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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无声,世事如棋
刺竹林,又是一日寂静无声。楼斜月靠近前先朝里探了探,不出所料,方仪阁内了无人烟。
“师父不在,你们就先去我那儿吧。”楼斜月朝身后人道。
陶雾率先点头,白源乡紧随其后。反观楼星河则是一脸的不情愿:“妹,你不会要我们跟你一起住吧?我和大师姐就算了,白源乡这小子不合适吧。”
楼斜月无言以对,几乎一下便知道楼星河在想些什么了,无奈扶额道:“我亲爱的哥哥啊,虽然我们天云宗是没归尘宗有钱,做不到一人一个院子,但几间房还是能空出来的,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楼星河沉默,许久,道:“我这不是,为你清誉着想么。”
楼斜月忍不住一笑,自嘲道:“我还有清誉啊,真是难得从哥哥嘴里听到这话呢。”
楼星河心虚低头,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东张西望,片刻,又辩解道:“我想岔了嘛。反正总之白源乡不能和你一个院子,女孩子家家的,还是注意些好。”
白源乡及时凑上前道:“凭什么我不行你就行了?”
楼星河怼道:“就凭我是她哥,亲哥,你是吗?”
白源乡瞬间哑口无言。
夜色微暗,陶雾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似是睡了。忽地一阵清风拂过,早已合上的窗不知何时开了一丝缝隙。
楼斜月一如既往地走到榻边,倚靠着坐下,双手撑在床沿,偏头直视陶雾睡颜。
这里,是离她房间最近的一间厢房,正适合陶雾暂住。
“师姐啊,我可真是喜欢你,高风亮节,却又清冷孤傲,不像我,蝼蚁一只,污泥满身,又臭又脏,连我自己都嫌弃。”
楼斜月小声呢喃着,抬手捋了捋陶雾的发丝,又俯身轻嗅:“师姐,你知道吗?你真的好诱人,其实很久很久以前,我就喜欢你了,你这样好,就该属于我才是。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弃我呢?我不过要你帮我报个仇,你都不愿意吗?杀木菁琴于你而言易如反掌,可你为什么不愿意呢?真的是因为她重要吗?还是说,你根本就是有自己的私心,你舍不得她死?嗯?那么多年,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过客吗?”
楼斜月的目光愈发阴沉,语气也愈发危险,渐渐的,似是要再次沉溺过去。
就在这时,耳边一道声音突然响起:“你搞快点,你家好师姐修为不俗,控制不了多久的。”,语气不满,正是伪仙。
楼斜月猛地清醒,深沉地看了眼陶雾,恣意一笑,似是心满意足。
深夜,陶雾睁眼,起身,望向紧闭的门窗,又抬手捻起自己肩旁的一缕黑发,若有所思。
这厢,伪仙还在喋喋不休教训楼斜月:
“好不容易把人控住了,怎么净想着说话去了,你刚回来那会的气势呢?你倒是上啊!邪魅的,妩媚的,实在不行入寐啊,干什么非得发霉?亏得我还指望你能冒昧呢。”
“……”楼斜月不语,只低头沉默。
伪仙继续道:“看看你这没用的样子,要我说,干脆咱们还是找找上辈子给你法力的那个人,到时候大杀四方,抱得美人归,岂不快活?”
楼斜月这才出声:“你以为是那么好找的,南山尽头,极海之边,天地相接处,仙岛虚无……仙岛虚无,奇怪,这句话是我从哪儿看来的?”
伪仙道:“怎么了?”
楼斜月忽然问:“我记性很好的,对吧?”
伪仙茫然:“对啊,你记性是挺好的。”
“那就奇怪了。”楼斜月忽地严肃。
伪仙问:“怎么奇怪了?”
楼斜月道:“按理说,这么重要的消息,我不该忘记它的出处才对啊,可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
伪仙道:“那有什么?你上辈子经历那么多事情,忘记一点点不是很正常,就好比我活了上千年,要是什么都记得脑子早该炸了。”
楼斜月摇头:“不对不对,我是不会忘记的,除非……它没有出处,是凭空出现在我记忆中的,可是,那可能吗?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这点,随意更改他人记忆。”
伪仙道:“除了我,在这个世界,没人能做到这点,而且,就算有人动过你的记忆,我肯定是能看出来的,可我刚看过了,你的记忆没有问题,特别完整,非常完整,比常人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不要太完整了。”
“……”楼斜月再次沉默,片刻,问:“确定不是你动的手脚?”
伪仙摇头如筛糠:“肯定不是啊,我没动过你,我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你的身体里了,我哪有机会动你?”
楼斜月道:“那就奇了怪了,这种怪事还会发生在我身上?”
