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控游戏

　　是夜，
　　星辰如同盐粒一般撒满整个夜空幕布，
　　万千星点中悬挂着一轮皎皎明月。
　　月光像个顽皮的孩童，和他们的车尾气玩起了角逐游戏。

　　从崖南到恒京需要横跨两个市，中途下了高速，找了家麦当劳随意解决了一顿晚餐。

　　店内要么是高中生情侣对立而坐互喂着薯条，要么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分享着自己套餐里的小食，气氛太过温馨，以至于两人罕见没有你一言我一语的互呛。甚至有那么几次短暂的眼神相接，又匆匆避开。

　　吃完准备启程时，韩姿行至门口的甜品站窗口，用风衣口袋里的零钱买了两支甜筒，递了一支给倚靠在跑车身侧抽烟的冷脸男。

　　聿执蹙眉接过，她读不出这表情是何意，不过这厮倒是灭了烟陪她吃了起来。

　　韩姿也学他靠着车身舔舐着甜筒，偶尔侧头偷看他一眼。
　　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无论她对他做什么都全盘接收，刚刚也只不过脑子一热想要捉弄他，如果他不接，那她吃两个也是不在话下。毕竟在韩期间每天的进食都需要把控，有专门的营养师指导，甜筒属于高糖类，自然是“禁品”。这会儿营养师离她几千公里远，管不到她了。

　　“宋小姐，再不吃，就要滴地上了。”

　　韩姿回过神，连忙舔了几口。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聿执身子微微侧向她。

　　“在想你和你弟怎么不太像。”，借口张嘴就来，随便吧，能糊弄过去就行。

　　聿执闻言眯起眼，停下吃甜筒的动作，眼神里有审视的意味。
　　“看上聿瑟了？”

　　“谁？”，问完才反应过来是她刚刚问题里的人，“没……”

　　聿执点点头，将最后一口吃掉，正经地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只是我堂弟。”言下之意是：不像也正常，又不是同个爹妈。但他还是多解释了一句：“他纯种中国人，我混了点日耳曼人种的血，不就长得不一样吗？”

　　虽说她早就知道了，此时还是得装作初次知晓。
　　“原来如此……”

　　这里处于郊区，地广人稀，风一吹，韩姿不禁打了个冷颤。

　　聿执刚想说要不别吃了，回车里吹暖气，韩姿包里的手机就震了起来。

　　她让聿执帮她拿着甜筒，而后从包里翻找出手机，划开屏幕接听。

　　麦当劳的招牌暖光打在她的脸上，嘴唇被照得亮晶晶的，唇色因甜筒的低温被冻得像一颗熟透了，快要爆开的圣女果。

　　聿执看着这两片一翕一张的唇瓣，忍不住伸出拇指，对着她的下唇揩了一下。

　　看到韩姿呆滞地暂停了通话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于是收回手。只见韩姿双颊沾上了点粉晕，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身继续接电话。

　　情愫的种子在此刻已然种下，韩姿却以为只是无意发生的插曲。不以为意。如同泰坦尼克号船舱内纸醉金迷的人们，对邮轮撞上冰川的后果一无所知。

　　一月的南方湿冷得骨头都酸软。为了不让聿执等太久，韩姿草草结束了通话。转身看到这人还举着她那只甜筒，只不过哪还有冰淇淋的影子，只剩下蛋筒，冰淇淋化成液体流得他满手都是。
　　韩姿心里吐槽这人是怎么把商业版图做得那么大的？比她小时候在福利院见过的那些三岁孩童还天真懵懂，冰淇淋化了也不知道扔掉，就这样一直举着等她把电话打完。

　　她一边咕哝一边拉着聿执的手腕一路来到卫生间，将蛋筒扔进垃圾箱里，又拉着他的手到洗手台打开水龙头帮他清洗手掌上的黏腻。

　　聿执默默地注视着她，看她纤细的手指滑过他的指缝，看她指腹轻轻揉搓他的掌心、手背。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反手握住正在帮他清理的手，“可以了。”
　　韩姿看他一眼，从墙壁上的纸盒里抽出两张纸，继续帮他擦拭干净水珠。
　　“敢问聿公子几岁啊？”

　　这什么问题？聿执扬起嘴角笑了，“什么？”

　　“像个小孩子似的，冰淇淋流了一手也不知道扔了。”，手上依然温柔地帮他擦拭着。

　　一听这话，聿执笑得更为肆意，“那你呢？”
　　韩姿抬头看他，“我怎么？”
　　聿执掰过她的脑袋对着镜子，“你说怎么？”

　　只见自己的唇角外有一块已经被风干的奶渍，韩姿扔掉帮他擦手的纸，又抽出两张沾了点水，微微俯身靠近镜子。
　　就在这时，手里的湿纸巾被人夺过，头被冰凉的手掌带着转了个方向。

　　她直起身，楞楞地看着他轻柔的动作，“干嘛？”

　　像是怕破坏她的妆容，轻轻用湿纸巾点状式地按压她的唇角。
　　“礼尚往来。”

　　眼前人只专注地注视着她的唇角，而她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她的目光太过直白，聿执眼神上移，对上她的眼睛，但替她擦拭唇角的手没停。

　　两人像较劲上了似的，谁也不肯挪开眼，好似谁先避开谁就输。
　　这场眼波对决最终以韩姿惨败提前结束，再对视下去，恐怕就要溺死在他那双似湖一般的眼里。

　　“好了。”，聿执察觉到了她的尴尬，补了一句。

　　回程路上的气氛称得上诡异二字，要么是她趁聿执开车时频繁偷看他，要么是红灯时他投来目光。总以为对方有话要说，但这静谧空间里除了暖气的声响和跑车的轰鸣声外，再无其他。

