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山红

　　毛甫慈上完第一、二节课终于可以坐下来歇会了，不过休息时间并不能休息，他需要抓紧时间写下午翠娥小学要授课的知识。
　　初小主要学习认字，这个阶段最简单基础但也是最关键时期，那些孩子的思想还是一张白纸，确定正确、正直的观念尤为重要。
　　为此第一节课选择讲什么毛甫慈也准备了不同版本，甚至参考敏学的初小课本内容。
　　毛甫慈的办公桌上铺满参考书。
　　福意走进教师办公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毛甫慈低头奋笔疾书不知在书写什么，连福意进来都没有注意，福意拉开椅子的声响终于惊动了毛甫慈抬头。
　　毛甫慈朝福意点头示意又低下脖子继续，福意回以礼仪，两人对坐无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突然，毛甫慈发问，“福意你还记得你第一节课学的内容吗？”
　　福意一时愣怔，见对面人的目光望向自己才确定刚才毛甫慈是对他说话，“我不记得去了，我只记得我在玩蚂蚁。当时我还在做少爷的随从，他在教室里上课，我在外面玩。”
　　“随从？”
　　“嗯，我爹的雇主是青石镇茶商王家的管家，我也就从小做了王少爷的随从。”福意前一句话脱口而出“随从”两字有些后悔自己嘴快，不过也正好借这次机会看看这位同事的反应，自上次面试见毛甫慈后面的欲言又止他猜想可能是有人跟学校打了招呼，至于是谁，他认识的富贵人中也只有王家了。
　　没有冷嘲热讽也没有鄙夷目光，毛甫慈就“哦”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这倒出乎福意意料，心里防御机制早就设置好最糟糕情况发生。准备出城迎击敌人谁道敌人根本没发动进攻。
　　毛甫慈的同事初小第一课没有参考价值再次投入备课中。
　　*
　　翠娥小学的12名学生中，刚好6男6女。目前课本没有；书桌没有；讲台不必有；临时教师一位；可喜可贺有黑板，门板充当，有坐凳。
　　毛甫慈站在打横的门板（黑板）前，视线一一扫过这些小豆丁，他在敏学当教师其实也不过一年，对于“教育”他还很稚嫩。
　　他当初选师范学校的目的并不单纯，仅仅是能免费提供食宿，且离家近，路费花费较少就这样入行了。
　　“我叫毛甫慈，你们可以叫我毛老师或毛先生。接下来你们要学习国文、算术、英语这三门主课以及修身、卫生、游戏、历史、自然、手工、图画、音乐、美术、体育。”
　　“下面我要说上课规矩，好好听讲，违反纪律的学生会打手心。第一：课前预习。你们现在识字不多，这一点我可以适当放宽，但是！我们学到第几课或一共有几课要学你们心里要有数。第二：课堂上我讲的都要认真听，课后作业不做或是错误较多，我会惩罚。第三：课后复习。学到新知识不加固等于白学，我会不定时抽背，同样的，回答不出来的会有惩罚。”
　　“现在，轮到我认识你们了。一个一个自我介绍，从我的端碗的手开始。”
　　十二人分列四小排，每排坐三人。
　　左边第一个刚好是妮妮，“我叫张可妮，今年5岁。这里就是我家。”说着点点脚。
　　妮妮的后面是，“我叫安泰，今年...我不知道自己几岁。”
　　“没关系，下一位。”毛甫慈安慰安泰
　　“我叫刘二狗，我也不知道自己多大。”
　　“你的家人呢？二狗是你的乳名还是大名？”
　　“我住我叔叔家...”刘二狗还没说完，坐在第三排第一个的王宝宗立起身子手指着他开口，“他叔叔是个酒鬼，根本不管他，他是个乞丐，哈哈哈...”
