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代，成为德梅尼娅

　　第二日，天还没有亮，德美尼娅就因为人为损坏导致需要临时维修的消息从一个小众的机器人论坛中传出，而与其一起发酵的则是一张图片。

　　虽然这两者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就因为发在论坛上的时间前后相差不到一分钟，就惹来了很多人的猜疑。

　　比较受到大众支持的一条阴谋论是德美尼娅的损坏与图片中出现的两人有关，而产生这个论断的理由是图片中交谈的两人分别是莫棱心的徐泽和泛湃的副总裁陈晨。

　　今日的天气着实算不上好，一层层乌云如同巨大的铅块，沉甸甸地盘踞在天空之中，遮蔽了阳光，即便到了正午时分，不借助灯光也觉得浑身阴沉沉的。

　　徐泽不知道是伤口太疼缘故，还是自家孩子太吵了，整个人自从醒来，就觉得不对劲。往日里还有妻子和保姆照顾，可昨日他回家，妻子压根看不出来他工作上的不顺，就抚养费的问题两人吵了一架，妻子一气之下回了娘家，而保姆则不知道那个弦没有搭对，冒着被他这个当家人辞退的风险和妻子共进退，收拾着铺盖自己走了出去。

　　妻子走了问题不大，他还乐得清净，可这保姆一走，孩子没了人照顾，哭起来没完没了。徐泽已经被折腾得精疲力尽了。

　　徐泽推开了窗户，一股空气猛地涌入房间，他深吸了一口，顿觉连日来的沉闷都被一扫而空。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似乎是最后冲锋的号角，只等最后一声令下，便会朝着徐泽冲去。

　　徐泽的电话响了，他低头看去，是CEO张德。他低头浅笑，接起电话，慢悠悠道，“张总，有什么事吗？”

　　自己给公司省下一大笔公关费，张总一定会好好考虑公关部部长这个职位还是他亲自担任比较好。

　　“赶紧来公司，有事情需要你处理。”张德德口气却不是很好，虽说他极力控制自己的说话语调和平时相似，但是他和徐泽可是打了快十几年的交道，用比较粗俗的话来讲，就是张德一撅屁股，徐泽就知道他要放屁。

　　“怎么了？”徐泽说完这句话，右眼皮一直在跳。

　　“部门出了事情，我怕被人监听，电话中不方便多说。”张德道。

　　这话说得也对。将德美尼娅修复不了德消息透露给泛湃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抓到，手段一定十分高超，说不定高层的通话都被监听了。

　　想通这些，原本打算以照顾孩子为由，避开出门德徐泽，还是出了门。

　　只是这一出门，再也没有回来。

　　次日，莫棱心突然要求各部门员工在上午10点暂停手头工作，参加公司内部紧急会议。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CEO张德张总的身影，紧接着，刘爱云也步入了画面。

　　张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想必大家都已经有所了解，前段时间关于德美尼娅的情况众说纷纭，有人说它已经坏了，有人说它无法修复。这些谣言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但谣言终归是谣言。经过连日来的深入调查，我们已经发现了内鬼，那就是徐泽。”

　　“徐泽怎么可能是内鬼？”财务部部长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在她看来，徐泽虽然繁殖欲望过剩，贪财好利，但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这是不是弄错了？”

　　会议中的张德回应道：“接下来的详细情况，将由新任公关部部长刘爱云为大家解释。”说完，张德将屏幕中央的位置让给了刘爱云。

　　刘爱云学着张德的架势，也清了清嗓子，开始详细阐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首先，刘爱云列举了徐泽过去多次在看管德美尼娅过程中出现的疏忽，并通过监控视频详细指出了他的多处过失。

　　其次，基于这些事实，公司委托的侦探对徐泽的背景进行了深入调查，结果发现他的账户上存在大量来源不明的资金，而徐泽对此并未给出合理的解释。据此合理推测，这些资金很可能是泛湃公司支付的酬金。

　　财务部部长闻言，顿时哑口无言。硬要深究起来，整个公司高层都不清白。刘爱云知道，张德更是心知肚明。一旦追究起来，谁都无法撇清干系。而徐泽账户上的那些资金，八成就是尚未“洗白”的非法所得。

　　接下来，刘爱云展示的一张图片更是让财务部部长彻底闭上了嘴巴。那是一张从小众机器人交流网站上流出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正是徐泽和泛湃公司的副总裁。

　　这一证据的出现，无论他是否真的背叛了公司，他在公司内部的职业生涯都已经走到了尽头。

　　中午用餐时分，财务部部长难得地主动接近了刘爱云，以一种试探性的口吻问道：“去年公关部提交给我的计划资金，似乎快要超出预算了。”

　　这句话背后，隐藏着她的小心思：如果刘爱云的回答是“会注意”，那就意味着此次针对徐泽的行动不会牵连到其他人；而如果刘爱云打算重新查账，那么她就得提前为自己的后路做打算了。

