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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师
兰犀循声而去。
沿着石子路一路往竹林深处走,只见一个人影在林中穿梭,依稀能看出那是赵光明。
他手里只拿着一根树枝,游龙舞蛇,所到之处,竟有种"剑锋如雷"的磅礴意境。
时而潇洒写意,如蜻蜓点水,时而凌厉肃杀,如骤雨疾风。
落叶纷飞,尘埃四起。
啪——
那树枝正劈中了一根孩童小臂粗的竹子,竹子登时炸开,四分五裂。
只用一根树枝就能发挥出如此大的威力么?
兰犀不由得看痴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赵光明消失在了竹林深处,那剑影仿佛还在她眼前挥动。
她鬼使神差的拾起一根树枝,闭上双眼,按照记忆中的样子刺、削、挑、劈、扫、撩、点……
啪——
兰犀睁开双眼,只见竹身被树枝击中的地方有一道浅浅的刻痕。
再来。
兰犀闭上双眼,步伐加快,她出了一身薄汗,却丝毫不觉得累,手中树枝如同游龙,在林间穿梭。
啪——
这次那“竹子”竟低呼了一声。
兰犀匆忙睁开眼睛,只见阿来站在跟前,额头有一道红印,跟她大眼瞪小眼。
这人走路没声音的吗?
“你在这干嘛?吓我一跳。”兰犀说。
阿来垂着眸,伸手揉了揉额头,没说话。眉心那红印越来越明显。
不知是不是出于心虚,她硬是从那低眉顺眼的模样里读出了些许谴责的意味。
“你的伤不疼了?这么快就能下地走路了?”
“……嗯”
他惜字如金的回答。
沉默一阵,阿来捡起树枝,学着她方才的样子比划了两下。
这两下看着有模有样,倒像是那么回事。
“阿来,你会武功吗?”兰犀好奇道。
“我……不知道”
“不知道?”
兰犀纳闷了: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怎么会不知道呢?哪怕失忆也不至于连武功也忘了吧。
她忽然心念一动,趁他分神之际,捡起一根树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背后劈去。
阿来恍若未觉,就在她即将得手时,他却忽然身形一动,兰犀扑了个空。
几乎是下意识,他反手一掌击出,兰犀只觉得后腰一痛,一个重心不稳,脸朝下摔了个狗啃泥。
“嘶……”兰犀双膝跪地,没好气的说:“我说你……有必要使那么大劲吗?怎么不抽死我算了?”
阿来愣在原地,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吓到了。
“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
兰犀心道:明明受伤的是我,怎么搞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罢了……我们算是扯平了”兰犀勉强站起身来,膝盖还是很痛,估计是摔破了。
阿来在几步之外傻站着。
兰犀一手扶着腰,瘸着腿迈了两步,叹了口气:“过来扶我……”
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山中无日月。
兰犀掐指算了算,距离他们来到黑水寨已经有小半个月了,这些天她已经将黑水寨的情况摸了个七七八八。
这寨子里大几十号人,老弱病残、妇女小儿占了一大半,在这深山之中开荒种田,采桑织布,几乎可以自给自足。
与其说是山匪寨子,倒不如说是一片世外桃源。
剩下的青壮年则负责看守寨子,亦或是时不时下山收取过路费、打家劫舍,而且听瘦子说,寨中有规定,他们只抢两种人。
有钱的和当官的。
兰犀听完啼笑皆非。
赵光明仍旧隔三差五来老地方练剑,兰犀摸清了规律后,常去偷偷观摩偷师。
正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终于,在第七次偷师时,兰犀被赵光明逮了个正着。
兰犀看着那片深入竹子的竹叶,有些后怕。
“喂……你怎么偷袭啊?!”
“你不也偷看我练剑?彼此彼此。”赵光明抱臂站在林中。
“还有旁边里蹲着的那个,就是你,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
阿来淡定的从树丛后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赵光明双臂交叉在胸前,好整以暇。“老实交代吧,为什么偷看我练剑?”
赵光明是个老狐狸,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兰犀知道没法糊弄过去,长舒了一口气,老老实实道:“因为我想学武功。”
“哦?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个念头似乎是很早的时候就在她心里生根了,直到见到赵光明在林中练剑的那一刻,才破土而出。
她一路逃亡,在清河镇被罗通海抓进地牢,险些命丧黄泉,又在莱山被俘,要不是运气好,见到赵光明,她们也许早就死了。
沿路见到的灾民饿殍无数,却无法伸出援手,只因她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逃离丹州时她信誓旦旦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却不断身陷囹圄、无力自保……
这不是她想要的。
赵光明的目光有如实质,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
兰犀回过神来,"我这一路都在不停的逃,逃出了丹州,以为到了外面就自由了,谁知处处是丹州,逃来逃去,不知何时是个头,我已经受够这种感觉了。”
“我想拜你为师。”
赵光明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难得露出几分认真道:“习武不是小孩打架,入门不难,要练成可没那么容易,不但要有超出常人的心性和耐力。”
“最重要的,是天赋。”
说罢,赵光明扔给她一根竹枝。
兰犀接住了,有些疑惑。
“你偷师了这么久,让我看看你都学到了什么。只要你能用这根竹枝碰到我,就算你赢,如何?”
