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狼

　　“进来。”

　　穿着白大褂身材修长的年轻男人礼貌的推门进来，先是朝办公桌方向微微低头，再缓步走到办公桌前，毕恭毕敬地说：“老板。”

　　年轻男人说话时仍是低着头的，双手放在大腿边，双脚并拢。外头刺眼的日光照进来，又照到他身上，茂密的头发被照得闪闪发光，像是一匹上等好马，乖乖停在主人面前，唯命是从。

　　与之形成对比的是坐在办公桌前早已秃顶变胖的老男人，他脸上的肥肉如果送到肉铺，虽然多肉，但色泽不好，又黑肉又松弛，品相不好，根本卖不出去，没人敢要。

　　但是，人各有所长。老男人虽然从身材方面比不过年轻男人，但他动作间所透露出的沉稳却是年轻男人没有的。就从这一点来说，他确实可以坐到年轻男人梦寐以求的位置上，颐指气使。

　　“新来的一批人怎么样？”老男人往后靠在柔软舒服的老板椅上，表情轻松地问道。

　　坐着的老男人虽然肥但不至于看着就觉得会流油，躺下的老男人简直和砧板上的五花肉没区别，一样肥，一样的油。完全舒展的身体简直让人无从下手还觉得麻烦。

　　年轻男人低着头，自觉地压低声音回答：“都很好。”

　　“没了？”老男人有些诧异。

　　老男人手指敲敲桌面，心中升起了对年轻男人说出话的怀疑。

　　“真没了？”老男人敲着桌面再问。

　　“没了。”年轻男人笃定地回答，手却在老男人看不见的地方握紧。

　　年轻男人最讨厌的就是来到办公室给这个像猪一样的老板做汇报，敲桌面的声音像主人叫狗时的嘬嘬声。

　　以为我是狗吗？

　　还是以为是我的主人？

　　年轻男人咬紧牙关，竭力保持面上的冷静。

　　“但是，我看了实验室传过来的报告，确实大部分都好着的，但那个——0209号，怎么回事？”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老男人语气低沉，显然不满意年轻男人的回答。

　　年轻男人自觉地深深低头，可以说是九十度弯腰了。他诚恳地说：“0209号前期没有调试好，但就在刚刚她完成了试炼场第一个关卡。由此0209已经调试成功，老板可以让她为您做任何事。”

　　老男人不语，老板椅咯吱咯吱地响。年轻男人虽是深深地低头，但他凭声音，或者说凭这么久以来对老男人了如指掌的习惯来说，他知道这是老男人要坐起来的声音。

　　键盘声响起，年轻男人面色如常。

　　也就一分钟的时间，或者并没有一分钟，反正老男人很快给予肯定，“不错。我很满意。”

　　早在来办公室之前，年轻男人就将0209的实验报告写好了，很多事情没写，比如给0209号增加了很多蓝血、0209的表现并不成功还需再次调试……

　　年轻男人心里清楚，写那么多字老男人是不会认真看的，如果写的是真实的实验报告，老男人不仅会认真看，还会发大火。

　　这样的怪脾气，谁能受得了。

　　为了快速简单，不如直接写成老男人想看到的报告，多省事。

　　“等会儿回去，你好好调试那个0209，后天的展示就让她来吧。”老男人喜上眉梢，松开鼠标，再次向后靠，开心地笑起来。

　　老男人笑起来的样子，像一块大肥肉上突然长了又黄又参差不齐的牙齿的诡异画面。

　　年轻男人微微一怔，虽然和老男人共事了很久，可以说对老男人他没什么不知道的，但直到现在，他对老男人的行事作风还是不满意。

　　老男人总是揪着小细节不放，却对重大事项一笔带过。就像刚才，后天的展示是给达官显贵们展示，又不是摆地摊随便给人看看，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随便一说就行了的！

　　不行，年轻男人心想，这件事这么重要，老男人真是昏了头，这么潦草地做了决定。

　　他急忙说：“老板，我已经为您挑好了做展示的……”

　　年轻男人话没说一半就被老男人开心扬起地音调打断，“哎，我相信你的能力。这些实验品都是在你手下的，选哪个不都是一样嘛，我信你。”

　　随后老男人爽朗地大笑，笑声响彻整个公司，年轻男人却低头强颜欢笑。

　　虽然是被夸了，但是是被不喜欢的人夸了，年轻男人莫名觉得自己心里堵着一团火，真让人心烦。

　　回到实验室，年轻男人没开灯，房间内只有几台电脑亮着蓝光，是唯一的光源。

　　年轻男人边走边脱掉身上的白大褂，拉开椅子坐下来，浑身像散架了般，根本支棱不起来。

　　是心累。

　　就这么定好了做展示的实验品？年轻男人对此深表怀疑，是不是老男人有什么没告诉自己？这么大的事他就这么随便定了？挑得还是刚来的实验品，0209根本不稳定，需要多次调试才能算合格的实验品，可……后天就要做展示了，没剩多少时间了。

　　年轻男人的脸庞半黑半亮，好似他阴晴不定的心情。

　　“咚咚！”

　　桌子上的键盘文件等东西全被他用力地扔到地板上，一件又一件，霹雳哐啷地，引起了在走廊里巡逻的小机器人的注意。

　　“1实验员你还好吗？”门外是小机器人看似关心的问候，实际上是对他的监视。

　　整个实验区里是拥有小机器人最多的区域，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类，其余的都是铁块制作的机器人。

　　过了半晌，实验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房间内一片狼藉，1实验员站在其中，像是站在漩涡的中心，有被吸入海底的可能。

　　“我还好，只是不小心碰倒了椅子。”

　　1实验员像漂在海面上抓住浮木般抓住站得好好的椅子，呼呼喘气，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后背湿透了，真像从水里爬出来的。

　　“好的。”

　　得到了答复，小机器人也没追问，就走了，走廊里房间内又恢复了往日般的安静。

　　1实验员使劲儿抠住椅背，努力遏制心中早已喷发完却还有二次喷发预兆的火山。

　　他愤恨地盯着屏幕里0209戴着奖励的模样，嘴里说着：“凭什么。”心里想得却是那个老男人接受采访时得意的样子。

　　两个贱人！

　　凭什么！

　　我才是你们的主人，是我才有了你们！凭什么你们能得到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凭什么？！我才是得到荣誉的那个人！

　　连“汇报”和“开会”都搞不清楚含义的人，凭什么当老板？

　　那么胆小傻逼无用的实验品凭什么做展示？

　　1实验员愤怒至极，下意识地迈出脚，却不料被脚下如藤蔓般缠绕的电线绊住了脚，猛地一声火山再度喷发，滚烫的岩浆快速从山头流下山脚，一路都是热气。

　　1实验员狼狈地倒在陶瓷地板上，狠狠捶地。

　　汗水如天降甘霖，滋润了如藤蔓般的线路，生长得更快，抓得也更紧，不管1实验员怎么用力都摆脱不了。

　　捶地的动作渐渐由快变慢，声音也渐渐变小。

　　门外的小机器人已经走远，边走边在电子屏幕上打字：

　　1实验员四点二十三分回到实验室内，四点二十五分突然开始摔砸实验物品，谎称是不小心把椅子碰倒，但本机器人并未在门外听到椅子倒地声，反而是许多物品被摔到地上的声音。故本机器人怀疑，1实验员隐瞒真正摔砸实验物品的理由，故申请进入实验室内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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