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的女主回家后

　　于盈盈想了许久，依旧不记得徐清霁有什么奇怪之举。

　　他每日都重复着上值回家这一条路线，最多就是偶尔给她带点点心蜜饯，所以于盈盈想不明白，一年前的六月十日，徐清霁为何骗她。

　　她还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前一夜他们还缠绵过，因此她浑身软绵，不想起来侍奉婆母，便朝丈夫撒娇。

　　徐清霁穿好了衣袍，仔细地在自己腰间配上一枚香囊，对她笑了笑，一如往常安慰她，“那就晚点再去，今日休沐，我去和同僚小酌，晚上回来给你带蜜饯。”

　　她懒懒地翻过身继续睡了，轻薄的床帐被他掀开，临走前，他在她额上留下一个吻。

　　“盈盈，我出去了。”

　　这就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无论于盈盈回忆多少遍，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只是徒增伤怀罢了。

　　虽然厌恶严夫人，但于盈盈其实也明白她心里的崩溃不比自己少。

　　徐清霁是她的陪房丫鬟生的孩子，在此之前，严夫人生的嫡长子徐清霖在八岁时因天花去世了，据说徐清霖十分的聪明，极得长辈喜爱，他的离世，差点让老夫人都跟着去了。

　　严夫人因此缠绵床榻很多年，直到兰嬷嬷给她出主意，抱养一个孩子到膝下。

　　她自己伤了身子，是不能再生了，又不放心别人的种，找了个机灵的陪房丫鬟，和丈夫徐成生下了徐清霁。

　　好不容易养成了，却莫名其妙又没了，严夫人可不得疯魔。

　　理解是理解，于盈盈就是不喜严夫人将徐清霁的死算在她头上。

　　她年纪轻轻没了丈夫，难道就不可怜了？

　　或许人总是自私的，她不渴求能被谁理解，她只想在这世上能活下来。

　　两间铺子目前还是做着原本的买卖，于盈盈不想坐吃山空，平日无事就绣了些帕子，放在铺子里寄卖，赚来的钱便充作家用。

　　教她女工的女师傅是苏州人士，会一手出彩的双面绣，其实这女师傅本来是被谢家先聘去，但谢家的几个姑娘不喜她的板正严格，被谢夫人捡了便宜。

　　虽然当时学手艺的时候被师傅骂了很多次，还挨过戒尺，但至少给了她立身的本事。

　　她绣的最好的双面绣兰花帕子，一张能得两百文，每个月多绣几张，也能养活自己。

　　一连绣了几天，谢夫人就不大高兴，“你眼睛不要了？家里还养得起你。”

　　她把针线篓子都拿走，于盈盈只能每天在正房绣小半个时辰。

　　于袅袅听说她要卖帕子，悄悄地把自己的绣品塞到她的篮子里，小声说，“阿姐，我绣的不好，你看看能不能卖掉。”

　　于盈盈明白，她是想帮忙，也没有拒绝，让寒松把十来条帕子都拿去铺子上。

　　寒松去了之后，又拿回来一篮子大黄梨。

　　“这是哪儿来的？”芙蓉问。

　　寒松：“夫人说是谢郎君送来的。”

　　黄澄澄的梨，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芙蓉切了一只，果肉乳白，汁液甘甜，于盈盈吃着好，给寒松和芙蓉分了两个。

　　忠叔回到阁楼，谢邈今日休沐，正捧着书在看，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地问，“可送到娘子手上了？”

　　忠叔：“娘子不在正屋，不过寒松带了一篮子回去。”

　　谢邈点头，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又有点不好。

　　寒松也好像十六岁了？年纪不小了，怎么还在盈盈身边伺候着？

　　忠叔给他打扇，小声说，“刚才看寒松好像拿了什么东西出去，不知是为什么事。”

　　谢邈也好奇，寒松是盈盈救下的孤儿，忠心不必多说，肯定是得了她的吩咐去做事。

　　“你多注意他的动静，如果他再拿着东西出门，就跟上去看看。”谢邈吩咐忠叔。

　　隔了没几日，忠叔就打探清楚了。

　　“娘子在铺子里卖帕子呢。”忠叔从袖子里取了一条素色绣牡丹的棉帕，放到谢邈桌上。

　　谢邈看了看，果真是于盈盈会的双面绣，便心有怜惜地说，“盈盈是不想伯父太过操劳，我必须得帮一帮她。”

　　他让忠叔去钱庄自行支取一些银两，以后凡是于盈盈绣的帕子，就统统买下来。

　　忠叔心里盘算了一下郎君的身家，为难地说，“这……郎君，娘子的帕子卖的并不便宜……”

　　谢邈解下荷包，掏出几个银元宝，忠叔大惊，“郎君，这么多银子是哪里来的？”

　　不会做了什么危险的事吧？

　　谢邈笑了笑，“忠叔，你想多了，我帮几个读书人润笔，他们给的酬劳丰厚。”

