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退不换

　　夜空高悬，盛归罕见的没有睡意。

　　这个高中在家长眼中哪哪都好，若是硬要挑出一点差评，那就是学校校区位置比较偏僻离市区很远，走读生只能在附近租房。

　　而这附近最好的就是战纾住的那栋，一户一层，里边什么样他不知道，但只谈租金的话是他租的这个的三倍有余。

　　学习好、体育好、家境好，盛归开始为自己的漫漫追人路担忧。

　　第二天一早，盛归破纪录的早早到了学校，何樱边啃着面包，边打量眨着星星眼盯自己的盛归，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有屁快放。”

　　“你知道考完试给战纾送笔记的是谁吗？”

　　这是盛归追人的第一步——打探军情。

　　“你指奥赛班的秦安？”

　　“嗯？”盛归在心中默默记下“秦安”二字。

　　“他和战纾是情侣关系吗？”盛归追问。

　　“不可能。”何樱咬了一口面包，斩钉截铁的说，“但是秦安估计对她有点那意思吧。”

　　“暑假有一次下雨，当时战纾午睡没回他，他还问我战纾有没有带伞，晚上战纾需不需要他接......”

　　何樱时刻关注战纾的身边状况，这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大概是出于鸡妈妈护宝宝的心理。说起这些事来如数家珍。

　　“他俩关系那么好？”盛归认真记笔记。

　　“一般吧也就，反正我和战纾最好。”何樱没注意到盛归语气里的酸意，“毕竟秦安是高中才认识战纾，他俩之前是一个班的。”

　　“听你这么说感觉秦安人很好啊。”盛归谨慎的诱导。

　　何樱猛吸了口牛奶，“是挺好。彬彬有礼的一人。对战纾也一直挺温柔。而且秦安成绩也超级好，前三十诶。”

　　“但是，那也没用，战纾根本没get到他意思。”何樱轻笑着摇摇头，“战纾才不会早恋。”

　　盛归点点头，自动忽略后半句何樱主观臆断的话，在笔记上划出一栏“错题分析”：太迂回的话战纾会不懂。

　　-
　　都说北方天干物燥，今年的秋雨却一场连着一场，气温也是一茬接着一茬的降。
　　黄叶红叶落了满地，绿叶垂在枝头摇摇欲坠。

　　高中生的周六是不被允许休息的，再大的雨都要赶去自习室。

　　何樱和战纾中午懒得走远，随意挑了家最近的面馆吃午饭。

　　刚上好菜还没吃两口，门口闯进来一个人，手里拎着鞋，挽着裤腿，脚上只穿着袜子，身上淅淅沥沥的滴着水，像个天然的水帘洞。

　　何樱定睛一看，喊出声，“盛归？”

　　那人身体一僵，机器人一样呆板的转过身，六目相对。

　　盛归看了看因为下雨爆满的餐馆，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走到二人身旁，“我可以和你们坐一起吗？”

　　“可以，噗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这样了哈哈哈哈哈哈。”何樱实在憋不住笑，暴笑出声，笑得爬在桌子上拍桌。

　　盛归胡乱的抽出剩下的几张纸巾擦头，先瞄了眼战纾，又无语的看了眼笑得要背过气去的何樱。

　　完蛋了，我最近在战纾心中积累的形象，清空了......
　　盛归的心凉了半截。

　　盛归缓了口气，瞪了一眼何樱，“笑什么。我这白鞋新买的，光想着要炫耀了，忘了今天会下雨。要是穿的第一天就泡水，我妈估计会打死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伞呢？虽说这雨下得突然，但这几天连着下雨，你不会还会忘带吧，你是不是傻？”何樱好不容易收敛了自己狂放的笑声，双手按住自己的嘴角，阻止自己继续笑下去。

　　“给人了。”盛归若无其事的点菜。

　　“啊？”何樱疑惑，战纾也放下了筷子，“你就一把伞你还给人？一起走呗？”

　　“不顺路。”盛归不想多解释，含糊其辞。

　　战纾推过去一包新纸抽，“你去哪了？”

　　这家面馆离自习室只有一百米不到，跑过来根本不至于淋成这样。

　　“便利店。”

　　“自习室不是有小超市吗？”

　　“诶，不是。”盛归挠了挠头，正好汤面送了上来，他被浇了个够呛，赶忙捧着碗灌了一口热汤，“自习室后门出去还有一家，我逃自习的时候发现的。”

