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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
一路向上，身边时时经过些灾民，这里到底不似裘州城般规矩森严，路过的人都和赵录蕙心打招呼，旁边三人倒是乐得清静。
终于到了山顶的平地，耸立的山寨大门赫然出现在眼前，竟比裘州府门都气派。
姜合抬头看去，山寨大门红墙绿瓦，高约三丈，神秀寨三字题匾刚劲大气，龙飞凤舞。门楼上两张牛皮大鼓下站着身材魁梧的四人，身边旗子随风飘扬，门口的女子见他们来了赶忙行礼。
“寨主，您回来啦。”那女子一笑。
赵录点点头道：“嗯，进去吧。”
寨门大开，进进出出的人脸上带着着急，几人没在原地碍事，跟着蕙心左转右转，进了大堂。
“殿下侯爷请坐，下官为二位泡茶。”赵录道。
姜合坐在椅子上，章暮在他旁边摆了摆手道：“赵治中不必客气。”
赵录手上忙活，笑道：“那怎么行，下官还有事要请二位帮忙，自然要好好招待。”
章暮道：“你倒是毫不客气。”
“殿下，侯爷，只有你们能救这裘州了。”赵录在二人面前放了两杯茶，正色道：“下官所言，并非危言耸听。”
姜合喝了口茶，放下茶杯道：“赵治中，我二人既然跟着你来了，你便知道是何意。你比我们了解这里的人和事，现下既然没人，不妨有话直说。是真是假，我们自行判断。”
章暮接话道：“只一点，若假，赵治中可想好后果。”
四处碰壁，不免令人心焦。
赵录道：“不敢。二位可见过本地最大的妓馆，红玉楼？”
便是他们刚来那日出游时，远远看见的大红楼。
“见过。”
“可也知道背后之人是谁？”赵录问道。
姜合点点头道：“知道。”
也就只是知道。
“背后势力远不是一个董不生这么简单。”赵录道：“朝廷这些年下派官员近百，能留下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除了妻小被人握在京都，他们本人都十分贪财好色，且，忠诚。”
“忠诚。”姜合笑了声：“忠于谁？”
不是天子，不是百姓。
官员本质忠诚，实为好，可放在此处，便有些讽刺了。
“自然是给他们富贵之人。”赵录道：“裘州水运发达，海边遍地黄金，官商勾结，卖官鬻爵，官场来来回回也还是这裘州城内的人。”
姜合缓缓道：“李大人。”
几人心照不宣，赵录笑了笑道：“李大人家道中落前，包揽半边海。”
章暮道：“而后呢？”
“而后家道中落，一百两金保了一世荣华，全家鸡犬升天，商贩变贵人。李光学上位后，裘州赋税暗里增加一成，不缴税就将农民的地收回。也有想上京告御状的人，但只要被发现，一家人就会被立刻砍死。知晓他恶行的侠客想替天行道，却次次不得手。虽然李光学是个草包，可他身边有些武功高强的人护着，哪怕遭遇暗杀，也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百两金换个一州州牧，还有源源不断的银子进口袋，这买卖真划算。”章暮道。
姜合道：“百两金的去处呢？”
本朝封地官职，州牧之上再无别官。以一个小小的沿海商贩，断然接触不到朝廷。
赵录笑道：“红玉楼高七丈，红色墙皮后随便一抠，就能掉下来块金子。地下深半尺，又埋的都是金。姑娘们身上叮叮当当，金镯金链相碰，比琴音醉人。殿下觉得，金去往何处？”
一室安静，门外送来些吃食，客衣帮着接了，又给三人斟了茶水。
姜合接过后喝了一口，嗤笑道：“只是没想到。”
章暮给他拿了块糕点，见他吃了才道：“明面上推出来的是蠢货，背地里的可是精明人。赵治中，董不生的官妓生意背后又是谁？”
若说一州州牧不如别驾，那州牧必然是个挡箭牌。李光学的背后是董不生，董不生的背后，必然是更大的靠山。