　　要放在以前，谢邈是不会做这等事的，不过他要娶盈盈，还想要给盈盈更好的生活，至少要比徐清霁对她好，那什么读书人的清高自然就抛的下了。

　　忠叔松了口气，“好，那老奴就放心了，郎君，以后可要找个生人去于家铺子？”

　　谢邈点头，“你想的妥帖，若叫盈盈发现，定要怨上我，如此甚好。”

　　他另掏出一锭碎银给忠叔，“这是给你的，以后在外打点若是不够，再来找我。”

　　忠叔欢天喜地地接了，又想起回来路上听说的另一件事，“谢老夫人似是病了，郎君，若是那边着人来请……”

　　谢邈神色一滞，要说谢家他稍微不那么恨的，就是祖母谢老夫人，毕竟当时是她做主，把他接来京城读书。

　　可后来，她也没有再管过他。

　　“如果是老夫人来请，咱们就去看看，其他人就一律拒了。”谢邈淡淡地说，低头继续看书，脸色却不如刚才温煦。

　　这头，谢夫人也得知了谢家老太太病重的事。

　　与谢邈不同，谢夫人跟本家的关系要稍近一点，她父亲管着老家的账房，相当于是一家人依附着本家。

　　而且当时也是本家的嫂子给她和于平说的亲事。

　　虽然也被看不起，但谢夫人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几个冷眼又算得了什么，只要能给点好处，她并不介意去卖乖。

　　她当即就决定要去，看了看三个孩子，说，“这次娘就带澄哥儿和袅姐儿去，盈盈别多想，娘是怕你那几个表姐挤兑你，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性子。”

　　于盈盈点头，她也不想去谢家，感觉那里的亲戚都是觑着眼睛看人，年节时候去拜访那头的长辈，几个表姐表妹最爱从头到脚把她的衣着打扮贬低一遍。

　　跟徐清霁定亲之后，她们又说他资质普通，家世一般，将来没什么出息，最多就是混个六品小官，跟她父亲一样。

　　不去就不去吧。

　　谢夫人去问过谢邈，谢邈依旧不愿意登谢家的门，便带着两个孩子，装了一些药材和礼品，驱车去往谢家。

　　比起于家，谢家祖上曾经阔过，至今仍住在东城朱雀街一带。不过当年偌大的谢家宅子，被后人卖的卖拆的拆，如今就剩个四进的宅邸，临街的那一排后罩房还租给了一个山东来的商人做仓库。

　　谢夫人每次去都是从小门进，谢家的两重提花乌漆大门，只接待大人物，她自然不算在里面。

　　把马车停好，过了小半晌，才有婆子来接她们。

　　老太太的正院里，很是热闹，坐了满满一屋女眷，一个珠光宝翠的妇人坐在首座跟底下的人说笑，这是谢家长媳杜氏，也是谢邈的嫡母。

　　“五娘来了，快坐，老夫人正精神着呢。”杜氏笑嘻嘻地招呼谢夫人，但屁股却没动，底下只有几个年轻媳妇站起来，其余人都是用眼睛瞟着这三个打扮素净的亲戚。

　　谢夫人带着儿女行了礼，就说要去看老夫人，杜氏就招手唤来一个丫鬟，带着三人去了卧房。

　　谢老太太的病，是年轻时生孩子得的妇人病，一年到头都不见得好，所以卧房里的每一寸地砖，都被药味浸透了，比起正厅里的热闹，屋里清静很多，只有两个婆子在伺候汤药。

　　“五娘来了。”谢老夫人的确清醒着，靠在引枕上，气色憔悴。

　　谢夫人问候了几句，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她嫁到京城前，拢共没跟老夫人见过几次面，并不是太熟悉。

　　谢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惦记起儿孙，看了看于澄和于袅袅，勉强笑道：“孩子们都养的好，清秋，把我那两只葫芦纹绞丝镯子拿过来。”

　　丫鬟取了两只细细的金镯子过来，谢老夫人招手让于澄和于袅袅上前，一人手上套了一只，“外祖母许久没见你们，这个戴着玩吧。”

　　这镯子样式并不分男女，于澄这个年纪佩戴也适合。

　　这就是谢夫人愿意来接受本家白眼的原因。

　　谢老夫人手缝里漏点，就够家里几个月的花销了。

　　于澄和于袅袅手脚僵硬地给老太太磕了个头。

　　谢老夫人又问，“邈哥儿还是不肯来么？”

　　谢夫人很尴尬，讪讪地说，“三郎初到京城，许是还不知道消息。”

　　谢老夫人并不糊涂，“你莫骗我，他就是心里还怨我，怨他父亲，也不知这是作了什么孽，儿子不像儿子，媳妇不像媳妇。”

　　谢夫人有点懵，这后面半句话是说谁呢？本家哪位太太又惹什么事了？

　　谢老夫人显然不想多说，挥了挥手，让他们出去了。

　　不多时，谢夫人就明白老夫人在说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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