　　“那家便利店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卖得便宜。但被自习室那超市挤得都要倒闭了。”

　　盛归连嗦了两口，身子缓过来一些，不想在俩学霸面前继续聊他之前逃自习的发现，注意到战纾碗里飘着的一层红油，“酸辣粉吗？你爱吃辣？”

　　“嗯。”战纾卷着最后一口粉，“一会打这把伞回去吧。我和何樱一把伞就行。”

　　何樱乐得和好朋友打一把伞，在她耳边絮叨，“亏他能找到那家店，自习室后门那灯泡常年是坏的。”

　　战纾笑了下，她看着漫天大雨，突然提议，“我们去那再买一把伞吧。我那把伞就不要回来了。”

　　这伞也不是非买不可，但是她好奇，什么样的店会让他冒着雨特意跑一趟。

　　时间还早，何樱跟着她一起绕到后门。
　　盛归说的那地方的确很偏，是在居民楼前面砌的小屋，按理说属于违建，但是却没被要求拆除。

　　进了屋，便利店里没开灯也没有人，一片灰蒙蒙，空气中还能闻到古旧的灰土味道。

　　战纾挤在小小的货柜中间，随意拿了把黑伞，按照价签付了钱，出门眼神不经意的向后瞟，才发现便利店后面的那片空地上，一个没了双腿的人正坐在板车上，手里握着一把伞。

　　“这店里没人不怕有人偷东西啊。”何樱在里边逛了一圈，没相中什么零食，空着手出来。

　　战纾移开目光，“老人这个点估计回家做饭了吧。”

　　隔了一会儿，她敛下睫羽，拉过何樱撑开伞轻声问：“何樱，盛归他为什么上课听讲了，成绩还不提升。”

　　何樱抽了抽嘴角。

　　上课听讲？

　　自从说要考到和战纾一样的成绩，盛归确实不再上课睡觉传字条，开始睁着眼睛听老师讲课。

　　但是明眼人都能发现，他眼睛往讲台边上飘忽的频率有多高。

　　沈清维就是明眼人之一。

　　连着几次传纸条被拒收，沈清维终于忍无可忍把盛归拖到教学楼侧门逼问。

　　“你抽风啦？”

　　盛归一脸冷漠，推开沈清维要回班，“我要好好学习。勿扰。”

　　“你别装了好吗？”沈清维按住盛归肩膀，冷笑。

　　“好好学习还会拿着老师讲过的题问战纾？我都不这么问何樱好吗？”

　　“这只会让对方觉得你是个傻子。”

　　沈清维一句话宛若重锤击到盛归头上。

　　“真的假的？”盛归拉着沈清维往墙角挪了挪，有些颓然“我像傻子吗？”

　　沈清维怜惜的揉了揉盛归的脑袋，安慰道：“没事，战纾可能觉得我们都是傻子。”

　　“学霸是不会看上我们这种傻子的。”沈清维又说。

　　盛归后知后觉回过味来，甩开沈清维的手，“你不来问题不是因为你被分到段疆的帮扶小组了吗。”

　　“...”沈清维动作僵在原地，一脸痛心疾首，“我是被截胡了。是段疆主动把我要走的...”

　　说着作势就要往盛归肩头靠。

　　当晚，盛归修正了他的追人笔记。

　　他查了一晚的百度，每条方法都能挑出几个毛病，然后被pass.

　　每天一封情书。Pass. 太惹眼，一个不好被抓包，战纾就要被处罚。
　　每天在桌面上放些零食。Pass. 战纾三餐都回家吃，他没机会。
　　......

　　一路看下来，最后干脆关了手机。
　　追人这事还是要自己想办法。

　　第二天，早上六点十分，盛归穿戴整齐的守在战纾家小区门口。

　　他实在是有点笨，冥思苦想了一晚上，也想不出战纾到底需要什么。

　　最终只能想到每天早上陪她一起上学，晚上再送她回家，这种既保险又能展示他诚意的方法。

　　毕竟好像并没有人接送她上下学，哪怕只是一条马路的距离。

　　盛归静静的等待着，他知道每次战纾都是快七点才到学校，但他并不确定战纾会不会提前出门吃早饭或是其他，只好空出足够的时间来，防止错过她。

　　六点五十，盛归终于看见战纾匆匆的从小区里出来，向学校跑去。

　　盛归快步跟上她，凑到她身旁，和她一起往学校跑。

　　战纾看着身边突然冒出来的人，一脸诧异，“你怎么在这？”

