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先调戏我的

　　拍戏的主要场所并不多，一是小公寓，一是海边。

　　说是小公寓，其实说具有特色的民宿更为合适，那是岑子悦与童雯共同生活的场所，而海则是整部影片十分重要的意象。

　　《繁华难入梦》的“繁华”二字，不是人间繁华，而是诸物狂欢。

　　诸物，所有人与物的狂欢。

　　童雯曾经在海边与岑子悦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简单的生活，不掺杂任何勾心斗角与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的电话铃声。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或许她会选择自己会与她永远待在这个地方。

　　只是现实留给人的选择总是有限，往往是很多选择摆在你的眼前，好像你可以尽情选择一般，但是现实的各种桎梏却拉着你，让你不能如意。

　　童雯并不觉得后悔，只是觉得很是遗憾。

　　“如果她们两个最后还能再见一面就好了。”路森莉四仰八叉地躺在阮冬休息室的沙发上，完全将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也完全不在乎下一秒会不会有人突然推门而进——毕竟沙发正对着休息室大门：“就这样匆忙分别，多让人难受啊。”

　　正在倒水的阮冬听到这话倒是觉得新奇：“你觉得难受？”

　　“嗯，当然。每个故事总得有个结局，像这种没头没尾的，最是让人难受了。”路森莉随口回答道，又一个抬腿起身蹿到了阮冬身后，凑着阮冬的手就喝起水来：“不觉得这个故事有点未完待续那种感觉嘛？”

　　阮冬静静地看着她拿着自己的保温杯喝水，一点嫌弃的眼神也没有，反而是略微思考片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毕竟无尾的故事才最能抓住观众的心吧。”

　　“喂！这样是不是对观众不负责啊！”

　　阮冬没有回答，又将保温杯中的水续满：“对于咱们来说，不好好演戏更是对观众不负责吧。”

　　路森莉顿时蔫吧了下去，又一下躺在了近在咫尺的沙发上：“行了行了刚刚颓废导演已经骂过我了，你可别再给我提起来这件事。话说，你保温杯里面是不是泡了枸杞啊？”

　　她回味着刚刚的味道，好像是真的加了枸杞。

　　“别转移话题。”

　　因为所能找到的适合的公寓面积都实在狭小，放不下许多摄影设备，所以剧组又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在摄影棚内建造了一个新的公寓，可以活动的空间增大了许多，也给多机位提供了很好的条件。

　　当然，这不过是镜头的补充而已，虽然公寓内空间狭小，却有着模仿再造也造不出来的一种感觉。

　　或许是房屋在岁月前的沉淀，或许是从模糊窗台中投射过来的夕阳，或许是在狭小公寓内两个人之间奇妙的化学反应，总是导演很是喜欢那栋公寓中所拍摄出来的影像。

　　而刚刚的批评其实也是导演自己实在不满意在摄影棚中的效果，而路森莉又迟迟进入不了状态，主要表现在——她此时不过是第二次看到童雯，并且听到童雯即将住进自己家的消息——所以再怎么样，两人之间应该保持一种距离感，虽然岑子悦也是个自来熟的性格，偶尔大大咧咧，不懂自己在做什么，但是这种距离感却是可以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必须要存在的存在。

　　但是戏中路森莉却一副满心满意接受阮冬的姿态，完全不知道自己面前的是童雯而不是阮冬。

　　“毕竟太像了嘛。”——这是路森莉给出的解释——“白领什么的，装扮也像，平时的化妆风格也像，甚至发型也没怎么做发型。”

　　她本来以为阮冬应该是哪天在摄影棚看到时候的模样，白裙纯净。后来越看剧本越觉得不对劲，直到看到那场换衣戏的时候才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有人拿换衣戏去当做宣传的啊，这不是误导人嘛。

　　——这是路森莉的第一个想法。

　　那阮冬的装扮又是怎么样呢？

　　——这是路森莉第二个想法。

　　第二天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与平时没两样的装扮，光是这一点就让路森莉迟迟进入不了戏中，主要是太像了。

　　毕竟是新人演员，路森莉也挺感谢颓废导演对自己的一些指导，包括调度、站位、动作什么，但是她却迟迟领会不了颓废导演所说的岑子悦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很乖，但是又不够乖。很张狂，但是又不够张狂。足够自来熟，但是在心中总是和人保持一种距离感。没头没脑，但是又很精明。很邻家小妹，但是有时候包容性又特别强。

