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的秘密

　　十月底的悬铃木在操场上空织就金网，何秋妍的帆布鞋正碾着树根凸起的纹路，劣质广播再次炸响:“高一一千五男子组请到检录处检录”
　　“许景恩你该去检录了。”何秋妍用脚轻踢许景恩的小腿，脸皱成一团，指尖无意识缠绕着垂在胸前的发梢。少年仰躺在草坪上，校服领口第三颗纽扣松着，露出半截锁骨，闻言懒洋洋掀起眼皮：
　　“小矮子要当跟屁虫？”
　　“谁要跟着你！”何秋妍耳尖泛红，抬脚就要踩他球鞋，却被少年突然塞进嘴里的薄荷糖堵住动作。许景恩吹响的口哨带着沁凉甜意，惊落了何秋妍手间的银杏发夹。金属夹片叮当坠地时，温霜言看见阳光在银白表面折射出“J&E”的暗纹，像枚被时光封印的琥珀。
　　“霜言我们去起点……给他们加油吧。”何秋妍突然攥住她的手腕，指尖微颤如同受惊的蝶。
　　温霜言另一只手里拿着矿泉水，看见何秋妍这副样子笑了笑，
　　“走吧”

　　一千五起点
　　周昭槐在第七道，正低头调整号码布。十月末的斜阳将他轮廓镀成半透明的琥珀，随着他抬头的动作，额前碎发在风中扬起温柔的弧度。
　　“我□□操这个7道的男生好帅!”
　　“姐妹你是不是没看过论坛，这男生可出名了，是高一(1)班周昭槐”
　　“我滴妈，只看到过照片，真人果然更帅啊”
　　跑道边的喧哗声忽然高涨。周昭槐转头望来，眉骨投下的阴影里眸光流转，在触及温霜言的瞬间凝成化雪的春溪。温霜言低头拧开矿泉水瓶，听见透明液体在塑料瓶里晃动的轻响，像她胸腔里突然失衡的心跳。
　　“周昭槐加油…”她的声音被淹没在女生们此起彼伏的尖叫里。何秋妍突然撞了下她的肩膀，草莓发绳蹭过她发烫的耳垂：
　　“快看！他在对你笑！”
　　少年弓身预备的姿势突然松懈，视线在沸腾的人潮中精准锁定那抹身影。他对着温霜言的方向弯起眼睛，唇角扬起的弧度惊飞了裁判手中的发令旗。阳光穿透他耳际碎发，在颈侧投下跳动的光斑，像谁藏在时光里的摩斯密码。
　　温霜言与他对上视线的刹那，塑胶跑道突然漫成蜂蜜色的海。
　　“预备——”发令枪震落梧桐叶的瞬间，温霜言看见周昭槐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终点见。

　　温霜言和何秋妍回到看台，远远看着比赛，第一排挤满了人
　　“周昭槐加油！”何秋妍突然从身后扑来，温霜言踉跄着扶住栏杆。矿泉水瓶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悲鸣，就像胸腔里那只振翅欲飞的青鸟。跑道上那道黑色身影正穿过逆光，后腰被风掀起的衣摆下露出一截冷白皮肤，晃得她睫毛轻颤。
　　第二圈弯道处突然掀起声浪，许景恩站在预备区，从别人那抢来个喇叭喊：
　　“周昭槐你鞋带开了！”
　　周昭槐在加速中甩来一记眼刀，却在对上温霜言担忧的目光时放缓眉峰。少年被汗浸湿的额发黏在眉心，喘息声混着薄荷香飘过她发烫的耳垂。
　　最后一圈冲刺的广播炸开时，温霜言来到了终点。周昭槐锁骨汇聚的汗珠正顺着喉结滚落，在白色运动衫上洇出透明的花。她无意识地将矿泉水瓶捏出凹痕，直到少年带着疾风撞破终点线。