“董不生从前就是开妓馆的，后京中一贵人南下，裘州此地被划给了怡贵妃娘娘所出的小公主，明霞公主。”
“明霞公主才八岁。”章暮轻声道。
“公主如今也该十三岁了吧。前朝公主十五封地，偏偏明霞公主破了例，侯爷可知是为何？”赵录没注意到几人脸上的诧异，问道。
章暮摇摇头道：“为何？”
“公主也只是个明面人而已。”
“嗯。”
赵录接着说道：“后不过半月，一风水先生带弟子与钦天监一起来此，在红玉楼周围探查许久后上奏京中。京中派来的人动作利索，几个日出日落，红玉楼拔地而起，成了如今规模。”
姜合与章暮一脸疑惑，“这是何意？”
“坊间传闻，明霞公主身子不好，裘州地界内与公主相连的风水宝地要起一座高高的楼，才能助公主早日康复。”赵录道：“董不生还真是走运。”
章暮与姜合对视一眼，姜合看了下客衣，客衣给赵录斟满了茶。
“赵治中所言，当真吗？”客衣问道。
赵录看着客衣道：“公公，我此言句句属实。”
客衣笑道：“奴才在京中这些年，明霞公主从未生过什么大病，连头疼脑热都未有过。”
赵录愣了下道：“莫非传言有误？”
姜合道：“红玉楼在此多少年了？”
赵录道：“五年有余。”
客衣道：“赵治中，明霞公主已薨了五年零七个月了。”
赵录愣在原地。
章暮道：“我所说的八岁，是公主薨时八岁。”
“可这裘州百姓从未听说公主已薨啊。”
“出了宫，天下无人知。”客衣摇摇头道：“明霞公主薨逝当日，晨起还好好的，晚间就不行了。公主是大楚第一位公主，皇上未对外说，虽已过去几年，到如今每每提起还是痛心流泪。”
赵录皱着眉，不知在思索什么。
姜合道：“怕还有些赵治中查不出的事。”
赵录能在这二人手下好好的当着官，山寨也好好的，除了有父荫庇护，自己也是有些手腕的。
身处如此环境，不同流，不合污，已是很难得了。
赵录摇摇头道：“我还未说，红玉楼内的女子各个身怀武功，制毒调香无不能。至于床上功夫，更是被调教的绝无仅有，凡进去过的人，有一次必有多次。”
姜合点点头道：“这个我们知道。”
“那殿下知道这些女子每半年便会换一波吗？”赵录问道。
“这倒是不知。”
赵录道：“她们中鲜少有只卖身的，其他身怀绝技的女子，都被送去了四方。有些人被指去做刺客，有些人被多次倒手以求得更多的银子，京中权贵更是会多次写信买人，由此买卖女子也是红玉楼富贵的一大进项。”
章暮道：“这些女子都来自何处，可是自愿为妓？”
赵录摇摇头道：“有的是从乡下十两银子一个人买来的，有的是家中不要独自流浪的乞儿，有的甚至是直接抢来的。有些女子或是家人不从，便会直接杀掉。进了红玉楼后，每人一颗药，这些女子便会忘却前事，对董不生言听计从。”
章暮与姜合一脸严肃，来前不知裘州城竟是如此，来后现下想为这里做些什么，还要细细思量，谨慎下手。
“这些人渣。”
章暮见姜合一脸怒相，给他到了杯茶道：“殿下来了，这里的百姓就有救了。”
姜合转头对上他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赵录还未缓过来，“若不是为了明霞公主，难道这红玉楼就只是为了买卖女子讨好京官吗？”
二人对视，心知肚明肯定不止于此，只怕越查，越有更大的阴谋。
“赵治中还未说，董不生身后的人究竟是谁。”章暮问道。
赵录摇摇头，一脸不甘道：“我的人查到京中，就被人阻截了，两年来都是如此。”
“京中势力难查，那我们就反着来，先把这裘州城翻个底朝天。”章暮道：“殿下，你说呢？”
姜合道：“嗯，此人敢在裘州铺开这么大摊子，必是用了心的。若裘州城局破，定会有人露出马脚。”
听他二人如此说，赵录彻底放下了心，起身行礼谢恩。
“多谢殿下，多谢侯爷，二位愿费精力为裘州百姓，下官不胜感激。”
“起。”章暮道：“对了，东洋人是怎么回事？”
“东洋人？”赵录疑惑道：“不瞒侯爷，下官每三天入裘州城一次，并未见过东洋人。”
