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竟然喜欢我？

　　其方来后看见他的伤，好像立刻就懂了他的意图，神色很难看，接着一挥手就把他捆起来，再凌空一指把桌子整个烧了，还把剑翻出来，当着他的面折了。

　　楚旭狠狠挣扎，狠狠骂他，发疯般大叫、嘶吼，嘴里都泛出血腥味，直到那被折成两半的剑落地，发出沉重的响声。

　　他忽然没力气了，其方向他扑过来，他挣扎的力气也小了。他清楚他不可能逃过，因为他什么都没了，而且那是他师父，他的师父。

　　他不可能逃脱的。

　　他疲惫间停下动作，看着压在他身上的其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了，明明逃不过，为什么还要挣扎，更何况这是他的师父。

　　他无法克制地回忆起过去，师父对他那样好，带他散心、陪他练剑，他要什么就给什么，真的就像他的父亲一样。

　　他说过要报答的，他要报答。

　　他想，
　　既然这是师父想要的，那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他不再动弹，闭上嘴，其方好像很高兴，动作温柔下来，轻轻吻他。

　　只要师父高兴，他就高兴。

　　他对自己说，一遍又一遍，催眠一样。

　　他大概真有点高兴起来了。

　　此后其方依旧来，依旧做，两人关系和睦，其方也不再用绳子捆他了，有时还给他读话本，是改过的龙阳仙侠话本。

　　但其方还不满足，有时抱着楚旭，抚着他的脸，似是悲哀又似是痛苦地看他，几乎乞求他：“阿旭，你和我说说话好不好，你骂我几句。”

　　其方已不再自称师父了，但楚旭可不会被他骗过去。

　　他只是朝其方笑笑，有些磕磕绊绊地说：“师父……不骂……”

　　他好久没说话了，他感觉自己已经不会说话了。

　　其方把头埋在他颈窝，好像哭了，他在说：“阿旭，别这样。”

　　楚旭有点不懂，他也不明白其方究竟想要什么样，只能维持原状，朝其方木然地笑笑。

　　可其方看了他的笑，当着他的面落下泪来，说：“我错了，你别这样。”

　　楚旭只摇摇头。师父怎么会错呢，错的是他，不听话，害得师父喜欢上他。

　　其净来过一次，是来通风报信的，楚旭听得清楚，她告诉其方他师父出关了，让他注意些。

　　楚旭知道了，他们是一伙的。

　　他忽然有感觉了，觉得心好疼，他喘不过气，他像要死了，不知为什么。他只希望不要连累真明。

　　此后其方在这儿长住，天天跟楚旭在床上翻来覆去，楚旭不懂他的意图，只知道躺着不动就行。

　　其方好像越来越瘦了，关节愈发明显，常硌得人生疼；气色也不太好，印堂发黑的，看上去像病了。但偏偏在床上还是猛得很。

　　他最近喜欢回忆过去，回顾他们的相处，再讲给楚旭听。每次楚旭都不答他的话，只是安静躺着；每次到后来其方总会扑到他身上，发疯似的喊他名字，诉说他的爱意。

　　楚旭不知道怎么回应，就木然地躺着，当没听见……他或许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愿意而已。

　　他累了。

　　虽然他现在成了魔，异于凡人，不用吃饭不用睡觉，但不知为何，他就是累了。

　　就在他觉得生活只能这样时，变故发生了。

　　那天事后他还被其方抱着，门忽然咔嚓一下被劈开，像片纸似的碎成齑粉。他边上的其方猛地吐出口血，但楚旭没看他，只转头看门口。

　　门口是衣着破烂浑身是伤的真明，手举着，飞剑悬在他面前，闪着寒光。

　　他似是极惊讶，一时没有动作，直到其方起身他才好像反应过来，脸上的神情转为愤怒，提着剑便冲过来，一边怒吼：“其方！你在做什么！”

　　其方手一扬剑便在手，翻身下床迎战，剑在他手中舞得灵活密不透风挡住真明的进攻。
　　真明退后一步，掷出飞剑，飞剑自己摆出剑法缠住其方，而真明已掏出另一件灵器，手中结印，刺眼的金光自灵器上射出，气势磅礴朝其方直直攻来。

