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郎君通阴阳

　　皎洁的月亮高悬在夜空，照亮了未知的前路。
　　整个村庄安静极了，没有犬吠更没有鸡鸣，甚至连一点风声都没有出现。

　　迟奉澜与涔厘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转悠着。

　　“涔厘，我总觉得，这件事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迟奉澜随手折取了一根路边的野草，将它叼在嘴里。
　　涔厘说：“确实有很多疑点。”
　　迟奉澜抬眼看向他，含含糊糊地说：“你也发现了？”
　　略微点头，涔厘答道：“事发当时，钟栗棠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甚至算不上聪明。”
　　迟奉澜赞许地补充说：“重点就是这个。当天晚上，凶手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杀人，处理尸体，然后逃跑，对于钟栗棠而言，就算他有这个体力，也很难有这个智力。他只是个连十八岁都不到的男孩，生活都不一定能独立维持，怎么能躲过警方的追查九年？”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
　　有人在帮助钟栗棠。

　　听懂了彼此话语中的答案，迟奉澜和涔厘非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周遭一片宁静。

　　尴尬地移开目光，迟奉澜捋了下乱飞的细碎刘海。
　　这一捋，就露出了额心的浅色桃花胎记。

　　他的长相很好看，甚至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但迟奉澜一向喜欢温柔地微笑，看久了之后，倒是会忽略他美貌中夹带的魅惑感，只将他认作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桃花印现，笑意收敛。月光扫过他的眼睫时，方才令人察觉到，原来眼前人，有着这样一张漂亮到极致的脸。

　　涔厘并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又被这点桃花所吸引了。但虚无的眼眸之中，探究和迷茫竟然多过于欣赏。
　　意识到这一点，迟奉澜有些意外。
　　“你到底在看什么？”他问道。
　　涔厘这才回过魂来：“不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印记似曾相识。”

　　迟奉澜更疑惑了：“难道你真的见过我？”
　　可他百分百确定，他绝对没有见过涔厘这张脸。
　　除非涔厘整容了。
　　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他非常懂潮流，连发型都做了精致的挑染。

　　于是，迟奉澜靠近涔厘，认认真真地观察起他的脸来，试图辨别究竟有没有整容的痕迹。
　　虽然他并不是专业的，下不了准确的结论，但涔厘的脸线条和谐，五官自然，丝毫没有科技感，应该是原装的吧。
　　可惜没见过他做夸张的表情。

　　想到这儿迟奉澜才惊觉自己有点蠢，整容又不是换脸，再怎么整都会有原来的影子。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涔厘的双眼中总是隐含着迷蒙的未知感，如果他真的见过，一定不会忘记。
　　或许这是一种特殊的缘分吧，不强求过往，只缠绕未来的缘分。

　　涔厘没有回答，这个话题无疾而终。
　　二人继续往前去。

　　转角过后的那栋民居门敞开着，微弱的烛光从里间透出来。
　　一位步履蹒跚的老婆婆正端着个瓷盘，慢悠悠地走向门口。

　　“等一等。”她朝路过的迟奉澜和涔厘喊道。

　　倒是奇怪，篙湖村的村民个个都对外人避之不及，全部把门关得紧紧的，生怕留了一点缝隙让他们溜进去。
　　这位面容慈祥的老婆婆却主动相迎，不知道她心底到底做什么打算？

　　一瞬间脑子里过了八百个故事，但没有一种结果能摇摆他的情绪。
　　“您有什么事吗？”迟奉澜从容地问道。

　　老婆婆看了眼他们二人来时的方向，叹了口气：“我看你们是从小蕙的家里出来的，你们是他的朋友吧。那边住着的就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可怜呐。”
　　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盘子递到迟奉澜面前，老婆婆又说：“我老婆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么多年来，他真是我见过最苦的孩子了。这是我做的几块烧饼，你们带回去，跟他一块吃，别饿着了。”

　　原来只是想送吃的。

　　迟奉澜将烧饼接过，礼貌道了声谢：“多谢您的好意，您放心，我们会带回去的。”
　　他话锋一转，又说：“只是钟蕙一直把自己困在原地，我们这些做朋友的，纵使想关心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老婆婆，您既然对他这么了解，能不能告诉我们，他心中最介意的，到底是他自己，还是他弟弟钟栗棠？”
　　提到这个，老婆婆双眼微垂：“钟蕙这孩子，性格和善，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整个人都变得孤僻起来，甚至再也不接受别人的好意，他是恨他弟弟，但他最不肯原谅的，肯定还是他自己。”

　　迟奉澜顺着话说：“心病还须心药医，得看他什么时候才能想通了。不过，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钟栗棠明明是钟家叔叔阿姨带大的，居然这么狠心。”
　　“其实钟栗棠也不是个爱闹事儿的孩子，他性格太内向了，从不与外人交谈。钟家夫妻俩一直与人为善，收养钟栗棠，本意也是结善缘，结果竟然给自家招来了这么大的灾祸，世事无常啊。”老婆婆语气中充满了惋惜。