伪仙道:“你想太多了,肯定就是你自己忘记了,别想了。”
楼斜月无奈妥协:“好吧,听你的,不想了,我们休息吧。”
语落,随着一声轻哼,周遭再次回归宁静。
窗外,竹林幽深,风过枝叶,簌簌回响。
楼斜月躺在床上,寝不成寐。
她有一种直觉,或许,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
事到如今,她还是不能接受师父师兄会联手害她,退一万步说,纵使他们对她没有真心,可害她又能得到什么呢?
她不过一个普通人。
月光轻撒,顺着缝隙透进,映照着楼斜月痛苦的眼眸,事到如今,她还在纠结些什么呢?前世过往早已烟消云散,当年真相终被掩埋,那些人那些事到底是回不去了,这辈子,她没机会知道真相了。
与此同时,某一处深山中,一人高的杂草遍地,各类妖魔窸窣不断,有一人黑衣负剑,神情冷冽。
“哟,道长又来啦?”
有妖魔戏谑讥笑。
黑衣人不作理会,径直朝里走去。
“道长这高冷呢。”
又有妖魔嘲弄。
黑衣人依旧是不作任何理会。
“道长小心被打得起不来,嘿嘿嘿。”
妖魔陆陆续续幸灾乐祸起来。
当今世道,妖魔鬼祟,轻易不敢露面,可在此地,妖魔猖獗,其气焰之盛难得一见,而这一切,不过因为此地乃是天下妖魔的兴起地——秽土。
星河流转,日升月落,那黑衣人进去已有半日,可迟迟没有动静传出。
外头,围观的妖魔难得稀奇:
“这次怎么这么久?”
“该不会是出了什么厉害的妖魔,把他打死了吧?”
“他死了是不是得派新人来,这些年我看他都看腻了。”
“我还是希望他别死,他顶多镇一镇我们,要是来个厉害的,把我们都囊死了怎么办?”
“咦。”此言一出,众妖鄙夷,“咋这没用呢?”
那妖冷汗连连:“我说我是口误,你们信吗?”
“切!”众妖轻蔑,“侬咋个不说侬是眼瞎呢?”
那妖羞愧,默默将自己埋进土里。
就在这时,里面一道金光传出,刹那间,这方天地金纹四起,随即,轰的一声束缚住了所有妖魔,又将它们重重砸于地面。
“哎呦!姐的盛世美颜!”有妖魔大叫。
“我去,我腿!”有妖魔大惊。
“呀吼!刺激!”有妖魔大呼。
下一刻,随着金纹消散,黑衣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步伐踉跄,血腥扑鼻。
被砸歪了脸的妖魔率先开口:“哟,道长伤得不清啊。”
黑衣人不理。
被砸断了腿的妖魔紧随其后:“道长下次能不能轻点,我修一条腿要蛮久,挺不划算的。”
罕见的,黑衣人身形愣了愣,然后,轻轻开口:
“……好。”
惊奇!
妖魔面面相觑,随即瞬间沸腾。
“那个,道长啊,下次能不能不砸脸啊,其实我修脸也要蛮久的。”
“那个,道长啊,下次在半空中持续的时间能不能久点啊,最好幅度再大点……说实话,之前几次挺不过瘾的。”
“那个,道长啊,您会化形不,下次能换张脸吗,这张我有点腻了……”
“……”黑衣人无言以对。
就在众妖魔滔滔不绝时,天的另一头,一道修长身形显现,木簪束发,鸿衣羽裳,飘然若仙。
“观蝉。”
那人微微开口,如风雨潇潇,飘渺悠长。
黑衣人目光忽怔,猛地抬头,远方,多年不见的故人容颜闯入眼帘。
或许是望鹤威压太过,此地各类妖魔皆在两人对峙时悄无声息藏匿。
“望鹤……”观蝉轻轻呢喃,霎时,过往种种如海啸袭来,却终平息。
望鹤真人身形微动,下一刻便来到了观蝉面前,质问道:“为何在此?”
观蝉不语,收敛情绪,侧身避开。
不料,一柄通体白莹的剑身忽地横亘身前,丝丝寒意外泄,气息危险。
……
天云宗,转瞬之间,便来到了小比这日。
陶雾几人随着楼斜月来到演武场,还未靠近,便远远听见弟子议论,窸窸窣窣,无非就是讨论归尘宗弟子参与小比的事情。
“师姐,你真不试试?”楼斜月笑着凑到陶雾身边,抬眼看她。
陶雾宠溺一笑:“不了,我若上去,你如何赢我?”
楼斜月道:“这次小比没有顺序,师姐可以先上去试试,不想打了随时可以下场啊,届时师姐下了我再上不就好了。”
陶雾道:“归尘宗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没有不战而降的先例,要么就做到底,要么就不做,我还是不去了。”
白源乡一听,顿时急了:“可是,师姐,我和星河上去也没对手啊,斜月师妹怎么办?”