　　其方猛一挥剑，飞剑顷刻被剑气击飞，莹白的光狠狠击中袭来的金光，将其裂为两半，却势头不减，直朝真明而去。
　　真明双眼猝然睁大，身子一翻试图躲避，但还是被击中腰腹。白光闪过，又是什么碎裂的声音，他发出声痛呼，腰弯了，但没倒下，血渗出来。余下的剑气斩裂房屋，半间屋子轰然倒塌，真明没来得及躲开，被重重压在下面。

　　其方像是很疲惫地喘息着，身形有些不稳。他动动手，绳子缚上缠住真明，让他彻底无法动弹。

　　其方转过身。楚旭看见他的神色，爱怜的、贪恋的、充满占有欲的。他过来亲吻他，同时绳子像蛇一样缠上，捆住他。

　　其方变作真明的样子，拾起地上的飞剑，出去了。楚旭有些空洞的双眼一点点转过去，看见被压在废墟下同样被捆着的真明。

　　真明也抬头看他，好像很伤感地叫他，“楚旭。”

　　楚旭没答，好久没和人说话了，他不太会。

　　“楚旭。”真明咬着牙挣扎着，喊，“别怕，马上就有人来救我们了！”

　　楚旭只是躺着，朝他摇摇头。

　　逃不掉的，他知道。

　　“怎么了！你摇头做什么？！”真明死死盯着他，大概是以为他对其方心有不舍，“其方疯了！他刚刚那一剑，要不是我有护身灵器，我就死了！”

　　楚旭知道，他思绪飘飘悠悠，却想起另一件事，“真明，把平伤咒解了吧。”

　　“为何？”真明愣了下，大概是被突然转变的话题惊住了，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楚旭置若罔闻，他重复道，“把平伤咒解了。”

　　“不，平伤咒对你有好处，上次不就保住你的命了吗。还有，我出水牢后他们都说你死了，我是凭着平伤咒才知道你没死，才来救你的。”

　　“对我没用，真明。”他极平静，“算我求你，解了吧。”

　　“好，等我们逃出去再说。”真明叹气，妥协了。

　　楚旭摇摇头，“逃不掉的。”

　　“你放心，我过来前说过，若我多时未回去，他们就……”

　　真明忽然顿住了，大概是想起了刚刚变作他的样子离开的其方。

　　“逃了又怎样。”楚旭神色木然，“我成了魔。”

　　“我知道，你要活着，只能做魔。”出乎意料，真明极坦然，“魔又怎样，无论修魔修仙，你还是你。”

　　楚旭只是摇头。

　　“我知道你恨魔族，但是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成了魔不妨碍你报仇，而且，你想想，你变强了，这不是好事么。”

　　楚旭忽然颤抖了，疯了般大叫：“滚！你也滚！把平伤咒解了就滚！”

　　“楚旭！”真明声音也大起来，“你解平伤咒做什么，你想死吗！？”

　　“对！”楚旭脱口而出，先愣了下，很快又继续道，“我就该死的！”

　　“你……”真明一瞬间怔住了，神情透出些悲哀，但很快又咬牙切齿恶狠狠说，“好，你去死！你有本事就死！”

　　楚旭不敢置信地看他，但很快反应过来，说：“把平伤咒解了！”

　　“解什么！你当上古咒语是你想解就能解的吗？”真明冷笑，“顺便说一句，之前我是骗你的，这咒语直到我死才会失效。你自己选，要么我陪你一起死，要么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楚旭睁大眼睛看他，眼里滚下几滴泪，多日来仿佛隔了层纱的情绪终于清晰起来，逼着他大喊：“那你就死！你活该！”

　　真明反倒笑得开心，“好啊，你杀了我吧。”

　　楚旭恶狠狠盯了他片刻，终于控制不住般哭出来，抽泣着大骂：“真明，你也是畜牲！”

　　真明竟得意地大笑起来。

　　但他的笑声很快低下去，他叹气，语气还是轻松的，“不过你不肯杀也没用，我得死。其方厉害，他装成我的样子不会被发现。只有命灯熄了，他们才能……”