　　“偶遇啊。”盛归顶着被冷风吹得发红的脸看战纾。

　　虽然被北风吹得狼狈，但他笑眯眯的，嘴笑得合不拢，他发自真心的喜欢这种早上等人，晚上送人的生活。

　　等待的感觉居然如此美好，他一直是个急性子的人，这是他第一次喜欢上等待。
　　就像是烟花绽放前的升空，幸福在慢慢累积。

　　在除了上课就是考试的枯燥日子里，和战纾待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珍视。

　　课间，战纾刚准备接水，就撞上等在门口的秦安。

　　“你成绩很稳定，我们一起好好保持。”秦安递过来两个笔记本。

　　按照惯例，每次月考后，秦安都会来给战纾送笔记，让她能保持着奥赛班的进度。

　　“谢谢，但是以后不用给我送了。”战纾朝他礼貌性的笑了笑，没接笔记，“老师讲的很好知识点也很全。每次都来太麻烦你了。”

　　“......”手顿在空中，秦安的表情僵了僵，静默片刻，说：“我不觉得麻烦。而且，是我妈说要我多照顾你的。”

　　“那替我谢谢阿姨。但真的不用了。”战纾看着秦安渐渐冷下去的表情，接着说，“也谢谢你对我的好，以后你有什么事我一定会尽全力帮忙的。”

　　秦安静静听她说完，脸上常带的笑容早已消失，握着拳站了一会，一言不发的离去。

　　这或许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拒绝，之后便真的再也没来过，战纾也松了口气。

　　秦安每次过来，都吸引了一些同学的眼神在他俩身上打转。

　　她不喜欢被人议论，二人也都无意，这样就好。

　　-
　　北方的冬天从不迟到。
　　进入十一月，不剩一片叶子的树光秃秃扎在街两旁，显得城市很是落寞。
　　风中也已经带上了十分的寒意，吹在人脸上，像小刀划过。

　　盛归裹了裹衣服，缩在一处角落避风。
　　六点四十五，战纾跑出小区门口。盛归凑上前，将一个润唇膏塞到她手里。

　　“送你的，你最近嘴唇干裂，起皮也很严重。”盛归颤着手故作放松的指了指唇膏，“我查过了，这个唇膏效果最好。这个还是薄荷味的，你不用的话也可以闻一闻，提神醒脑用。”

　　战纾握着唇膏，刚刚接触时他指尖的冰凉还残留在手中，“谢谢，以后早上别等我了。怪冷的。”

　　她早就知道盛归天天的偶遇都是假的，但两个人一起确实比一个人开心，于是她卑劣的任由自己享受着这份独有的特权。

　　但是，北方的冬天真的太冷了。

　　“真偶遇，我上学必经之路。”盛归偷换概念。

　　她决定不了盛归，便不再拒绝，将唇膏紧紧攥在手心。

　　到了教室，她将唇膏立在课桌上，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唇膏，发呆的时候就将唇膏旋转出头又旋转回去，反复几次，周围就都飘着若有若无的薄荷的清爽味道。

　　徐海看见战纾对着桌子摆放的唇膏的出神状态，又想到班里那位淘气包最近反常的上进，心中了然。

　　她其实并不担心战纾，战纾是她见过最聪明，最懂事，最让她放心的学生。

　　反而是盛归，明明不笨，偏偏不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一副及时行乐的态度，让她头疼。

　　下了课，徐海端着水杯走到饮水处，这会儿只有战纾一个人在接水。她靠近战纾，语气温和的好似唠家常，“谈恋爱了？”

　　闻言战纾全身一顿，水杯中刚接满的水溢出来，洒了她一手。

　　皮肤被滚热的水烫红，她没管，轻轻的摇头。

　　徐海满意的点点头，吹了吹水杯口蒸腾的热气，提醒她，“现在的感情不长久，就像这白雾，随便一吹就散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道理不用我多说。”

　　战纾拧紧瓶盖，不少水珠顺着胳膊流进袖口。

　　她用袖子使劲儿搓着那处烫伤，点点头，随之又摇摇头，抬起头却发现徐海已经离开了。

　　她茫然的看向走廊想问问空气，

　　可以不做懂事的孩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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