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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望珊对李顾行说的话深信不疑。
李顾行看见望珊的笑容也是这样觉得的。
这一年只有部分城市公交是空调车,但绝大多数人都想挤最普通的巴士,只有这样才能到达人口密集但又称不上繁华的居所。
蓝白罐头在固定道路上行驶,到达站点,一批人下去,一大批人上来。
李顾行是被挤上车的。前边的人碾他脚背,后边的人踩他鞋跟。周边干了一天活累积的汗臭味、嘴里散发出来的口臭,随着人流一起挤进车厢。
他被推搡在中间,公交车一发动,人就不可控地晃动,以为要摔了,又因为前后左石包围的人群达到了莫名的平衡。
怕包里的东西被压坏,李顾行特意把包拉到胸前,撑着扶手挤靠向窗。
周围人发出不满的抱怨,他佯装未见那些顾有怨言的面孔,红着耳朵将视线投向半敞的车窗外。
这样更方便看见望珊。
她雷打不动在同个站台等他。
看见有车来,望珊朝前跑了几步,踮着脚往里边看。
行驶进城中村这块区域,公交车已经空了大半。按理来说找到一个坐在位置上的人难度不小,但她几乎是一下就和李顾行对上了视线。
“李顾行!”望珊朝他挥手,追着公交车往站台跑。
“跑什么?”李顾行把窗拉到顶,又好笑又好气地朝外边喊。
车还没停稳他就跑到了车门前,门才开了一条缝,他的脚就迈了出去。
两人同时“进站”,望珊的呼吸更重了一点,汗水从她的额角滑到下巴,李顾行用袖子给她擦掉,语气不善,“蠢死了,我又不是不下车,让人家看笑话。”
“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望珊要躲,结果被他捏着下巴把整张脸都抹了一遍。
“这么迫不及待,是不是知道我带了东西给你?”
望珊好奇李顾行口中的东西是什么,但此刻她更想把她的“东西”给李顾行。她不由分说拉下他的手,并拢的手掌挤进他掌心。
“李顾行,这个给你。”
李顾行感觉到有毛边拂了下他的掌心,痒痒的。
借着路灯,他看清了掌心里躺着的、揉成一团的十块钱。皱巴巴的,被毛汗浸润,不知道被握了多久,还带着点热。
“我也能赚钱了,你看。这样你下班就可以早点回家,不用去找小工了。”望珊面上笑容真诚,“两个人一起才叫过日子。”
妈每天干的活很多。种地、喂鸡鸭、收拾家务,但只要伸手要钱,她总免不了受到爸的指责。
这方面,望珊其实比谁都拎得清。
李顾行看着那张十块钱,心里泛起酸酸涨涨的难受。
背包里的学生卷子和练习册,他从不在她面前拿出来。一时之间难以判断到底是他粗心漏了马脚,还是望珊心思过于细腻。
“好歹是你赚的第一笔钱,怎么不自己留着?真的舍得给我?”
望珊重重点了下头。李顾行笑了下,拉开背包取出自己的笔记本,郑重地选了中间一页空白,把钱展平了夹在里边,边边角角都没有遗漏。
他做这个的时候特意避开了望珊,唯恐被她看见背包里的其他东西,“想不想知道我给你带了什么?”
在望珊期待的眼神中,他拿出了一卷墙纸。白色的底,上边是很多碎花,粉的蓝的黄的,星星点点的。李顾行特意选的这个,他知道望珊一定会喜欢。
从前一块去学校,她路上就喜欢摘花。
“喜欢吗?”
“喜欢。”望珊展开一点细看,简直爱不释手。
“喜欢的话不给点表示?”
李顾行意有所指地点了下自己的脸,望珊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红着脸左看右看。现在这个点外边的人不少,她有些放不开,扭捏地跟他商量,“回家再亲吧。”
他不干:“不亲就算了,我明天看看那个摊位还在不在,退掉好了。”
“欸——不能退的!”望珊紧紧抱着墙纸不放,她快速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往他们这个方向看后快速踮起脚往他脸颊上凑。
微微干燥的唇从他的脸颊滑过,准确地盖到了他的唇上。望珊瞪大了眼睛,羞赧地想要推开他,却被李顾行抱得更紧。
这个吻也随之加深。
望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双手抵在他胸口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李顾行的酒窝又露了出来,上次他舔自己的时候也是如此,分明是故意的!
