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境

　　童年时期沈澍记得母亲很喜欢看芭蕾舞剧，林云溱工作极忙，一年到头少有闲暇，有时间空下来就带小沈澍往剧院跑。
　　小沈澍记得那些场景里，灯光打得明亮而干净，幻化成天鹅的女孩微微仰头，圣洁的光束打在女孩光洁白皙的脸上，纤瘦的身体使白纱裙很有美感，透过薄薄一层皮肉，流畅的颧骨恰到好处撑起整个脸颊，及其符合雕塑完美的人脸比例，微微扬起的脖颈好似一只高贵的白天鹅。

　　从这个角度看秦德瑞和那个女孩有一瞬的重合，秦德瑞举着电话靠着桌子，腿交叉叠在身前，脖颈纤细而昕长，淡色的唇一开一合，然后扬起。
　　唯一美中不足是那些女孩的唇彩是都像亮亮的果冻色，秦德瑞从不用这样明亮的颜色，使得秦德瑞微微扬起的唇倒是不像那些女孩了，少了一分雕琢感，多一分灵气。
　　秦德瑞打完电话，脸上还有未散的两分笑意。
　　沈澍拿湿巾纸擦了擦手，接过放在旁边的拖把：“我来吧，你们去休息吧。”
　　旁边的值日组长的女孩脸浮起一层红晕，小声着结结巴巴的说：“啊，那谢谢你了沈同学。”沈澍摇摇头。

　　值完日已经不早了，阳光完全被收容进天幕，天色暗淡下来，教室原来几个值日生打过招呼纷纷走了，剩下秦德瑞在旁边玩手机。
　　沈澍把工具放进箱子，洗完手回来。看到秦德瑞坐在窗前发呆，看到沈澍起身递给两张卫生纸：“谢谢你了，晚上请你吃饭吧。”
　　沈澍没有多说什么，脸色很淡。
　　走廊里偶尔有两个学生经过，吵嚷的校园又极快的归于寂静。两人谁也没开口，秦德瑞带着耳机听音乐，白色的耳机线弯弯绕绕的缠搅着垂下。
　　沈澍率先打破沉默：“在听什么？”
　　“嗯？给你。”秦德瑞把右耳的耳机分给沈澍一只。
　　耳机静了两秒，正好是换歌的间隙。随即响起了下一首歌。
　　“是富士山下。”
　　沈澍侧头看了一眼，女孩的发丝被晚风微微吹起。

　　“你喜欢的歌类型这么广泛吗？”
　　“为什么这么说？”秦德瑞莫名。
　　沈澍轻咳一声，手握成拳挡在嘴前：“那天你发烧唱了歌。”
　　秦德瑞在原地风化。沈澍仍往前走，有线耳机被扯落在了秦德瑞身前，和卫衣带子缠绕在一起，在空气中缓缓荡着。
　　“我，我那天都胡言乱语了什么。”
　　沈澍停下脚步，眼底终于蔓延上一点笑意：“你猜猜？”
　　肉眼可见的秦德瑞身上红晕从脖颈传到了耳朵根，随后她往前快速迈了几步，凑到沈澍眼前：“我到底说了什么啊，我唱歌了？唱的是什么歌，是正经的吗？”
　　小姑娘脸皮薄，见把小姑娘吓急了，沈澍才不紧不慢的往前走：“你还会唱不正经的？”
　　秦德瑞被噎住了，小声咕哝骂了两句，小跑跟上沈澍：“你这样会失去我这个好朋友的。”
　　“嗯。”
　　“你还偷偷笑！”
　　沈澍笑够了，慢吞吞说：“真的，那天你唱的东北那边的民歌，很好听。”
　　“那什么，谢谢夸奖啊。不过说实话，我感觉那边的民歌都很好听。有机会我还很想去那里看看呢，听说跟南方完全不一样的风貌。”
　　“我母亲就是东北人。”
　　“真的！”秦德瑞来了兴趣：“那你妈妈肯定很漂亮了，毕竟把你生的这么好看。”
　　“嗯，很漂亮。”沈澍慢慢回忆着，林云溱是标准的北方美人，很大气。一张脸上眼睛快占了一半，又大又亮，脸颊饱满，下巴尖尖的收到衣领里，英气而妩媚，不过照老人的话说，这样的人福薄命薄。
　　秦德瑞倏地顿住了，她想起了陈妍妍的话。
　　沈澍敏锐的察觉到秦德瑞的停顿，眼底的笑意悄无声息散到空气中。
　　“你应该知道我妈妈是谁吧。”
　　“就只是听过一些……一些不切实际的传言吧，嗯，我们几个人玩得比较好，所以可能消息传的比较快。”
　　“我们。”沈澍重复了一遍，两个字在舌尖慢慢的滚过一圈，秦德瑞听出了一点冷漠，虽然沈澍还是站在眼前，但秦德瑞觉得沈澍突然离她很远。
　　“我跟你道个歉，我的确早早知道你的身份了。但是我没跟沈宥贤乱说什么的。”秦德瑞组织语言解释着，沈澍面无表情的说。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
　　“诶，你等等我啊。”秦德瑞小跑着追上。
　　“真的对不起沈澍，我和沈宥贤的确是男女朋友。一开始我没想瞒你的，只是找不到机会说我只是不想让我们之间那么尴尬。我是想找个机会跟你说清楚的。”
　　沈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自上而下俯视着秦德瑞：“我也说过了，你不用道歉，你没做错什么。”
　　“那你为什么今天下午这么生气，在教室你也很奇怪。”
　　沈澍不说话了，慢慢的呼出一口气：“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话可以搜林云溱，百度上都有，完全可以满足你们的好心。如果你想道歉的话根本没必要，毕竟你也只是听了一些所谓的传言。”
　　秦德瑞头一次见沈澍这种表情，沈澍忍了忍没忍住。
　　“不过也是，私生子、情妇这么好玩的话题应该像一根肉骨头吧，从每个人嘴里嚼烂了吐出来，变得更恶心，更卑贱，人人都能唾一口踩一脚。”沈澍冷笑。
　　“我没有这么想！”
　　秦德瑞站在原地，看着沈澍越走越远。