　　草坪
　　周昭槐刚走到草坪准备找温霜言，边上就有一群女生手里拿着水围过来，
　　“周同学需要喝水吗？”扎着蝴蝶结的女生把冰镇汽水往前递，瓶身凝结的水珠正落在周昭槐尚未平复的胸口起伏上。他后退半步，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看见温霜言站在梧桐树下攥着矿泉水瓶，浅蓝色发带被风吹得缠在手腕，像系着片被揉皱的晴空。
　　“抱歉，现在不渴。”他抬手虚挡开递来的玻璃瓶，手上的腕表擦过某个粉色包装的水瓶，失望的叹息惊醒了栖在单杠上的麻雀。周昭槐的视线定格，女生们顺着他的视线回头张望，人群缝隙里露出半截晃动的马尾辫。
　　温霜言慌忙背过身去，矿泉水瓶在她掌心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直到薄荷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逼近，她才惊觉周昭槐不知何时突破了包围圈。少年撑着膝盖俯身与她平视，汗珠顺着鼻梁滚落，在草坪上洇出深色斑点
　　“小冰块——”他故意拖长的尾音带着喘息，“有水吗？”
　　温霜言盯着他滚动的喉结:
　　“你不是…不渴吗”温霜言的声音轻得像飘落的银杏，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瓶身上凝结的雾珠。周昭槐忽然逼近半步，带着热度的呼吸扑在她颤抖的睫毛上：
　　“因为我只想喝你送的水啊。”
　　梧桐叶扑簌簌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温霜言看着少年仰头时滚动的喉结，咽下的声响被放大数倍，连带她胸腔里轰鸣的心跳。
　　“周昭槐你装什么装！”许景恩的怪叫惊飞觅食的麻雀。何秋妍举着拍立得追过来，镜头里恰好捕捉到周昭槐和温霜言对视的瞬间。

　　“接下来是高一男子组一千五颁奖……第一名高一(1)班周昭槐，第二名高一(2)班贺年，第三名高一(1)班许景恩……请周昭槐，贺年，许景恩到颁奖台处领奖……”主持人的声音通过广播传出，
　　“可以啊周昭槐，一千五第一啊，”同班男生用拳头轻捶周昭槐的肩膀，“我们班一个第一一个第三，这次年级组积分排名肯定第一了”
　　“走了周昭槐，去领奖”许景恩揽着周昭槐的肩往颁奖台走去。
　　颁奖台的三级阶梯被晒得发烫，周昭槐站在最高处，听见快门声与蝉鸣混成一片。胸前金牌被秋风掀起，金属边缘扫过锁骨时，他余光瞥见第三级台阶上的许景恩正用铜牌边缘折射光斑，在摄影师背后投出跳动的菱形，
　　“来，笑一个，好…”苏老师对着台上的同学说，“可以了可以了，下去吧”
　　周昭槐一步跨下台阶，许景恩伸手想拿周昭槐脖子上的金牌，周昭槐不动声色向后缩了一缩，
　　“干什么？”周昭槐盯着许景恩悬在半空中的手，皱了皱眉，
　　“喂!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就想看看你的金牌和我的铜牌有什么不一样而已……”许景恩讪讪收回手，理直气壮地说，
　　“喷的漆不一样”
　　。。。
　　何秋妍拉着温霜言从远处跑来，温霜言的马尾随着步伐摆动，像在拨动周昭槐的心弦，
　　“铜牌啊，许景恩你行不行?”何秋妍指尖勾着红绸带转圈，铜牌在空中划出流光的弧。许景恩踉跄半步，鼻尖几乎要蹭到她发间跳跃的草莓发绳：
　　“这…这可是限量版！”他梗着脖子嚷嚷，耳后那颗小痣红得像要滴血。
　　温霜言抿唇轻笑，鞋跟碾着半片梧桐叶后退，却跌进带着薄荷香的阴影里。周昭槐胸前的金牌贴着她蝴蝶骨，金属凉意顺着脊柱攀升，而他敞开的领口正蒸腾着炽热体温。
　　温霜言转过身，映入眼帘的是少年胸前的金牌，再是因只系了一颗纽扣而露出来的锁骨，目光上移，出现的是周昭槐那张带着浅浅笑意的脸。
　　“咳……”温霜言不自在的咳嗽了声，开始胡言乱语，“金牌，挺……好看的”盯着他锁骨上凝结的汗珠，那滴水正顺着起伏的肌理滑向暗处。
　　周昭槐喉结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忽然扯开红绸带的活结，金牌坠落的轨迹惊起她睫毛的涟漪。金属贴上肌肤的刹那，温霜言听见周昭槐指节摩擦的轻响。少年指尖掠过她跳动的脉搏，在颈后系结时故意放慢动作，薄荷味的呼吸染红她整片耳廓。
　　“喜欢?那送你了……”周昭槐别开脸时，后颈未干的汗珠滚进衣领。金牌背面贴着温霜言的心口发烫，那里刻着枚精致的霜花，在暮色里流转着鎏金的光。
　　许景恩突然吹响刺耳的口哨：“周昭槐你金牌呢？我刚让你给我看看的时候稀罕的紧，人家说一句好看转手就送……”
　　话音未落就被何秋妍捂住嘴，女孩指尖的草莓香混着他急促的呼吸：“笨蛋！这不因为是霜言说的吗”
　　“秋天。不要…乱说”温霜言准备把脖子上的奖牌摘下来还给周昭槐，
　　周昭槐看着她的动作，有点好笑:
　　“小冰块可以不摘吗，我刚刚亲手给你带上的欸～”
　　“咦呀，周昭槐你什么时候这么恶心了”许景恩翻了个白眼，结果是被周昭槐踹了一脚，