　　呵呵，矛盾死了。

　　路森莉思考了半天，也没搞懂这到底是个什么状态。她是不是应该第一次见到阮冬的时候首先扑上去，然后再急急忙忙地推开呢？

　　她躺在沙发上朝着阮冬抱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之前的时候阮冬都是静静听着，她知道路森莉自己总会自己走出这种抱怨状态，然后自己去寻觅解决办法。不过这一次有点不一样，阮冬听了她这么一堆，只说了一句话：

　　“我不是阮冬，我是童雯。”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休息室之中只有她们两人，一个人躺在沙发上，一个人站在原地，手中还拿着保温杯——里面还泡着枸杞。

　　之前的时候路森莉也觉得阮冬在对于表演上面，更多的是一种表现，而不是体验，因为她总是能够将自己很好地脱离开来，导演喊卡之后，阮冬就是阮冬，再与戏中人物没有任何关系。

　　所以在表演这方面，路森莉也只想着让阮冬帮助自己稍微分析一下人物而已，这样就足够了。或许阮冬的话语要比颓废导演的话容易理解得多。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在之前的几次表演当中，阮冬总是静静地听着她说话，虽然不会给出具体的意见，可是光是一些眼神，已经在谈话过程中的一些反应，还有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试戏时候阮冬的反应，从这些两人相处时候许许多多的事情当中，路森莉总是能找到一些解决办法，然后再次投入解决问题的行动当中去。

　　每一次都会有些收获，可是那收获却总是难以持久。

　　如果不是每一场戏都有阮冬的提前指导练习的话，路森莉觉得自己的状态一定会将颓废导演弄崩溃，并且浪费剧组当中这么多工作人员的时间。

　　但是因为有阮冬在，事情变得简单了很多。

　　只是即便简单了许多之后，对于从来没有演戏经验的路森莉来说，这仍旧是一件不小的挑战，所以今天，在这场岑子悦第二次遇到童雯、并且得知两个人要同住的戏当中，路森莉又进入不了状态。

　　其实在之前对词的时候路森莉所表现出来的状态还不错，最起码在阮冬看来还不错，觉得没有什么很大的问题，但是当导演指出来“你们两个太熟了”的时候，阮冬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虽然两人认识的时间算不上特别长，但是自从颁奖典礼过后，两个人总是一直待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大大增长，两个人又是那么和谐，所以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近乎变为一体。

　　对于岑子悦与童雯来说，这个时期不算是好事。

　　“我不是阮冬，我是童雯。”

　　路森莉对于阮冬很是熟悉，但是对于童雯却不是如此。

　　阮冬坐在路森莉身旁，却与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工而已，来到这里只不过是因为状态太差，需要放年假，好好地休息一下而已。而你只是民宿家的女儿，对于我的到来很是疑惑，等到与妈妈通过电话之后，才勉强让我住了下来。我们现在还只是陌生人，哪怕之前在海边匆匆一瞥，但是还没有熟悉到现在这种地步。”

　　路森莉愣愣地点头，真实与虚假的关系在她面前不停变化，到底阮冬与童雯是不是一个人，又或者该问，阮冬与童雯到底那个才是真实的存在。在镜头面前，童雯就是童雯，没有阮冬丝毫的余地。现实当中呢，阮冬就是阮冬吗？

　　面前的阮冬装束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但是她却知道，这是戏服，而不是阮冬平时的服装。

　　桌上的保温杯中袅袅不断地冒出热气，但热气只是似有若无，薄薄一层，若是不仔细看得话，简直看不见它。

　　路森莉却忽然笑了起来：“小冬，你可是让我体验了一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你接下来的路还远着呢。”阮冬想要牵起路森莉的手来，却被后者躲了一下，阮冬知道她已经在戏中了，于是便再没打扰。

　　两人之间的氛围忽然变得有些奇妙，但是童雯却觉得自在，她们正等着登台，在舞台前演尽一段人生，而后将这人生抛在脑后，继续奔赴后一段人生当中去。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小容高昂的声音传来：“两位姐姐休息好了吗，导演可是在催了。”

　　路森莉与阮冬对视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去，与往常不同，她们这一次没有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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