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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想得美。”
她还年轻,可不想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惹上莫须有的流言。
更何况,作为办案人员,最是注重声誉,没想到言淮一介书生,竟也能说出此等荒谬之言。
锦泗打量着门外。
眼下场面有些为难,若是不快点换上,恐怕二夫人会起疑,甚至会赶不上前去收尸。
锦泗再三纠结,最后咬咬牙,不自在对他说:“你,出去。”
言淮挑了挑眉。
“眼下应该没什么人会经过这里,你就在外头候着,我很快出来。”
锦泗抿了抿唇,头撇向另一边,“当然,你要是被人发现,出了什么事……我也会负责的。”
空气中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其实也没有很久,只是锦泗内心煎熬,她从小到大,从未在外换过衣裳,更遑论在一位男子面前。
“好。”
暗门掩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响,这副沉默的场景终于没那么尴尬。
门口处二夫人正叫住刘大人:“大人,我看不如请我两位丫鬟同去,她们办事利落,方便收尸。”
刘大人面露不解:“我手下那么多人,一具尸体还是抬得动的。”
二夫人听闻此话,眼睛都要蓄出泪来,她拿出手帕捂住鼻子,声音越发颤抖,“大人有所不知,大小姐生平最厌陌生男子触碰,如今她身遭劫难,我想让她清白的来,清白的去,不忍看她入了九泉还埋怨我,还望大人成全。”
刘大人有些诧异,想了想,柳家庄大小姐确实足不出户,百姓对她也不甚了解。
想必是怕生到了极点罢……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应允好了。
二夫人立时喊了声:“翠绿,红珠。”
柳老爷闻言一愣,“红珠?她不是卿儿的丫鬟吗?”
二夫人看向他,瑟缩道:“我想着,红珠去接她回家,她会放松些。”
柳老爷深深地看她一眼:“你有心了。”
过了几秒还不见动静,二夫人心里抱怨着“哪有主人等仆人的道理”,嘴里却说着:“怎么还不见来,莫非出了什么事?我前去看看。”
正要走上前,便见一位小厮和一位遮着面纱的丫鬟走来。
二夫人眉头一皱,“翠绿和红珠呢?”
锦泗偷偷睨了她一眼。
二夫人如此警惕,想必对府中丫鬟也是了如指掌,不能让她发觉自己有异常,可若不回话,也显得十分可疑。
她正快速思考着对策,便听身旁人粗着嗓子开口:“禀二夫人,翠绿和红珠身体抱恙,唤我二人前来代替。”
二夫人冷笑一声,并不相信。
刚刚去吩咐她们时,她们确实说最近染了风寒,不便前去,可才过了片刻,怎的就动不了身了?
二夫人盯着锦泗,突然问:“你怎么在府里还带着面纱?莫非是见不得人?”
锦泗颔首曲膝,作了礼后咳了咳,掐着嗓子:“二夫人,我也染了风寒,但不至于像两位姐姐似的起不了身,这才掩面。”
二夫人心下狐疑,面上还是故作担忧,“竟这般严重?一个个都染了风寒。”
随后向刘大人抱歉道:“刘大人,我那两个丫鬟身体抱恙,我前去看看,片刻便来。”
刘大人心想这夫人真是麻烦,可顾着柳老爷的面子,还是客气道:“请便。”
二夫人道了声谢,转身便风风火火地前往厢房。
“砰——”
二夫人用力推开门,走进这间狭小的屋子,还没看到二人便不耐烦吼道:“赶紧给我起来,别以为装病就可以躲过去!”
看她们真躺在床上,她愣了愣,冷笑一声,“还在装是吧?”
她大步流星走去,凶狠地推了推她们,二人竟没有丝毫反应,像是昏睡过去了一样。
二夫人皱了下眉,真的病倒了?
可她们不随她前去收尸,她该如何做手脚?
这时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缓缓道:“二夫人,两位姐姐病倒前已将任务交待与我二人,还请夫人放心。”
二夫人转身看去,无意间对上“丫鬟”的眼睛。
她对这种眼神再熟悉不过,想当年,她不知用这种眼神看了大夫人多少次。
二夫人像是找到了同类,放下戒备,默许他们跟上。
锦泗挑眉看向言淮,面纱下的嘴角轻轻一勾。
他们跟随二夫人走到门口,众人一同出发去往天泽河,大小姐身陨的地方。
贵人们坐一车,侍从们跟着步行。
锦泗和言淮挨在一起走,等出了一段距离,马车上几人还并未察觉异常,官兵也面无表情走着。
言淮凑到锦泗耳边,低声说:“多亏你当时想到办法,将这二人送去厢房,否则就露馅了。”
锦泗笑着看他一眼:“凶手的作案心理我多少也算有经验,我只是习惯做两手准备罢了。你说你是跟踪二人得知,那想必也是知道她们厢房位置。”
言淮漫不经心笑道:“我近日越发觉得,我们挺像的。”
锦泗打量着周围纷纷攘攘的人群,分出一点注意力给言淮,“像?”