　　“你要做什么！”楚旭顾不上哭了，脸上的神情转为惊恐，急忙打断他，“真明！你想清楚！”

　　“我很清楚。”真明神情严肃起来，严肃得楚旭都有些陌生，“你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命换来的，你得活着，做你该做的事。”

　　“真明你敢？！你敢？！！”楚旭拼命挣扎，他从未这么奋力地想挣脱过，可是依旧挣不开！他死死盯着真明，“你敢！”

　　“我没法给你抵致命伤了，作为补偿，那把飞剑就送你，滴血认主，别忘了。说起来它不用灵力，靠意志操控，天生适合你。”真明又放松下来，笑笑，没听见似的，自顾自的说，“楚旭，祝你成功。”

　　“傻子！啊啊啊……”楚旭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瞪大眼睛看他，不住哭嚎。

　　真明死得很安静，像是怕吓着他，只额头爆出些青筋，嘴里溢出一点血，之后便没了动静。

　　楚旭又喘不过气了，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声音也发不出来，喉咙疼得厉害。

　　恍惚间，他看见一群人涌进来，层层叠叠围过来，挡住了他看真明的视线，还七嘴八舌地议论。好吵，他缓缓闭上眼，忽略眼前的魔修录，把注意放到其后的虚空，直到更深的黑笼罩他的意识。

　　他晕过去了。

　　待再醒来，他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旁边是其净。他还未清醒，张嘴就叫：“真明……”

　　“醒了？”其净还是那副温柔模样，笑着靠近，“真明灵气倒流爆体而亡，你应当知道。”

　　楚旭清醒了，心又抽抽地疼起来。他盯着其净，再感觉不到半点情意，“你在这里做什么？其方的意思？”

　　“不，我是医修，应当照顾你。”其净似是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解释道，“其方在领罚，他已活不了了。”

　　楚旭一怔，以为自己没听清，“什么？”

　　“其方活不了。”其净很耐心地重复，脸上除了些惋惜，便是温柔，一成不变的温柔。她解释：“其方的师父已宣告全宗，要抽其方一百戒鞭，再挖其灵根断其灵脉，将他逐出师门。但其方已是炉鼎之体，光是戒鞭就撑不过，他活不了。”

　　“什么……炉鼎？”

　　楚旭问出后便已知道了，他想起了那个莫名其妙的黑色图案，原来是这样。他想想都能猜出他的心思，其方想让他变强，或者说是他以为他想变强，所以用这种方式迎合他。

　　魔修录正翻到对应一页，他头一次认真看了，原来炉鼎已算不得人了，怪不得心魔会消失。

　　他忽然笑出来了，眼里却忽然流下泪。

　　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哭，毕竟其方他活该，思维转了半天，他明白了，他是为真明觉得不值，其方他何德何能害死真明！

　　他的目光又转到其净身上，其方的同伙，他曾经爱过的人。他现在平静下来了，问：“你怎么不救他？你们不是很亲近吗？”

　　“这是他的选择，他当然得承担后果，我不应救。”其净只是笑。

　　楚旭看着她，知道她说得对，但莫名有些凉。他忽然发现其净对人的生死是那样淡漠，他一回想，发现所有时候，其净都是温柔的，她对所有事情都很淡漠。

　　怎么会有人这样呢？她温柔的外表下究竟藏着什么？

　　楚旭忽然意识到了，原来他从未真正认识过其净。

　　他觉得自己的爱可真可笑。

　　他累了，“你们若不杀我，就放我走吧。”

　　“也好，你身为魔族不能在这里多待。”其净竟很赞同，“我带你走。”

　　楚旭也不想问为什么，无非就是些不滥杀无辜的道理，他在话本里看腻了。

　　他跟着其净走，踏出宗门正要飞起时，一把剑横飞过来，拦在他面前，是真明的飞剑，大概是真明死前为它下了命令，死后它带着他的遗志过来了。

　　楚旭一看见这剑就想起真明，本想转身不理会，可又舍不得他的东西落在别人手里，思来想去，他还是咬破手指，滴血认主。

　　“看来是不需要我送你了。”其净见状笑笑，“你走吧。”

　　楚旭最后看了她一眼，再无留恋，中规中矩回了一句，“保重。”