　　“我们四个拍张合照吧!”何秋妍举着拍立得，“拍四张一人一张怎么样？”
　　“好啊”
　　……
　　暮色浸透操场时，路灯突然亮起，惊起银杏树梢栖息的夜鸟。温霜言颈间的金牌在灯光下晃出碎金般的光斑，周昭槐虚搭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蜷起，校服袖口蹭过她发烫的耳尖。
　　“看镜头——”许景恩举拍立得的手在发抖，取景框里何秋妍发间的草莓香似乎要穿透相纸。当四张照片同时吐出时，温霜言发现周昭槐的指尖正悄悄勾住她肩头飘落的浅蓝发带。
　　“这张好！”何秋妍指着某张照片惊呼。画面里许景恩的铜牌不知何时缠在了她手腕上，而周昭槐的目光根本不在镜头——他垂眸望着温霜言颈间晃动的金牌，眸光温柔得像化开的雪水。
　　当许景恩提议单独拍照时，梧桐树突然沙沙作响。周昭槐后退半步踩碎了满地暮色，温霜言转身时金牌撞在他胸口，发出清越的鸣响。少年身上未散的薄荷香混着运动后的热意，将她笼进独属十月末的黄昏里。
　　“要拍了。”周昭槐突然贴近她耳畔低语，温热的呼吸惊落她睫毛上沾着的银杏碎屑。温霜言看见取景框里少年虚揽的手掌最终落在她肩头，指尖正轻轻摩挲金牌上那朵霜花。
　　三米开外，许景恩举着相机的手心沁出薄汗。何秋妍发梢扫过他喉结时，他鬼使神差说了句"你睫毛沾灰了"，伸手拂拭的瞬间，拍立得突然自动按下快门。
　　四张照片在月光下渐渐显影：
　　第一张里周昭槐的金牌悬在温霜言心口，少年藏在身后的左手正攥着她松脱的发带；
　　第二张许景恩的铜牌缠在何秋妍腕间，他泛红的耳尖与女孩的草莓发绳撞成晚霞；
　　第三张是四人合照，地面拖长的影子早已悄悄牵手；
　　最后那张意外的独照里，许景恩的指尖停在何秋妍睫毛上方，像要接住坠落的星光。
　　当周昭槐把属于他们的那张照片塞进温霜言笔袋时，许景恩正偷偷将第四张照片藏进校卡夹层。夜风掀起少年们雪白的衣角，那些未说破的心事与金牌铜牌碰撞的清响，都成了青春最动人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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