　　……

　　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抵达德逸小区门口。

　　每次和聿执见面好像都需要耗费她全身的力气，她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爬上五楼。
　　租的房子在长廊尽头，楼梯出来需要经过两户人家。路过与她家相邻的房子时，听见里面有小孩的哭喊声，韩姿敲了几下门，对着门内喊道：“再打小孩我报警了。”

　　住在这里已有些时日，邻居的小孩她见过几回，每回身上都有伤，起初以为是在学校和同学打闹弄的，后来几次半夜被她的哭喊声吵醒才知道她那一身伤是被家暴所致。

　　每次韩姿都会敲门再威胁自己要报警，但这也只能让这对夫妻消停一阵，过几天又卷土重来。她也觉得小孩可怜，可她韩姿并不是什么圣人，自己都快自顾不暇，哪还有其他精力去管别人的闲事。

　　只这么一句，屋内的声音果然就轻了许多。
　　韩姿正准备掏钥匙开门，就看见房子大门被打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
　　进贼了？

　　那她刚刚在门口说话不就等于在给贼提个醒吗？
　　五楼虽说不高，但也不低，一般来说从窗户跳下不死也半残了，她家也没什么值钱玩意儿，不至于为此赔上性命，所以这贼只能是还在房子里。

　　可偏偏就是还在房子里才难搞。

　　要不求助一下邻居？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嘛，但又想到刚刚才威胁完他们自己要报警，哪还有脸去求人家。

　　算了，报警吧。把这贼和隔壁这两夫妻一并抓了去，一举两得。

　　她轻手轻脚想把门关上，从外面锁上，不让贼有偷溜出去的机会。
　　正当她靠近大门的时候，看见屋里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着烟的宋宥颐，她灭黑屏幕，怒气冲冲地走进去，关上门，从宋宥颐手里抢过烟，灭了。
　　这人两个小时前还装模作样打来电话骗她说在意大利，意她个大头鬼！

　　“不许在我这里抽烟！”
　　“谁让你撬我门锁的？”
　　“姐！”

　　宋宥颐懒懒地往沙发上一靠，只觉妹妹小题大做，故意逗她，“你猜我这次用了多久就把你家门给废了？”

　　韩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宋宥颐不以为意，继续得瑟她的光辉战绩，“52秒！一分钟都不到。”，说完还摊了摊手，表示这种锁对她来说简直太小儿科了。

　　“你……”，韩姿气得直哆嗦，“你知不知道你每次撬了我的门我都要存多久的钱才能把锁换上！”

　　她说的是在韩训练期间，宋宥颐也时常神出鬼没她的集体宿舍，“作案手法”同样精彩，每次都像在和上一次的自己比赛，看能多久把锁拆了。

　　起初，其他同住在一起的练习生自然没想到是自家人带来的“贼”，还以为是外来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了好一阵。后来次数多了，且不管换多高级的锁，仍然防不住。直到有一个女生提起说每次韩姿的姐姐一出现在宿舍，宿舍的门锁就会被破坏掉，大家才把疑心转移到韩姿身上。

　　韩姿为了不让她们声张被公司知道，表明自己会一直负责宿舍门的全部费用直至她不住在这里为止。
　　而她本就因能力出众被所有人视为眼中钉，能让她在某一处吃瘪，众人必然乐得其成。
　　只是就苦了韩姿一人，练习生哪有工资，不倒贴公司钱就不错了。因此只能紧衣缩食，以防宋宥颐时不时的“破坏”。通常都是一边骂着这烦人精亲姐，一边又希望她多来看自己，别死在了外面。

　　宋宥颐听完她的抱怨，哈哈大笑，“谁让你要去过那种吃完上顿没下顿，熬了几年都不一定能有出头之日的苦日子？我早说了，你跟在我身边，每天乐呵乐呵的，我赚钱养你就行。”

　　“我不要。”

　　“理由？”

　　“我有自己的事，有自己的生活。”

　　“哟，长大了？也是，都二十了。”，宋宥颐勾了一缕发丝在手指上把玩，把这“幼稚”的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话题却一下子跳跃“那家人就这么好？你难不成下半辈子要守着他们过？”

　　“你别管。”，韩姿一遇到宋宥颐，内心的叛逆总能被激发出来。

　　下一秒，整个人就被宋宥颐扑倒在沙发上，脖子被刀刃抵住，“我别管？馥凝啊馥凝，你别忘了，这世上和你留着相同血液的人只剩我一个。”

　　韩姿吞咽了一下，喉咙处的刀刃触感明显，但还是硬着脖子问道：“所以呢？”，她知道宋宥颐不会下手，只是吓吓她，可她眼里还是蓄满了泪水。

　　宋宥颐见她双眼发红，最终还是将刀收了回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如果只是陪陪那两个老人，扮演幸福的一家四口我也不说什么，可你现在为了他们的儿子要去接近那些豺狼虎豹，你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韩姿冷笑了一声，质问她：“那跟着你呢？你做的什么勾当？你的仇家就少了？跟在你身边才是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能保护好你。”，此时宋宥颐也双眼通红，但韩姿知道她是被气的，“你只要在我身边待着，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你。”

　　此时冷笑转为苦笑，韩姿朝她靠近，“那不还是有几个人嘛，姐。”

　　“算了，你想玩就去玩吧，最好不要有哭的那天。”，宋宥颐起身欲要走。

　　韩姿拉住她的手向她示弱，和她说以后会在家门口的地毯下给她留一把钥匙。宋宥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笑她愚蠢，并说自己下次翻窗进来就行了。说完还真就从窗户那翻了出去。

　　韩姿被这一举动吓得心脏狂跳，无奈地对着她的背影说道：“你……还是撬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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