　　他赞其净活得通透，只是这种活法不适合他。

　　他踩上剑，操控着剑起飞，一直飞到云层间去。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

　　他漫无目的地飞，一凝视，发现前面冲天的魔气张牙舞爪召唤着他。他好像飞到魔界了。

　　他觉得合理，魔就该去魔界，就像他，自己飞来了。

　　他不甘心。他最恨魔，却成了魔，任谁都不会甘心。可他又能做什么呢？他现在惜命得很，想死都不敢死。

　　他该做什么呢？

　　思路兜兜转转，又回忆起真明的话，他该报仇，真明说过，成了魔，同样能报仇。

　　他要报仇，去找魔族报仇！

　　他忽然又有了点活下去的动力，对，他还要报仇。

　　报仇总得先变强。他落地，先细细将魔修录翻了一遍，可惜魔修录上大片是双修采补杀人夺命的修炼方法，他愿意采用的只有基础的魔气运行、攻击方式。

　　这远远不够，他得找些别的，他要去魔界。

　　魔界锣鼓喧天，好像有什么喜事，沿路围观的魔物太多，层层叠叠把里面挡了个密不透风，楚旭只看见哗啦啦迎风飘舞的黑金色高旗。

　　他耳尖地听见旁边在议论——

　　“左护法这次办事不力吧，看魔尊只赏了他个旧炉鼎。”
　　“你懂什么，这炉鼎是左护法特地讨来的。”

　　左护法？

　　既然是左护法，那必定很厉害，说不定能找到魔族功法。

　　楚旭跟着那面高旗走，到了座大宅前，大宅外墙挡住了他的视线。大宅前人更多，一群装备精良的魔物已经开始驱赶群众了。

　　此时潜入明显不适合，楚旭记住位置便退回去。

　　待夜幕降临，楚旭翻墙进宅。

　　话本上常说潜入要隐匿气息，他刚学了，但不知有没有成功，只能速战速决。

　　所有房屋都亮着灯，但看不出人影，布局又乱，同人间大不相同，他摸不准，便凭直觉选一间，在窗纸上戳洞观察。屋里挺宽广，装潢雅致，有阵异香，无人，书架上满是书。

　　楚旭闪身进去，直奔书架，书架上尽是厚重的古籍，他拿一册，是双修功法，再拿一册，还是双修。

　　他继续翻找，翻找中，旁边帷幔重重的床咯吱一声。

　　他一愣，刚刚注意被书架吸去了，屋里又安静，他看到这张床也没太在意，现在仔细一看，帷幔上竟隐隐约约映出个人影，有人支起身子，好像在看他。

　　这是……

　　楚旭看看眼前精心装饰的房间，忽然想起先前听到的，炉鼎。

　　他看了魔修录，知道魔族炉鼎都是些无辜的凡人女子，没有威胁，只要打晕就行。

　　……

　　他忽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

　　明明都是被魔族迫害的人，他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分明他自幼的理想就是像话本里的主角那样惩恶扬善拯救天下！

　　他应该把她救出去！

　　但是他迟迟无法走上前。

　　他知道他做不到，他太弱了，他若救了她，他也得死。

　　他不能死。

　　……

　　他忽然明白了，他注定成不了拯救苍生的主角。
　　他终是被魔族同化了，他现在只是一个自私自利、卑劣恶毒的魔族而已。

　　不。

　　但他知道他只能这样。

　　他也是个畜牲。

　　……

　　他这样子，真明知道了，会骂他吧。

　　……

　　帷幔后的人忽然出声，“你不是这儿的人，我叫来人让你死还是带我走，选一个。”

　　这声音如一道惊雷，惊得他浑身一颤，劈得他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中惊醒。

　　他忽然真切地感受到惊喜与恐惧并存，声音颤抖，浑身紧绷，“阿，阿昕？”

　　……妹妹？

　　其方骗他，妹妹没死？！

　　那么他的妹妹成了……
　　炉鼎？

　　床上那人沉默了，屋里一下安静得很，安静得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那人忽然猛地拉开帷幔，正是楚昕，他的妹妹。