　　迟奉澜眯了眯眼，若有所思：“您是说钟栗棠没有朋友，也没有关系好的人？”
　　老婆婆点头：“对啊，除了跟他哥以外，他跟任何人关系都不好，包括钟家父母，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既然这样，谁有可能成为钟栗棠杀人的帮凶呢？

　　突然想到什么，迟奉澜抬头问道：“老婆婆，您是这里的老住户，当初发生那件事的时候，有没有听到一些不寻常的动静？”
　　“那时村里很多人都搬走了，所以钟家附近的房子都是空的。这儿虽然离钟家不算远，但是我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确实什么也没听见，一觉睡到天亮，才听说发生了惨事。”

　　“也就是说那片区域除了钟家之外，没有别人。”迟奉澜思考了一会儿，又问道：“第二天发现钟家夫妻尸体的人是谁？”
　　老婆婆想了想：“是村长，他好像有事情要去找钟家夫妻，所以才上门。”
　　早不去晚不去，偏偏人刚死他就去，实在是巧得让人不得不怀疑。

　　迟奉澜：“村长现在在哪里，村委会？”
　　老婆婆叹息一声：“他已经死了，几年前病死的。”

　　一旁沉默了很久的涔厘突然上前一步，问了一句：“钟家夫妻出事那几天，村里是否发生过非常特殊的变动？”
　　“没有啊，除了不断有人搬走之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老婆婆浑浊的双眼稍稍睁大：“不对，还有一件事。出事的前几天，村长带人将那个老戏台改了方向。”

　　迟奉澜：“改了方向？”
　　“对。”老婆婆解释说：“最开始的时候，那个戏台一直都是朝着南方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村长突然就带着人去重新修缮，将它改了个朝向。不过，这事儿是征得钟家夫妻同意的，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问题大了。
　　从见到戏台的第一眼，迟奉澜就觉得奇怪，哪有懂行的人愿意将戏台朝西，这可是最不吉利的象征。钟家夫妻必须严词拒绝才合乎逻辑，偏偏他们还同意了。
　　看来，村长也是这件事的关键人物。
　　可惜他死了，纵使有再多的秘密，也都带进了棺材里。

　　已经将心中想问的大概都问了一遍，应该探听不出什么了。
　　迟奉澜微笑着朝老婆婆说：“更深露重，今天打扰您太久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婆婆轻轻拍了拍他端着磁盘的手，目光中充满了独属于历尽沧桑的老一辈人的悲悯。“你们年轻人，凡事都要看开一些。这种看开是要你们懂得珍惜，珍惜别人，珍惜自己。好了，我老婆子累了，你们去吧。”
　　说完，老婆婆转过身，又一步一晃地走回了屋里。

　　迟奉澜在原地静默了一会儿。
　　他会把这段话带到钟蕙面前的，至于能不能跨过心里的坎儿，就看他本身的悟性了。

　　告别老婆婆，迟奉澜和涔厘继续朝其他地方探查。
　　这次他们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转了好几圈，都没能遇见第二个人。
　　果然，案件还是越新鲜的越好查，这九年前的陈旧血案，只能从只言片语中入手，尝试能否窥探到过往的一角真相。

　　不过今天晚上已经知道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相比较白天，可以说收获颇丰。

　　将零零散散的线索整合在一起，勉强能拼凑出一个结论——钟家夫妻的死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说来奇怪，为什么村民们常常听到的凄厉哭声，今晚并没有出现？
　　还有当年的一些疑点，比如村长为什么要突然改戏台朝向，又为什么要在案发后的早晨去钟家？
　　十五六岁的钟栗棠并不具备独立作案的能力，他性格孤僻内向，谁会帮他？
　　单独处理掉文老板的尸体，是想掩盖什么样的秘密？
　　一向与人为善的钟家夫妻为何对养了十几年的钟栗棠又打又骂，真的只是因为钟蕙说的情绪宣泄吗？

　　晚饭之前，迟奉澜尝试过利用钟蕙身上的寒水阴气感应暑水阳气的所在，可惜一无所获，他只当是自己还没有完全适应戴上眼镜后的眩晕感。
　　经过晚上的探查，迟奉澜意识到，要找出村里作祟的鬼魂，同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长路漫漫。

　　“涔厘，你困吗？”他回想了一下钟家堂屋里简陋的条件，在心里默默摇了摇头，反正他不困。
　　果然，涔厘与他一样：“不。”
　　迟奉澜：“那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其实他有一个想去的地方，他就是想单纯问问涔厘而已。

　　涔厘思索片刻，还真给出了一个答案：“后山。”
　　双手一拍，迟奉澜惊奇地说：“你居然跟我想的一模一样，我们真是太有默契了。”

　　反正今天在篙湖村里，白天晚上的加起来不知道绕了多少圈，能得到的线索都已经得到了。接下来，是该去村子以外的地方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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