言淮目视前方浅笑一声,眼神不复以往的恬淡,甚至带着一丝淡漠。
“我们是一丘之貉……”他缓缓抬眸,对上锦泗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中透不出他的心思,“是天生的捕猎者。”
锦泗瞥他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一到天泽河,二夫人率先哭着冲下马车,向岸边的尸体奔去,“我的女儿……你怎么这么命苦!”
人群慢慢跟上,二夫人趴在浑身湿透的女子身上,双臂大张搂着她,鬼哭狼嚎。
柳老爷一路都在哆嗦,这下亲眼看见自己的孩子冰冷地躺在岸边,控制住的泪水又有了倾泻而出的趋势。
“卿儿……”
他哽咽着,随后一步一步,颤抖着走近,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来。
刘大人站在远处,没有打扰这一家团聚。
锦泗和言淮站在一边,静等着看二夫人要使什么手脚。
这幅骨肉情深的情景,看得锦泗不禁发笑。
言淮听到她的笑声,转头一看。
他总感觉,锦泗的眼里像是含了一块冰,笑意不仅不暖,还凉到了心里。
锦泗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对自己的儿女,生时漠不关心,死后哽咽难鸣。
兴许是她从小没有了父母,因此对亲情抱有最纯真的期待,认为亲密无间,肝胆相照才是家道伦常。
锦泗看着两人的泪水,心想她要是柳卿,看着这两人围着她哭丧,她保准爬出地狱也要对他们吐一口唾沫,然后说一句。
“廉价到令人作呕。”
等二夫人哭到眼泪流不出了,她才慢慢收势,看向身旁的“丫鬟”,语气虚弱,“帮我扶着她,抬回家。”
锦泗为了不让二夫人发觉她的蔑视,全程一直低着头。
她缓缓蹲下,刚扶起大小姐,二夫人就对“小厮”招了招手,示意道:“这儿风大,莫让大小姐着凉。”
言淮意会,挡在了二夫人与众人之间,截住了那股名为真相的风。
二夫人见二人挡得严严实实,才松懈下来。
现实都在朝着自己规划的进程发展,得意间,她撕下了那层母女情深的面具,嘴角诡异地扯了起来。
锦泗看见二夫人的手伸进了大小姐的衣襟,像是想拿取什么。
锦泗再三告诫自己,要忍住……她是来调查案件的,现实中的二夫人已经死了。
她不能冲动,必须完全遵照二夫人的指令。
然后,她看到二夫人从衣襟里拿出了一条手帕,塞进怀中。
那手帕上……还留着血手的抓痕。
锦泗一愣,发觉这条手帕有点眼熟……她抬头看向言淮,见他瞳孔微微放大的样子,心下了然。
看来,言淮在现场取走的那条手帕,便是这条了。
-
回到柳家庄,刘大人与柳老爷告别,“既然贵府领回了尸体,案件又是以自戕作结,本官也该先行告退了。”
柳老爷拱了拱手,模样尽显疲态,“有劳大人了。”
刘大人点点头,无意间看到一旁蒙着面的锦泗,两人对视了几秒,刘大人便转身离去。
他上了马车才自嘲一笑:想想也知道不可能……
锦泗目送着刘大人的马车向远处驶去。
“不去道个别吗?”
锦泗呼出一口气,回言淮:“不必了,他在这过的挺好的。”
她看向走进内院的二夫人,嗓音冰冷,“而且……案子没破,没脸见他。”
兴许是白日他们帮了二夫人,二夫人此刻对他们颇为信任,只当是以前见过但没使唤过的两位下人。得益于此,锦泗和言淮也有了合理的身份住下。
而那两个丫鬟醒后,看到屋内多出的锦泗,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
锦泗:“……新来的。”
后来二夫人几番审问,两个丫鬟都对自己昏过去的情况表示茫然,二夫人只当她们病昏了头,也不再多问。
反正拿到了手帕,她以后便再无后顾之忧,成为柳家庄真正的女主人,指日可待。
虽然翠绿和红珠知道事情的真相,有说漏嘴的风险,但经过此事,大夫人大势已去,明眼人都知道应该站在哪边,谅她们也没胆。
月黑风高,屋外的竹叶被狂风吹过,唰唰声不绝于耳。
锦泗却觉得此景颇为雅致,趁着府中人熟睡,从丫鬟的厢房里偷偷溜出来,坐在竹林对面的石头上。
被风包裹着,她能感到难得的沉静。
她喜欢这种天地独留一人的感觉。
但很快,这种幻想就随着走来的脚步声破灭了,言淮在她身边坐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锦泗看着微微摇晃的竹林,“你这么聪明,还要问我?”
言淮面露无辜,“办案我可不是专业的,还是要靠锦姑娘出马,方能一击必胜。”
锦泗瞥了眼,这家伙还说她伶牙俐齿。
言淮看着锦泗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她落了一张纸。
他伸手捡起,打开,上面是一行清隽飘逸的字。
“若有一天你我二人相对而立,你便是我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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