　　她瘦了好多，皮肤白得让人心惊，神色是戒备的，眼圈红了。

　　“阿昕，你……”楚旭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想抱她，可看到她的神色，又停住了。他声音颤抖着问：“你怎么样？”

　　“变作我三哥的样子做什么！你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楚昕眼底隐隐泛着泪光，她神色凶狠，没有回答，厉声道。

　　“阿昕，是我，我是楚旭。”楚旭现在着急了。

　　“你不是！”楚昕打断他的话，死死盯着他，
　　“你是魔族！”

　　楚旭猛然把刚刚忽略的东西想起来了，一切已经不一样了，他成了魔族。

　　他感觉得到，她是悲哀的，是满腔恨意的，他知道他成了魔对她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他也有话要说，但现在没有时间。他现在清醒了，无论如何，得先把楚昕救出去，
　　“你管我是谁，我今天就要劫走你！”

　　说罢他便将楚昕拦腰抱起来扛到肩上，转身就跑。他的力气好像变大了，扛起一个人来轻轻松松，也可能是楚昕瘦了太多，太轻了。

　　楚昕在他肩上拼命挣扎、叫喊，他生怕引来魔族，加快速度，可刚跑出房间没几步，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住，正是先前赶人的那队装备精良的魔物。

　　“实力不行，胆子倒挺大，气息都隐匿不住，还敢抢人。”一个衣着华丽的魔族缓缓走来，魔物纷纷让道，看起来地位挺高，大概就是左护法。他冷笑，“我都听到了，我当是谁，原来是漏网之鱼。”

　　楚旭咬牙切齿，刚要骂，却被打断——

　　“他不是！救我！”

　　是楚昕。

　　楚旭想起他们未见面时楚昕的话，她分明是想逃出去的。

　　她竟宁愿留下也不愿跟已成为魔的他走吗？

　　楚旭理解她，但这由不得她，他无论如何都得带她走。

　　他盯着左护法，他肯定自己打不过他，所以不能直接迎敌，他得想办法逃跑。

　　他凝聚魔气对对方发出一击，同时操控飞剑在周围飞速环绕，阻挡并伺机攻击周围魔物。左护法躲过他的攻击，好像要还击，他一唤，飞剑从左护法身后猛刺过来，可惜被躲开了。趁飞剑飞到面前，楚旭扛着楚昕跳上，飞速逃离。

　　魔族很快反应过来，追击二人。楚旭飞出魔界，七拐八绕地在山林间穿行，但没能甩掉，他猜测可能是气息的原因。

　　但是要再次尝试，势必得放弃对飞剑的控制，而没有人操控，飞剑只能直飞，速度又比不过魔修。但只能这样了。

　　他加快速度绕了几下，和魔修拉开距离，接着直冲云霄。他再次尝试隐匿，把魔气完全覆盖在两人身上，这次他仔仔细细，连脚下的飞剑都没忘。

　　身后魔物们追过来了，距离在一点点拉近。身后有些异动，尖锐的风声飞速袭来，定是魔族的攻击！

　　他额角都出了汗，强迫自己闭眼凝神，口型不住变换再配以手上动作。

　　念咒结印。

　　成了！

　　他猛地向下俯冲，可没能躲过那一记攻击，翻腾的魔气狠狠击中他的左肩，如一支利箭将他的肩头洞穿，血水飞溅血、肉模糊，他的左手顷刻间失去知觉，只有无尽的痛。

　　楚旭脸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耳边是楚昕着急的尖叫，她让他放下她，她让他快点走！

　　他心中却是轻松的，他清晰地感到庆幸，庆幸受伤的是他，而不是楚昕。
　　他不配做真正的主角，但他能做一个称职的哥哥。

　　魔物们穷追不舍，跟着他下落。他的伤口又在不断滴血，血迹就是轨迹，这样下去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他运起魔气，包裹住自己的肩头和左臂。黑气如细密的针扎入，血液逆流，血管、肌肉如泄气的皮球般迅速瘪下去，黑雾之下，他的生机迅速流失，只几秒，他的左臂就变得干瘪枯瘦，显出不祥的暗沉的黑。
　　伤口再没有一滴血。