“赢了以后呢?”
“赢了再说。”
话音未落,赵光明就率先发难,迎面一掌击来。
事发突然,兰犀凭借本能侧身闪躲,那掌风如雷,吹起了她鬓角的几缕发丝。
两人咫尺相近,兰犀看准时机手腕一翻,那根竹枝眼看着就要落到赵光明肩上,却只见他身形一晃飘出了几步之外。
这次换成兰犀主动进攻,竹枝带着破空之声,直取赵光明的咽喉。
赵光明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不退反进,身形微蹲,一腿扫出,激起一片尘土,在尘土的掩护下,他另一手化作拳,朝兰犀腹部击去。
兰犀不得不退后两步,巧妙的避开了赵光明的拳风。
电光火石之间,兰犀手中的竹枝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反向他的胸口刺去。赵光明应变迅速,手腕一翻,反手抓住兰犀的手腕。
两人力量相抗,兰犀发现赵光明力气奇大,挣脱不开。于是心生一计,膝盖一弯,就要直直的顶上对面人的要害,赵光明迫不得已松开了手。
“你这招数从哪学来的?”
赵光明摸着胸口,心有余悸。
“无师自通。”
兰犀耸了耸肩,再次发起了进攻。
双方你来我往,招招紧逼,林中一时间尘土飞扬。
阿来站在不远处默默观战。
不管兰犀怎么努力,赵光明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像是在说:
小样,你还得练。
兰犀渐渐开始体力不支,撑着膝盖喘气。
“这就不行了?”赵光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我还以为你多有决心呢,原来不过如此……”
这嘲讽的语气彻底激发了兰犀骨子里的好胜心,她深吸一口气,擦了擦汗,站起身来,手中的竹枝紧握。
“放心,三招之内我若还是碰不到你,就算我输。”
赵光明有些讶异,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年轻人,话别说太满……”
兰犀不再急于进攻,而是开始调整步伐,开始缓缓围着赵光明转动,突然,她脚步一动,迅速逼近,竹枝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直奔赵光明的腹部。
这一击很漂亮,干脆利落,精准有力,而且比之前更快了。
但是赵光明还是一个闪身躲了过去,竹枝险险掠过他的衣角。
还没等他站稳脚跟,兰犀身形微蹲,一掌拍向地面,激起一片尘土,另一手手腕一翻,竹枝顺势劈向他的脚踝。
赵光明被逼得连连倒退,兰犀步步紧逼,直到赵光明后背撞上了一丛竹子,退无可退。
好机会!
兰犀眼睛一亮,手中的竹枝顺势往前一送,势如破竹,直取赵光明的心口。
就在竹枝即将落在他胸口的时候,赵光明忽然笑了,随即足尖一点,借力腾空,一个翻身轻盈的落在了兰犀身后。
竹枝直劈入竹子中,硬生生将那竹子劈了个对穿。
“我输了。”兰犀松开了竹枝,转过身面向赵光明。
赵光明则是看着那株惨遭洞穿的竹子,若有所思。
这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你没输。”
两人一齐看向阿来,只见他迈步走至赵光明跟前,捏起了他的衣袖一角。
兰犀低头仔细一看,只见那袖子的边缘处有轻微被外力撕裂的痕迹,因为他穿了身深色衣裳,不细看压根就看不出来。
“这……”
赵光明却笑了。
就这样,兰犀顺理成章拜了师。
赵光明这人虽然喜欢插科打诨,但是在教徒弟这件事上却是极其认真,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
兰犀常常天还没亮就出去,夜色朦胧时带着一身伤回来。
流血破皮是轻的,伤筋动骨是常事。
伤得最严重的一次是练轻功的时候,从树上掉了下来,摔断了腿。
云娘一边骂一边给她上药,顺带着把来送拐杖的赵光明也给轰了出去。
兰犀一连躺了半个月,白天只能拄着拐到处晃悠,稍微走快一点都费劲。晚上是最难熬的,受伤的地方开始恢复,骨头缝隙处又疼又痒,像是有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在里面啃咬,弄得她整夜翻来覆去睡不着,整个人消瘦了不少。
“好好的非要跑去学武功,你看你……”云娘看见她就没好气,“我炖了猪蹄汤,你记得喝。”
“怎么又是猪蹄汤啊……”兰犀一脸怨念。
自从摔了腿,兰犀每天都喝猪蹄汤,已经到了听到这几个字就会想吐的地步。
“以形补形,你懂不懂?别人想喝还喝不着呢,你给我老老实实的喝完,不准浪费。”
云娘瞪了她一眼:“我走了,阿来,你看着她喝。”
阿来点点头,往床边一坐,像个木头。
“阿来,你帮我喝行不行?”
“不行。”
“为什么?”
“这是云娘特意给你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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