　　晚上十点，秦德瑞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没吹湿哒哒的搭在肩上，洇湿一小片棉质睡裙。笔记本屏幕的光影影绰绰在昏暗的卧室里闪着。
　　秦德瑞烦躁的坐在书桌前，思考片刻还是点了搜索。
　　几个红色的词条很快就列出来。
　　秦德瑞快速浏览了一圈，跟陈妍妍说的竟然大差不差，甚至更过分，字里行间都像糊了一层血淋淋的□□，黏着着、撕扯着。人类好像天生对这些丑闻有巨大的好奇心，几家主流媒体题目起得毫不收敛，仿若不知廉耻的美人玉体横陈让看客大饱眼福，心满意足。
　　秦德瑞点开几篇，慢慢翻动着，词条放到现在都是违禁词，有几个还配了照片，打满了红色和肉色的马赛克，隐隐约约可以看清是一个女人卧倒的裸体。说来也稀奇，这些新闻一看就是十几年前的，简单粗暴吸引眼球让人浮想联翩，经过大大小小十几轮净网活动却仍工整排列在搜索首页，只是图片被打了马赛克。

　　嗡——嗡——
　　手机在课桌里震动着，缓缓滑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秦德瑞在考场睡得人事不省，她皱着眉摸索着捡起手机，滑到了接通键。
　　“瑞瑞!你怎么才接。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好不容易考完试咱们今晚去通宵喝酒啊，沈宥贤在他家酒店包场了呢。”
　　“嗯……我就不去了，有点事。”
　　秦德瑞睁开眼，教室里的人都已经走空了，留下两张空白的草稿纸掉在地上。
　　“不对啊，你声音听起来怎么跟刚睡醒一样。昨晚你做贼去了啊，幸好没被主任查见考试睡觉，不然……”
　　秦德瑞醒了醒神，把手机平放在桌子上，女孩絮絮叨叨的话从听筒传出来，听得并不清晰。
　　“晚上我去俱乐部，不喝酒了。”
　　“喂，喂？不是……”秦德瑞直接摁掉了通话，喝尽矿泉水瓶的最后一口水，哐当一声投进垃圾桶。
　　倒也不是真的没空，她只是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沈宥贤。

　　秦德瑞昨晚梦到去了一个酒店。
　　酒店是老牌奢侈品牌，套房很大，层数至少在70以上，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夜色，整座城市尽收眼底。秦德瑞顺着头顶的灯光一直往进走，看到一个女人裸着身体躺在地上。
　　关键部位还有脸部都是一片马赛克，大理石地板反射着冰冷华丽的灯光，一汩汩鲜红色的血液从女人的海藻般的长发里蔓延到地板上，秦德瑞倒退着往后走，撞到了一个冰冷的胸膛。
　　秦德瑞扭头，看到了沈澍面无血色的脸，眼睛半睁着问：“你怎么在这。”
　　秦德瑞大叫一声，猛的坐起来，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考试，在考场睡了一整天。