　　楚昕原本还在叫他自己走，待看到他手臂后发出极尖利的叫声，他从不知道她能叫得那么吓人。此后便是寂静，楚昕的身体在颤抖，可能是被他吓着了。

　　身后好像又有什么飞速袭来，楚旭猛然回神，心知不好，运转全身魔气回头便攻，魔气与袭来的魔气猛地碰撞在一起，竟谁也不输谁，轰然炸开，强大的气流将两边都狠狠轰开。

　　楚旭心中一喜，飞快稳住身形一头扎进山林，再次七拐八绕。身后最开始还有些窸窸窣窣的追击声，不久就没了。他好像成功了！

　　他谨慎地再飞了一段距离才落地，带着妹妹躲进山洞里，用魔气封住洞口。

　　放下楚昕，楚旭才终于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刚刚吸了自己的生机，他现在除了身体不协调外并没有多大不适。

　　楚昕虽一直都很抵触他，但只表现在语言上，一路上并没有挣扎，可能是怕妨碍他。现在她没说话，只是盯着他，泪从眼眶中滚落，在月光下显得晶莹。

　　“没事了，已经逃出来了。”楚旭柔声安慰她，试探着用完好的手去擦她脸上的泪，好在她没躲。
　　可那泪擦不尽，越来越多了。

　　她终于开口，“是我害了你。”

　　“胡说什么，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楚旭本来还笑笑想缓和气氛，但看楚昕的神情，也跟着落寞下来，叹道，
　　“我没救下其他人，总得救下你。”

　　楚昕闭上眼，眼泪还不住向下落，她忽然哭得更厉害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这话题过于沉重，不适合再谈。
　　他心里知道她受了这么多苦，得发泄一下，上前单手将她抱进怀里，学着娘的样子拍她的背，柔声道，“哭吧。”

　　楚昕脸埋在他胸口，头一次哭出声来，哭声中夹着几句支离破碎的话，楚旭细听，她在说“对不起”。

　　他一时又温暖又心疼又难过又自责，语气还得故作轻松，试图调动她的情绪，“傻阿昕，没人怪你。”

　　“三哥！”楚昕反驳，还抽泣着，话时断时续的，“那些魔族说我的生辰体质极阴，是天生的炉鼎，及笄便是鼎成，他们是来抢我的，是我害了爹娘和大哥二哥！”

　　楚旭听得出楚昕的自责，他曾经也陷入过这样的自责，他知道那有多痛苦，好在他已经知道解决方法，“阿昕，错的不是你，是魔族。”

　　楚昕抬起头，她的眼微微睁大了。

　　外面突然传来响动，洞口的屏障受到狠狠一击，出现轻微的裂痕，楚旭只觉得气血翻涌，险些呕出一口血。

　　他迅速反应过来，抬手掐诀，在楚昕身边布下结界，接着飞剑入手，就要出去迎战。

　　“三哥！”楚昕扑到结界上，叫，“放我出去！我也要报仇！”

　　“别做无谓的牺牲……”楚旭转头，话说了一半，忽然怔住了。他忽然觉得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过去其方就是如此，而他现在做了和其方一样的选择。
　　他知道楚昕的心情，他知道楚昕和他一样，宁可死在战场上，也不愿独自苟活。
　　可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理解了其方的心情。

　　他该怎么做？该怎么做？
　　可没有时间让他继续想下去了。

　　他只能说：“等我回来。”

　　洞外的魔族并不多，只有五六个；他自身虽废了一臂，但有飞剑在，不会有太大影响。
　　他在心里迅速估量着，有取胜的概率。

　　他也想起真明，他知道他的理由了，而且不止如此，他还拿命替他担着。
　　真明……

　　楚旭硬是将注意重新转回眼前，手一掷，飞剑迅速穿透一个魔族胸口，同时他一手结印，魔气聚集，直冲魔族而去。

　　……
　　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楚旭在一个档口翻身进洞，挥手解除结界，将从魔族手里抢来的剑抛给楚昕。

　　“三哥！”楚昕眼中迸发出惊喜，拾起剑便跟上。

　　楚旭看着她，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们约定的，一同闯荡江湖，忍不住笑。

　　两人并肩走向战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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