　　“住嘴！坐下。没轮到你说话不许插嘴也不许打断别人的讲话。”毛甫慈厉声喝止，王宝宗居然乖乖依言坐下了。
　　毛甫慈望向刘二狗，示意继续，刘二狗被事实压低着头，“我...就叫二狗。”
　　“从今天起，你不叫‘二狗’，为师重新为你起名。”毛甫慈踱步于教室思索着，“就叫‘思学’，刘思学。”
　　“我叫何妞妞，今年7岁，吧。”妞妞迫不及待站起身介绍自己，不过说到年龄自己也不确定。
　　“我叫安康，是哥哥，坐在我后面的是我弟弟。”
　　“我叫安阳。”
　　终于轮到王宝宗了，“咻”的站起来介绍。
　　一个腼腆的小女孩站起来，低垂着头“我叫宋来娣。”
　　接下来的介绍衬托地张三猫的声音格外大些，一个个的如见了猫的耗子，大气不敢喘。
　　“我叫张三猫，家里...”又一个不好启齿的家庭情况，王宝宗知道但是不敢张嘴了。
　　“没关系，这是你的隐私，不必告诉我们。”毛甫慈开口安慰。
　　剩下的女孩来自同一个家庭，分别是九岁的宋娣，八岁的来娣已经介绍过了，七岁的宋盼娣，排行最小的六岁的宋招娣。
　　毛甫慈一一听完小豆丁们的介绍，“张三猫，宋娣你们四姐妹的名字不好，为师重新为你们取。”这次毛甫慈沉吟的时间长了五倍。
　　“‘张三猫’改为‘张静好’；宋娣’改为‘宋明远’；‘宋来娣’改为‘宋明|慧’；‘宋盼娣’改为‘宋明昭’；‘宋招娣’改为‘宋明扬’。”
　　“关于你们的新名字，不用怕，我会亲自跟你们家长沟通。”
　　毛甫慈把学生的名字全部写在黑板上，“今天第一节课学习你们的名字，俗话说:‘雁过留声，人过留名’，人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名字，它构成一个人最重要的人生价值，一般父母为孩子取名都会蕴含对他/她美好祝福及期望，不过并不是所有父母都有资格养育孩子，这点我们以后细说。”
　　“我们学习的字叫‘汉字’，汉字的笔画有点、横、竖、撇、捺、提、折、钩，称为永字八法。”
　　“笔画顺序规则，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先横后竖，先外后里再封口，先中间后两边。”
　　毛甫慈面向学生，“这些不用记，我们认识字就会知道它们是什么意思了。把名字记下来了吗？好，我们学习第二课内容。”
　　毛甫慈在黑板右边板书“天”、“地”、“人”、“你”、“你”、“我”、“他”、“国家”、“和平”。
　　“这些就是我们今天重点学习的知识。我们要学会写、读、懂，这三点。”
　　“‘人’，独体字，一撇一捺就写完，最简单也最复杂。在《说文解字》中，"人"字被解释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籀文象臂胫之形。凡人之属皆从人。”
　　“‘国家’，在我看来，第一，人不能忘记自己是人；第二，人不能忘记自己的国家。我们身处的‘中国’就是我们的国家，它由领土、人民（民族、居民）、文化、政府四个要素组成。不管你将来在哪？在做什么？不要忘记你的国家。也许现在你过得很不好，它让你遭受了许多苦难，可它有一点好，这个国家的土地养育了你，养育了你的爸爸、姆妈及以上的每一代人。”
　　“‘和平’，没有战争或没有其他敌视暴力行为的状态。从我出生的很久以前，在你们还没有出生的以前，和平被战争取代，在青石镇外的地方，到处有枪声，有死亡，我们今天能坐在这里学习只是我们运气好有人守护这片土地。老师不知道和平还有多久才到来也不知道这场战争持续多久更加不知道哪天就会打到我们家门口来，只有一点，我很明确：等你们长大了，一切都会变好，这点，我无比坚信，也请你们坚信。”
　　毛甫慈从斗志昂扬讲到精疲力尽，这期间没有靠墙扶倚，没有坐下歇息。
　　站立授课是从他教学的第一天开始就有的习惯，也是他的老师对他的潜濡默化。站立是基本礼仪也能让他保持清醒以及得到学生接受知识态度的反馈。
　　“今天我们的教学时间结束，下节课我们学习算术，预习好基本数字，下课！”
　　关于翠娥小学跟敏学最大的不同为翠娥小学的学生只能上半天课，另一半天需要为家中做农活，有的要割草喂鸡鸭牛羊；有的需要照顾老人幼小，总之或多或少需要承担家务。
　　这也导致翠娥小学的学生对学习表现极大的热枕。
　　“老师，再见。”
　　单纯的孩童，清脆的欢笑声，蹦蹦跳跳的脚步，这些都是对当初的选择最好的礼物。
　　毛甫慈眼收这一幕，疲惫的神情露出治愈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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