“没见过？”章暮奇道：“太子向陛下上奏时，可说的无庸置疑。”
赵录道：“我已派人下山去了，殿下侯爷不妨再等等。东洋人与我们面上无差，穿衣也像。若真有的话，恐怕不太好找。”
当日在大殿上，太子如此肯定，皇上也信了，想必是派人来查过，如今本地人却说没有，实在是奇怪。
章暮转着杯子想事情，一旁的姜合看着他的动作没说话。
姜合想起那日大殿上，皇帝与太子的默契配合和看向章暮时的复杂神色，不禁叹了口气。
可怜章暮被迫入了棋局，还未有做棋子的觉悟。
不过眼下之事，还是洪灾和裘州事为先。
门被敲响，蕙心走进来行礼道：“殿下，侯爷，寨主。洪水已停，百姓也都救上来了。侯爷带来的人还在下游打捞，山下的官员都带着些灾民回了裘州城。寨子里不少人也去了山下与官府一起打捞尸体，牲畜和重要之物。”
“嗯，我知道了。”赵录道：“去准备饭食吧。”
饭后，临近傍晚，他们走出屋门，天边夕阳照的整个寨子红彤彤的。
“二位还下山吗？”几人站在寨子中间，看着院中人来人往，赵录道：“打探消息的人还没回来，山路难行，不如就在此处多待两日？”
章暮看着姜合道：“我听殿下的。”
还有些事没弄清楚，洪灾刚过，还有些后事需要处理，自是要留下的。
姜合道：“嗯，麻烦赵治中了。”
赵录笑道：“殿下不必客气，若不嫌弃，殿下唤我姓名便好。”
姜合点了点头，章暮心中警铃大作，方才字字为国为民的赵录瞬间变得讨厌了些。
“赵治中名字不太顺口，况且官匪之间，还是有些距离好。”章暮道。
赵录愣在原地，似乎是没想到章暮会如此说。
这莫名的敌意到底是来自于哪儿。
赵录不理解。
姜合却笑了下。
“蕙心。”赵录道：“为殿下和侯爷收拾两间屋子出来吧。”
蕙心上前道：“寨主，现下灾情严重，灾民逐渐增加，寨中屋子都腾出来给灾民居住了，属下方才看过，只余东寨还有一间屋子。”
赵录有些愧安，方才着急把人留下，忘了这事了，“不知殿下和侯爷可愿挤挤？”
章暮自然愿意，众人看向姜合。
蕙心道：“寨中屋子很是宽敞，殿下若是嫌一张床挤的话，屋中可再放一张床。”
……
众人都如此说，姜合看了眼章暮，想起那婚约，无奈点了点头道：“罢，无妨，不必折腾了。”
章暮知道他这是同意了，他面上虽是不显露笑意，嘴角却勾了勾道：“听殿下的。”
赵录回头看了眼蕙心，蕙心领命，转头下去了。
用过晚膳，晚间月上夜空，章亭峥也带着人上了山，沐浴后来了他们的屋子里汇报情况。
“进。”
得到应声，章亭峥进了屋子，站在桌前道，“殿下，侯爷。”
二人都在窗边榻前，姜合把书放在一旁道：“章副将请说。”
“此次洪灾已致使死亡失踪人数近千，财产损失不胜数。幸在下游并未决堤，我们的人清理了江口，水流渐缓，山洪已经得到了控制。”章亭峥道。
章暮点点头道：“你回去歇息吧。我们还要在这山寨待几日，明日起让兄弟们先把这山寨摸清楚。”
“是。”
“另，这封密信，派人送去宫中给皇上。”
“是。”章亭峥接过信出去后，客衣端着水进来了。
“殿下，您站了一天，泡泡脚吧。”
“嗯。”
姜合由着客衣给他脱掉鞋袜，把脚放进了木盆里。
章暮瞥了眼那双白皙的脚，道：“殿下洗漱完便先歇下吧，我出去一趟。”
姜合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去何处？”
章暮笑道：“去沐身，我就在后院，很快回来。”
姜合点了点头，“嗯。”
洗漱过后，姜合靠在床头看了会儿书，灯芯炸的灯火晃动，惊地姜合从书中抬起了头。
眼见夜越来越深，姜合抬头看了看窗外，见还没有章暮回来的动静，于是便将书放下，躺在了床里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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