　　“姑娘，正好赶上晚高峰了，咱们还要堵好一会呢。”
　　“嗯。”秦德瑞无聊的撑着头望向窗外。
　　司机师傅一路上从天南聊到地北，面对堵车毫不烦躁：“诶，姑娘这么晚你去荻山那边干什么吗，我听说那片有个豪门越野俱乐部，叫什么，什么创世，嘶……”
　　“创世国度。”
　　“对对对，就叫创世国度！诶呀，我听说那一片净挨着些不正经的会所，都是不务正业的公子哥。呦，姑娘你一个人可要小心啊。”
　　秦德瑞笑了一声：“行。”
　　“不过说起荻山，那一片可有点来头啊。”司机师傅摩挲着下巴，回想着。
　　秦德瑞来了点兴趣，摇起车窗问：“荻山怎么了？”
　　“咱们现在国民度最高的的私企叫华景，占国民GDP八分之一。你看看我新买的折叠手机，喏，最近很火呀，我儿子工作了给我换的华景P70”师傅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左右晃着炫耀，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咳，言归正传，华景在民国就有啦，前身据说就是在荻山发家的，那一片现在可是赫赫有名的销金窟啊，是现在苏家的大女儿在管了。啧，她家的大女儿叫苏景晚，可惜了呀，要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为什么这么说？”
　　“现在还是老一辈在管理层，我看啊，过几年这苏家要大变天。论才能、手段苏家小辈里属这个苏景晚厉害了，他家大儿子苏榕是个中庸之才啊，唉，但大概率还是要传给苏榕的。”
　　“嗯，豪门啊。”秦德瑞跟着感叹。“您对这些还有研究？”
　　“那可不，我每天都买财经报。属华景的八卦消息最好看啦，继承人之争，精彩着呢。”
　　“那您站哪边啊？”
　　“我不重男轻女啊。苏景晚虽然是个女人，却是巾帼不让须眉，嘿嘿英雄惜英雄嘛。”
　　秦德瑞笑了笑没说话。

　　“到山脚这里就上不去啦，我在这里停了啊。”
　　“成。”秦德瑞扫码付钱。
　　司机透过车窗往外看：“豁，真够气派的。”
　　秦德瑞下了车马上就有接待员小跑着过来。
　　“秦小姐，您好久没来啦。”大冷天，接待员穿着薄薄的收腰西装，同色系银灰色包臀裙剪裁得当，沿着身体曲线勾勒出身线，脚上踩着一双利落的高跟，十分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今天景晚姐在不在？”
　　“刚来呢，在悦厅等您一起上山呢。”接待员接过秦德瑞的书包，在前方微微错开一步，指引着离开泊客区，穿过前面飘扬着万国旗的广场，来到了一片建筑群，这是上世纪遗留下的西式建筑群，大块白色花岗岩的墙面工整排列，线条、柱式和浮雕堆砌起对称繁复的轮廓线，门窗的厚实铜材里镶嵌了大块花窗玻璃。
　　一路上接待人员轻声细语，空气里飘散着好闻淡雅的香味。
　　秦德瑞被引进一处小厅，一进门就看到两个身影正躬身围在一起。
　　“景晚姐，我来啦。”
　　左边的女人先转过头来：“瑞瑞，快来，我们正看苏霁刚从香港拍回来的项链呢。”
　　“霁姐姐也在。”
　　右边的女人转过身，朝秦德瑞冷淡的微微一点头。
　　苏霁和苏景晚是完全两种不同的风格，苏霁扎一个低马尾，宽大的风衣用一根腰带收住，素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脂粉修饰，旁边背着一个隐藏着LOGO的大包，利落而整齐，常年世界各地跑，衣物以舒适为主。
　　而苏景晚一年四季衣服都很薄，今天穿一条藏青色吊带长裙，身材偏瘦但体态舒展，裸露在外的皮肤在灯光下闪着莹润白皙的光泽。脸上薄薄一层妆容修饰着姣好的五官，长发打着旋垂在身后，脚上踩着一双裸色高跟，让人完全移不开眼，完全不输聚光灯下的女明星。
　　秦德瑞接过托盘。
　　“好可爱的粉钻！而且净度也太高了吧。”
　　“我就猜你会喜欢。”苏景晚点点秦德瑞，朝着她狡黠一笑，流露出点女孩的灵动。
　　“送你啦瑞瑞，这条项链跟你很搭呢。”苏景晚拿起项链，朝秦德瑞比划着，旁边训练有素的接待员马上低着头接过托盘，苏霁在旁边手插着兜。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呢。”秦德瑞摇摇头拒绝。
　　“放在你霁姐那里也是吃灰，不如给最适合的人。我们的年纪已经不适合这种颜色啦，苏霁你不是说当时看到就觉得特别适合瑞瑞吗，这么远带回来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嗯，你拿着吧。”苏霁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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