赎海

　　“人太多，我们先去吃饭，等人少点再去？”俞思宁征求着我的意见，我自然是听她的。

　　两年前班里组织来晏棠村，因为景区的物价普遍贵，我只带了点零食啃，听同学说有家冒菜很不错，便问俞思宁去不去试试，她照例点头同意，我就没见过她拒绝过我。

　　逆着人流，我们走到冒菜店门口，很不巧即便不是饭点店内也坐满了人，老板围着围裙忙得不可开交，探出头跟我们赔笑：“实在抱歉店里面现在坐不下，您等会再来行吗？帮你们记个号。”

　　“麻烦问下要等多久。”店内座无虚席，我看着一阵头疼。

　　“不长不长！二十分钟差不多就到了。”老板手上拿了个号码牌作势要递给我，“能等吗？”

　　我征询俞思宁的意见，她朝我点点头，就接过了号码牌，老板笑着缩回店里，扎进人堆中继续吆喝。

　　大热天的，我不想再走了，和俞思宁找了个不怎么烫的石凳并排坐着等。我掏出热得发烫的手机拿刚买的冰矿泉水（卖我八块一瓶）给它降温，等它凉一点了后开始翻相册。

　　都是随手拍的村景，贴着墙壁生长的蔷薇、褪色的春联什么的，有一张不小心拍到了俞思宁，她弯着腰去逗一只还没有我俩鞋大的小黄狗，小狗哼哼唧唧地舔她的手指。

　　我的目光在这张照片上停留了很久。

　　脑内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身旁人忽而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俞思宁注意到了我这张照片，连忙心虚地息掉手机屏，转头。

　　俞思宁没在看我，视线牢牢锁定在前方一对纠缠的男女身上。

　　女生紧身背心加超短裙长筒袜，男生锡纸烫头破洞裤金属链，两个人拿着自拍杆凹姿势。

　　我一瞬间闪过初高中见到过的许多谈快餐恋爱的小情侣，差不多都是这副打扮。我和那些人没什么交集，只是曾在校内小树林散步时被他们肆无忌惮吸口水的行为攻击过，素来对他们敬而远之。

　　现在的人营养好，这俩人光看身高看不出年纪很小，脸却都是没长开的模样，尤其是小姑娘，化妆也挡不住的青涩。

　　俞思宁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们。我跟着俞思宁站了起来，没出声。

　　也许俞思宁注视得太久，小情侣中的女生回望了一眼，本来笑嘻嘻的表情瞬间没了，像被泼了盆冷水。

　　她看的是俞思宁。

　　女生跟她男朋友说了几句悄悄话，随后迈着不情不愿的步子走了过来。

　　她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句：“俞老师……”

　　半晌，俞思宁应了：“嗯。”

　　她看了街对面玩手机的男生一眼，“他是谁？”

　　女生咬着下唇，说话声细若蚊蝇：“表哥。”

　　“袁薇，你骗不到我，”俞思宁冷冷地说，“你妈妈找我聊过多少次，我会不知道你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你有没有表哥？”

　　袁薇很不痛快地承认：“是我男朋友。”

　　“……”俞思宁皱眉，“男朋友？你才十五岁。”

　　“马上十六了！”袁薇反驳，“我…要上职校了，学校老师都不管这个的……”

　　“你来这里，经过你妈妈/的同意了吗？”俞思宁问。

　　“……同意了。”

　　“噗——”我没忍住笑出声，“确定是实话实说？”

　　要是真跟妈妈坦白自己和男朋友出去旅游开房，能被同意才怪。

　　袁薇带着点怨气扫我一眼，我懂她意思，大致是“你谁啊”“关你什么事”。

　　俞思宁声音更冷了：“说实话。”

　　“……她同意我跟同学出去玩。”袁薇倔强地说。

　　“那好，”俞思宁拿出手机，“我现在给她打电话。”

　　“！”袁薇一下子说话声音大起来，“不用！”

　　俞思宁挑眉，袁薇缩了缩肩膀，说：“我、我跟妈妈说好的，我在职校好好读书，她就给我钱让我暑假出去玩。她知道我谈恋爱了……我男朋友是五班的，跟我差不多大，我跟他出来玩，能有什么危险。”

　　“……”俞思宁看她满不在乎的姿态，摇摇头说，“就是因为你们年纪都不大，心智不成熟，我才担心你们会做出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

　　俞思宁又问：“你们都没成年，怎么住的了酒店的？”

　　袁薇低头，不说话。

　　我说：“总有些不怎么正规的民宿。”

　　俞思宁看着袁薇，等她的回答。

　　袁薇偏过脸，嘟囔着说：“房是他订的，我怎么知道。”

　　数不清这是俞思宁今天第几次沉着脸说不出话，我看她垂着的双手已经不受控的发起抖来，连忙拉了她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肩。

　　我悄悄说：“没事啊没事，你让你学生把她男朋友叫过来问问。”

　　我又不傻，到现在还猜不出来现状，这个袁薇应该是俞思宁带过的学生，看起来带的时间还不短，可惜最后成效不佳没考上普高，这个结果正合她意，连忙趁着暑假骗过家长拉着小男朋友出来玩，美其名曰自由。

　　也是幸运，在外地还能遇上自己家教老师。

　　俞思宁闭上眼，点了点头。

　　袁薇的小男朋友小跑着过来，一张口就叫我俩姐，说话的口吻完全是社会精神小伙的做派，可惜讲的不大自信，能轻易看出是在模仿，差点把我听笑了。

　　俞思宁几句话就套出了这个男生的名字和班级，让他报了自己父母联系方式等信息，然后当着袁薇的面，拨通她妈妈的电话。

　　铃声响起，袁薇忐忑地站着，她男朋友想带着她跑，被我咳嗽几声警告后才断了念头。

　　“喂，陈阿姨好，有件事情想要问您……”

　　俞思宁开了免提，好让二人听到她们的谈话声。俞思宁简单阐述了情况，确认袁薇妈妈完全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同学是袁薇新交的男朋友后，说：“您先别急，我把那个男生父母电话报给你，你先和他们沟通一下，袁薇这边我来说明。”

　　一听这话，男生急了，上前两步：“诶你凭什么管我们啊？”

　　俞思宁挂掉电话，面无表情地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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