　　幸运的是，刘爱云的目的不过是上位。她闻言起身，轻轻拍了拍财务部部长的肩膀，微笑道：“我已经足够了，不打算再继续了。”

　　徐泽离开房间那天的大雨似乎带走了他最后留在人间的一丝气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他是否还活着。

　　而徐泽孩子因为他哭闹频繁被邻居发现，交由社区转交给了徐泽妻子。徐泽妻子则是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我当初真傻。”

　　公司高层的人事变动往往伴随着底层员工的剧烈震荡，失败的一方往往面临裁员或被边缘化的命运。然而，刘爱云并未采取这样的做法。公关部原徐泽的手下麦凯，在胆战心惊地度过了一个月后，确认刘爱云并无清算之意，才逐渐安下心来。

　　每月的最后一天，是各部门进行清理整顿的日子。麦凯打算借此机会，将带有徐泽痕迹的文件全部清理掉，以免触怒新任部长刘爱云。

　　在整理的过程中，麦凯突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他拿起了一份文件，正是牧芸当初与公司签署的合同。他仔细一算，这份合同已快生效两个月了。按照合同规定，牧芸将在半个月后转调至机械制造部。

　　然而，公司规模庞大，内部流程完善，并非个人去人事部转告一声就能轻易转调。个人若想转调，需经过现所属部门和未来转调部门的双重同意，整个流程普遍需要半个月左右。因此，若要继续按照流程进行，现在就必须着手准备了。

　　但问题在于，刘部长是否愿意按照徐泽的意愿，将牧芸转至机械制造部呢？答案无疑是肯定的。刘爱云比任何人都希望牧芸能早日离开公关部。如今，她只要看见牧芸，就会联想到徐泽那张脸，因此除了必要的场合外，她尽量避免与牧芸见面。

　　就连牧芸的转调申请，刘爱云也全程交由他人联系，自己只需简单审批一下即可。

　　半个月后，牧芸正式调入了机械制造部。鉴于刘资之前与牧芸有过接触，机械制造部部长决定安排刘资来带牧芸，并提出了一个颇为奇怪的要求。

　　“这个人的学历和能力都不错，但尽量把她安排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部长吩咐道。

　　虽然小刘心中充满疑惑，但他还是根据这个要求，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岗位——看守德美尼娅。

　　经过一个多月的维修，机械制造部的同事们普遍认为德美尼娅已经没有修复的可能，于是它被彻底封存到了部门的深处研究室。

　　“牧芸，等会儿进去的时候，记得戴上鞋套。”小刘在前面引路，同时向牧芸介绍着科研所内的各种设施。

　　“德美尼娅现在还没修好吗？”牧芸好奇地问道。

　　小刘叹了口气，回答道：“外观是修复好了，但它就是不开机，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牧芸乐观地说：“没事，机器人这东西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定就是哪里动了一下，只要调整回来就好了。”

　　小刘对此却持消极态度，“但愿如此吧。”

　　一踏入维修部，各种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小刘连忙抓起一旁的防腐面具，扣在了牧芸的脸上。

　　“这里东西有点乱，有些人大大咧咧的，用完东西就随手乱扔。我也不确定空气中弥漫着什么有害物质，所以你最好不要摘下防毒面具。”小刘一边解释，一边带着牧芸朝德美尼娅所在的研究室方向走去。

　　一路上，道路两旁陈列着各代机器人，它们从最初的简单机械形态逐渐演化得愈发接近人类。人类的祖先凭借智慧成为了顶级猎食者，而现在，人类又在亲手创造新的顶级猎食者。

　　如果牧芸没有生活在这个时代，她或许会像前人一样，认为机器人只是简单的机器，只能执行基本的指令。但眼前的这一切，却让她对机器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小心。”小刘的话音刚落，牧芸就险些被地上的东西绊倒。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机械臂。小刘嫌弃地拿起机械臂，随手扔到了一边，并叮嘱牧芸走路要小心。

　　“知道了。”牧芸回答道。

　　“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可是被这里的景象震惊了好久呢。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场景。”小刘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道。

　　越往里走，环境温度就越低。在走过第三道门后，小刘拿起门口的工服递给牧芸，并告诉她还有一道门需要穿过。

　　牧芸接过工服披在身上，随口问道：“我听刘部长说，你也是帝国学院毕业的？”

　　小刘没有隐瞒，坦诚地承认道：“没错，我特别幸运，能在陈自昔教授去世前进入公司。虽然一开始只是做些打杂的工作，但也挺不错的。我听同学们说，他们之前也想进来，但因为公司不招人了，只能放弃。每次想到这事儿，我就觉得我做出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他一提起这事儿就满脸自豪。

　　“这样啊。”牧芸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又穿过一道门后，牧芸终于来到了德美尼娅所在的研究室。德美尼娅静静地躺在研究室的中央，被玻璃箱紧紧包裹着。此刻的它已经被剃去了仿真皮肤，露出了原本的金属外表，看起来与普通机器人并无二致。

　　天花板的灯光照射在金属外壳上，反射出的光芒让牧芸在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德美尼娅，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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