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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州(三)
这时候,林江辞赌气,每天都撇下孟行远,拉着师兄出去吃饭,但是每次回来的时候又不忍心真的扔下孟行远一个人,又会打包一份带回来。
“师弟,既然是你每次都记挂他,给他带一份,为什么要让我去敲父亲的门?”师兄忍不住问林江辞。
林江辞嘴硬道:“谜底就在谜面上,这是你爹啊,你多表达关心表达孝心不是应该的吗?怎么还说起我的不是了?”
师兄说:“我并非责怪,只是觉得你可以不用那么别扭,父亲他未必在意这个。”
林江辞鼻头一酸,“唉,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为什么他好像看起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而且……我真的感觉没有办法了解他,我们慢慢知道他的生平,可是这些生平仿佛不是他经历过的事情,只是他已经抛下的东西。”
师兄说:“他失去了上辈子的记忆,又不幸在这辈子流离,或许你更应该认识现在的他。他的情绪……应该确实有一些问题,我也在想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来日方长,一切向前看。”
林江辞一把抱住师兄,把那点心酸克制住了,“师兄,你说我们能帮他找回过去的记忆吗?”
师兄伸手,由于受限于身体的年龄状态,拍林江辞的背有些勉强,“不管怎么样,尽力而为吧,其实关于父亲的状态,师父也没有跟我自己解释。这么说师父其实也像是个算命的,不愿意讲清楚事情,非要让人隔着云雾去猜测。”
林江辞下定决心,提起打包回来的食盒,敲响了隔壁的门。
门对面传来脚步声,林江辞十分紧张,感觉随着那道脚步声的迫近,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门打开的时候,林江辞看到了几天未见的人,孟行远披着衣裳,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相比往日穿戴整齐的模样,别有一番气韵。
林江辞把食盒递出去,“今天是汤面,记得趁热吃了,不然一会儿面坨了,口感就不好了。”
孟行远接过食盒,轻道:“谢谢你。”
明明孟行远没有什么多余动作和表情,林江辞就是感觉自己脸颊发烫,连孟行远那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的绸缎一般的黑发都不敢看,连忙脚底抹油似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了门关上的声音。
师兄走过来,觑了一眼他的脸色,无比自然地拉过林江辞的手腕,开始把脉。
师兄问:“他欺辱你了?挑衅你了?和你打起来了?”
林江辞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撑住额头,“都没有……”
师兄说:“那你脸上这是春色啊,平时练剑练到力竭都不会有更快的脉搏了。”
林江辞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把手抽回来,用双手捂住脸。
林江辞心想:栽了,是真的栽了。
师兄是最了解他的人,林江辞认为师兄能够看出他的心事是因为师兄足够了解他。
林江辞将自己的这个想法和师兄说,却看见师兄露出了不甚赞同的表情。
师兄说:“其实你不太会藏事儿,什么心情都写在脸上,稍微和你熟悉一些,应该就能看出你的情绪了。”
林江辞问:“这个‘熟悉’大概是什么程度的?”
师兄说:“就基本上认识之后还能相处十来天,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林江辞感觉自己的心被提了起来,一时间有些呼吸不畅,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也可能两者皆有之。他说:“从我们遇上你爹,应该已经不止十来天了。”
师兄说:“那倒是……不过这也是针对正常人来说,我父亲他现在的状况,可能确实算不上正常。”
林江辞“哦”了一声,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嘴角垂了下去。
师兄伸手一戳林江辞的脸,说:“你这样子,谁都能看出来你不开心。”
林江辞说:“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表现出来也没什么嘛……”
师兄叹了一口气,“好啦,我们努力帮助他恢复记忆,之后他或许就能恢复正常了。”
林江辞闷闷地应了一声。
之后林江辞毅然决然地把给孟行远送饭的任务交给了师兄,师兄也不推辞,只是偶尔会在回来之后和林江辞描述孟行远的状态。
林江辞听也不是,不听也不是,只好缩到墙角,寻找一些微渺的安全感。
再次和孟行远见面,已经是前去拜会严州孟家的那一天。
三人都换上了之前孟行远准备好的衣裳,走在一块儿,确实像模像样的。
到了孟府之后,师兄和府中仆从说明身份和来意,仆从听了以后让他们稍等,快步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仆从走了回来,将三人请进了会客厅,孟行远的叔父,也就是孟家现在的家主,已经在主位等候。
“三位快快请坐,我见拜帖措辞,还以为是一位老到的行商所写,没想到三位看起来都如此年轻,尤其是这位陈小公子,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家主开口便是亲切的寒暄,让人顿生亲近之意。
“孟先生过誉了,不过仰仗家中长辈,现在才有机会出来看看,而且需要我这两位伙伴陪同。”师兄四平八稳地回答,配合他外表十岁上下的年纪,确实会让人觉得神奇。
接下来关于丝绸生意的东西主要是孟行远和家主在谈,林江辞事先只是对过一部分关于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的台词,实际上对于严州孟家的生意并不算了解,这会儿听得一愣一愣的,发现孟行远竟然真的有两把刷子!
但是听久了不行,什么商路,什么利润,什么各处商会人脉,林江辞完全听不进去,感觉像是听长而拗口的经书,不一会儿就开始发呆了。
“哈哈哈,这位小兄弟应该是听累了?也怪我,遇上个说得上话的人本就难得,没忍住聊了太久,今晚几位就在我的府上吃饭吧?”
师兄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谢谢孟先生。”
家主又问:“你们三位这段时间是住在客栈吗?要不收拾一下,在我这里小住一段时间?”
师兄有些迟疑,“这样会不会太为难?其实我们在客栈住得也很习惯,而且之后大概也快要离开了。”
家主说:“不会,家中空房很多,条件肯定比客栈要好些,若是几位小友不嫌弃,不着急赶去下一个地方,多住一会儿也好。”
难却盛情,师兄带着林江辞和孟行远行礼道谢,先在这里吃了晚饭,而后去客栈收拾了东西,重新回到孟府。
在门口的仆从还是原先带他们进来的那会儿,看到他们三人就迎上来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三位请随我来吧。”
三间厢房,一人一间,林江辞先当着仆从的面走进一间,然后等外面的脚步声远去了,再出来准备去师兄在的那一间。
他记得刚刚师兄应该是往最右边的那一间走的……于是他敲了最右边那间厢房的门。
门压根没有关,林江辞轻轻一敲,这门就开了。
但林江辞还没踏进去,就立刻意识到自己开错门了。
房间向阳,但是由于有轻纱遮挡阳光,看起来算不上亮堂。林江辞目力极佳,一眼看见了半倚在床侧阴影下的孟行远。
他牙关紧咬,一只手死死抓着床沿,一只手用力按着头,似乎正忍受着极大的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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