楼星河一把搂过白源乡的肩膀,道:“你急什么?斜月打不过我们就打不过呗,反正头彩在我们谁手上不都一样?到时候还不都是斜月的。”
楼斜月戳了戳楼星河,楚楚可怜道:“哥,你这话说得像是我专门找了打手似得。”
楼星河不屑瞥了眼楼斜月:“难道不是?”
陶雾轻笑,不急不缓道:“莫慌,斜月此遭不需要你们。天云宗即已知晓你二人要去,自然会为自家弟子委派清道夫,这是门面,好歹是他们的门内小比,他们绝不会叫风头落在你二人身上。”
正午时分,鼓声轰隆,响彻云霄,昭示着小比的正式开始。
若是往常,木菁琴早在第一声鼓声消散时便该上去了,但这一次,她竟意外的待在旁处,大抵是等着楼星河与白源乡。
随着鼓声停息,众人见几位有望夺彩的弟子不动,大喜,争抢着便要上台,你推我搡、你拥我挤,可谓一片混乱。像这类小比,虽说他们捞不着头彩,但只要胜场够多,他们的积分就会越多,等积分到了一定数量,外门就有望晋升内门,内门就有望更进一步。此时此刻,修为高的几位不上场,正是他们积累积分的好时候。
这边,看着原本死气沉沉的众人顿时如疯了一般争抢着上台的机会,白源乡楼星河都不由得惊了一惊。
“他们这是……疯了吗?”白源乡震惊发问。
楼斜月一脸习以为常,点头道:“对啊,就是疯了,想积分想疯了。”
“什么意思?”楼星河问。
楼斜月道:“天云宗是积分晋升制,委托比试都可以增加积分,还记得那会我刚进天云宗的时候,为了晋升可比他们疯多了,这算不了什么。”说着又对楼星河白源乡二人叮嘱到:“你们先等等,下半场再上,这会先让他们拿点积分。”
二人点头。
楼斜月交代完后,环顾四周,此时天云宗稍有些实力的就来了她和木菁琴两人,但她们实力相当,都不是楼星河与白源乡的对手。要想打下他们二人,掌门肯定会另派弟子,整个天云宗年轻一辈有这样实力的也不过寥寥数人,就是不知道掌门最终会派谁了。
随着时间流逝,台上竞争愈发激烈,此时此刻,没人知道他们还有几场可比,说不准什么时候如木菁琴一般的高位亲传来了兴趣便要收尾,届时这场小比将再无胜场积分可拿。
楼斜月看着台上刀光剑影,转头双眼放光对陶雾道:“师姐,我出去走走,你要去吗?”
面对眼前楼斜月满怀期待的目光,陶雾一时竟招架不住,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白源乡闻言回头,问:“师妹,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楼斜月作势思考一番,捉弄到:“不知道诶。”
白源乡顿时如芒在背、坐立不安,忙道:“那我和星河的比试你不看了?”
楼斜月戏谑笑道:“师兄别急啊,你们俩的最后一场我肯定会来看的。”说着楼斜月又指了指远处刚来不久的一道身影:“看见那个人没?她叫魏铃双,也是个高位亲传,等会不出意外她会上去收场,然后陆陆续续的会上一些内门弟子,你们看个四五场就可以上去了。”
白源乡道:“把她打下来?”
楼斜月点头:“对,把她打下来,然后一直留在场上,直到掌门派的人把你们打下来。”
楼星河听了半晌,这才开口:“你就那么确定能把我们打下来?太自信了吧。”
楼斜月悄无声息地瞪了楼星河一眼,继续保持微笑道:“是哥哥太自信了吧,你是很强,但天云宗比归尘宗可差不了多少,好歹也是数一数二的名门,打你肯定有人。”
楼星河无所谓地耸耸肩:“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给你拿个头彩呢。”
楼斜月强颜欢笑:“真是谢谢哥哥了,不过不需要,我自己能拿。”说罢转身挽着陶雾便走,“师姐咱们走,不要理他们。”
陶雾望着楼斜月,轻笑:“好。”
天边斜阳,仙山佳景,轻风过林,暗香疏影。
楼斜月领着陶雾走在竹林中,渐渐从并行变作一前一后,陶雾在前,她在后。
随着陶雾一举一动,楼斜月紧盯着陶雾背影的目光不自觉变得阴沉。
风拂衣袂,渐渐与前世重合,阳光之下,那人不仅是救赎,更是深渊。仙山脚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麻木生活中,唯有那人鲜活,也唯有那人刺痛。若非贪念一时温暖,或许,楼青囊不会在归尘宗下停留数十年。
可惜,一生终成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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