始作俑者看她又羞又恼的样子,没忍住又往她的唇上啄了一口。
“李顾行!你别这样!”
“别哪样?是别像刚刚那样亲你,还是别像现在这样?”
望珊埋在他怀里不愿抬头,李顾行的胸膛被笑声带着颤了两下,他摸着她的脑袋,眼里笑意渐渐淡了几分,“望珊,别做那个手工活了。”
两天,一千件,十块钱。她组装好一个线材,到手的只有一分钱。
他以为望珊会拒绝,连劝说的理由都找好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怀里的那颗脑袋上下点动。
望珊的声音闷在他怀里:“好。”
仔细听,她声音里的哽咽不会是秘密。
望珊自认为自己是个脾气很软的人,她长这么大,除了因为嫁人和爸发生冲突,平时甚至没有和别人绊过嘴。
拿货交货的地方在一楼的一个小房间里,明明是大中午,里边却亮着几根有气无力的白炽灯。
这是望珊第二次来这里,她是来交货的。
几个憔悴的老太太围着一张桌子做手工活,喉咙里不时发出粘连的咳嗽;桌子上散乱地堆着各种各样的零件线材,红黑白色都有,所有人都快速又机械地重复同一个动作,对于脚步声并不在意。老板在旁边支着腿摁手机,背后的墙上用喷漆写着大大的“XX手工”。
望珊把东西提到老板脚边,这些重量不轻,用大塑料袋装着,没有提手,袋口得用虎口攥着,手指死死捏着。
外边太阳挺大,她的掌心很快出了点毛汗,袋口滑得抓不住。半提半扛,总算换回了十块钱。
钱到手,她又去挑之后要做的手工活。
跟她一块挑选的还有不少人,像她这个年纪的少见,多是中年妇女和有点年纪的阿姨,有几个女人背后还背着孩子。里边的款式很多,想做什么随意挑,最多的就是望珊现在做的这一种。
她注意到有种大线材看起来很好组装,刚把手放上去,旁边一个距离她几步远的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就立刻朝她冲了过来,大叫,“不要动,那是我的!”
望珊没像上次那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反驳:“我先来的,为什么不能拿?”
她的声音小,反而让自己成了弱势。对方直接夺过了她手里的线材,嘴里还在谩骂,未修剪的指甲在她胳膊上划出一道红痕。
围坐在一起的老太太没有抬头,老板也没有停下发短信的动作,那几个“同行”并没有要开口帮忙说话的意思。
做这个就是这样,没有正式的规模和规矩,谁手快嘴利就是谁的。
这次没有卢杏“帮忙”吵架,望珊更没有她的“口才”。她吵不过对方,但也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一场见怪不怪的闹剧僵持不下,有个带孩子的女人看不下去了,出声劝望珊,“算了算了,你抢不过她的,我这个分你一点。”
望珊“松了手”,脸上的红一半是被热的,一半是羞的。
她握着女人递给她的那些线材,心里很不是滋味。
“别跟那人见识,她就是这样不讲理的。我这个也好做,其实做熟悉了都一样的。你是下班了回家做这个?”
女人涛涛跟她讲了起来,说做这个的基本上都是带小孩的妈妈和没活干的老阿姨。赚点给孩子买零嘴的钱,能挑到什么全看运气。
她说这话的时候,半大的孩子就抱着她的大腿,怯生生盯着望珊看。
“老板说这一卷有十米长,回去我们先把墙纸贴上。”李顾行走在前面,望珊拖着他的手在后边踩他的影子,“贴完墙还有剩余,你看看还有哪里要贴的,今晚都给你贴了。”
巷子里不是处处都亮着,他的影子一会儿出现在脚下,一会儿消失不见。望珊低低地应了一声,听起来情绪不佳。
那个带孩子的女人分给她的那些线材确实好做不少,但她做起来怎么都不是滋味。那把大线材她没有抢过来,手上这些是人家好心给她的,可她还是觉得自己抢了别人的东西。
这些话她没跟李顾行说,她知道他肯定会说自己傻。
李顾行单纯知道她是为了手工那事,他是不支持她出去工作的。非要细说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潜意识就是这么认为。
再者赚的那点钱根本算不上正式的工资,顶多算个零花。以她现在的年纪,扫大街都比做这个好。
这话原本是他用来说服望珊的说辞,可看见她失落的眼睛,说出的话就变得跟原来两模两样了。
“明天我休息,我们一块去找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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