐的。他之前带沈昭来过，味道不错，更重要的是清净。

　　两人坐好后就开始上菜。

　　这儿没有单独设包厢，一层里没几桌，用镶丝屏风做隔断，私密性很好。

　　齐珏左右看看，捂着嘴凑上去跟季洵说悄悄话。

　　“季大哥，这儿是不是很贵？”

　　他极力压低声音，可还是被身侧斟茶的服务生听到，女生穿了件新中式刺绣长裙，轻笑出声。

　　齐珏瞬间脸红，撤回身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偷偷打量季洵的表情，担心季洵觉得丢人。

　　“是有点儿贵。”季洵端了杯茶水搁在齐珏面前，“所以待会儿多吃点。”

　　他语气平静，似乎完全不拿这当回事。

　　齐珏的情绪渐渐平缓，接收到季洵的目光后终于鼓起勇气，在服务生转身前一秒笑着叫住她。

　　“姐姐，你刚才是在笑我嘛？”他眉眼弯弯，看上去丝毫没有攻击性。

　　“不是不是......”女生下意识点头，反应过来后忙不迭摆手，“我只是觉得你很可爱，如果给你带来不好的感受实在抱歉......”

　　女生四处打量后略微低头靠近齐珏，“这里真的超级无敌特别贵......”

　　“真的嘛？”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齐珏嘿嘿笑了几声，眼睛亮亮的，“谢谢你，你也很漂亮！”

　　齐珏只顾着乐，丝毫没意识到两人距离极近，从季洵的角度看几乎是脸贴脸的程度。

　　季洵轻咳一声，掩去眸底醋色，“麻烦催一下菜，谢谢。”

　　“啊，好的。”女生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在工作，礼貌应声后收拾东西离开。

　　菜很快上齐，季洵伸手帮齐珏盛了碗汤，见他还愣着，挑眉提醒：“又不饿了？”

　　齐珏摇头，拿起筷子夹了口菜，“季大哥，你怎么知道那个女生没有恶意呀？”

　　“我不知道。”季洵十分坦诚。

　　齐珏更好奇：“那你为啥要顺着我的话说呢？”

　　“......”齐珏轻抿了口茶水，眼底泛起笑意。

　　“一道菜贵或不贵，不单是价格决定的，而是我觉得它值不值，配不配。”

　　“就好比恶心的话多得是人说，但听不听在我，心情好就听两句，当哄着畜牲玩儿了。”

　　齐珏听了个半懂，“要是心情不好呢？”

　　“那就像我刚才教你的，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教齐珏解决事，而季洵从来都是解决人。

　　季洵从不在乎自己的情绪，更不会为无关的人或事浪费精力。他有自己的法子直接让这个服务生道歉走人，但比起这个，还是小孩儿的心情比较重要。

　　倘若她真的不怀好意，那就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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