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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新)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飞鸟彻羽还是香槟,黑泽阵也还不是琴酒。
彼时黑泽阵是组织训练营里面的孩子,次次考核都能拿第一,但归根到底还是训练营的孩子。
组织训练营里面总有层出不穷的孩子,就像是天地里郁郁葱葱长势喜人的小韭菜,割完一茬又有一茬,这其中有天赋又有运气的极少数,踩着昔日同伴的尸骨往上爬,获得了代号之后恨不得远走高飞,这辈子不要再回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任务”对训练营里面的孩子来说,是实在稀缺的资源,能被送到训练营里面的更是早就被挑拣过了,既没油水,也不重要,但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意味着向上爬的阶梯。
但是“机会”实在数量有限,剩下没有代号的孩子,就只好等着下一个机会,周而复始,直到在这个循环中死去。
黑泽阵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香槟的。
那年香槟六岁,他也不过十三。
“香槟?”
黑泽阵拿着自己好不容易夺来的资格,接下了这个从天而降的馅饼。
按理说,有代号成员参与的任务,他们连听都听不到,更别说直接接触代行成员本人了。
黑泽阵望向自己的教官,期许得到一点零星的线索。
十三岁的黑泽阵皱眉的时候,已经有了后面琴酒的影子:“什么都不告诉我,那我怎么做任务?”
但是没什么用。
发布任务的教官自己都没代号,头也不抬,敷衍的态度像是在嘲笑他的异想天开。
“谁知道呢?做不了就换人呗——反正你不做有的是人做。”
组织最不缺的就是人了。
要不是这个任务只要孩子,能轮得到黑泽?
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来的黑泽阵也不勉强,只是在心里默默盘算:
按照代号的发放规律来讲,一般男性成员都以高度数的蒸馏酒命名,而“香槟”这个名字他有些了解,是一款只在法国香槟区生产的气泡酒,因为其危险的制作过程和特殊的使用背景,有“恶魔之酒”和“胜利之酒”的称号。
——是个足见长辈宠爱程度的代号。
于是黑泽阵对自己要接触的代号成员侧写如下:女的,年纪不会太大,选择以外勤见长的自己,说明八成不是行动组和情报组成员。
能够从“训练营”里面挑选帮手,而不是动用自己私下的势力,说明自身和组织深度捆绑,很有可能是组织二代,但又根基不是很深。
从除了代号以外的其他信息一点都不透露来看,保密程度很高,也有可能是本身能力出众并且被委以重任,所以也有可能,她需要一个一次性的替死鬼。
——高风险高收益,而黑泽阵当然有信心抓住这个机会。
结果到面见香槟的时候傻眼了。
根本没见到人!
只有在露天眼光下的一个巨大泳池,还有旁边瘫在太阳椅上的一只白色的小孩,像是贝壳一样的翅膀用来遮阳,下身华丽的尾鳍和鳞片,就像是晶莹剔透的的白水晶,闪着耀眼的光芒。
——传说中的塞壬!
黑泽阵本以为祂们早就已经都灭绝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的塞壬从翅膀下面探出头来,露出自己那双明艳的鸳鸯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之前就见过北地精灵的黑泽阵对“人外”接受良好,最初的惊愕飞快褪去之后,很快就发现了,塞壬的情况显然不太妙:
原本白皙的脸色被太阳晒得泛红,在腰背部翅膀遮不到的皮肤已经有晒伤的迹象,唇瓣更是因为脱水而干裂,整个蔫趴趴的,像是搁浅的鱼。
尾部被束缚器紧紧扣住,让祂没有办法变成人腿,所以祂能怎么办呢?
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过去吗?
……也许这是“香槟”的考题。
黑泽阵如是想到。
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结果,所以完全无从下手。
但是以“塞壬”的稀缺程度,不论如何组织都不应该就这么让祂被太阳晒死,所以捞一命总没错。
于是黑泽阵抓住祂的翅膀,把祂拖到泳池旁边,丢进水里:“小鬼,你知道‘香槟’吗?”
小孩在烈日下暴晒了一上午,现在感觉自己都要变成蚯蚓干了,终于接触到水源,就要沉下去喝泳池里面的水……被黑泽阵眼疾手快地抓住翅膀提起来。
好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有饮用水和玻璃杯。
香槟一连喝了三杯水,才终于缓过神来,开始嚼摆在桌子上装在罐子里的糖豆。
塞壬牙口很好,把坚硬的糖豆嚼得嘎嘣脆,祂抓出几颗来,伸给黑泽阵尝尝。
背部光裸的皮肤上能看见清晰的深红色晒痕,还有小臂上连成片的,密密麻麻紫青的针眼。
黑泽阵的警惕心不是很想要陌生人给的东西,虽然对方只是一个小鬼,但是毕竟也是出现在组织里面,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可是香槟也实在执拗,伸直胳膊不肯放弃。
与其说是谦让,跟不如说是一场对峙:
西伯利亚的狂风遇见爱琴海岸的盛夏,极夜雪原的瑰丽极光遇见晴朗明快的轻式帆船,北国狼主遇见海妖塞壬。
蒸馏酒兑上气泡酒,琴酒搭配香槟。
——这孩子是个要命的麻烦,不想死的话还是尽早和祂撇清关系。
他不愿意,香槟也不勉强,一起丢进嘴里嚼得粉碎吞进肚子。
塞壬嗓音空灵诡谲,像是在吟唱赞美诗:“黑泽阵?”
嗓音生涩,祂不常说日语,应该也是第一次说“黑泽阵”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深海海螺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海水起伏的声音。
那一瞬间福至心灵,他突然产生了一个荒诞的想法:“你是香槟?”
香槟两只手扒住泳池的边缘,探出脑袋,点点头。
……怎么总感觉有一种不情不愿地意味?
黑泽阵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周围监视的人员,对方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真是啊?!
“你发布的任务?”
这是个好问题。
香槟当然没有发布任务,但是在这里的几个月,祂具体也说不上来,赶走了多少“监护人”,但是祂的身体状态也离不开时刻监管,所以说是祂发布的任务好像也没有错?
塞壬摇摇头,迟疑了一下,又犹豫着点点头,再踌躇了一会,重新确定似的点点脑袋。
不是祂发布的任务——所以祂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组织的未来完蛋了。
黑泽阵如是想到。
当然,组织未来完不完蛋不是现在的黑泽阵能说了算的,至少目前,该有任务他还是得做。
居高临下地和组织成员说话显然不太合适,于是黑泽阵蹲下,和祂保持眼神的交流:
“需要我做什么?”
香槟也说不清楚想要他做什么,总不能直接开口叫他回去吧?
于是黑泽阵就看见那个孩子嚅嗫的一下,像是实在不好意思似的,小小声道:“你的眼睛好好看啊……可不可以等你死了之后,抠下来送给我?”
黑泽阵:……?
虽然知道组织里面变态尤为的多,一方面是这种工作的特殊性,导致有攻击性“爱好”的个体更容易聚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高强度高压力的工作背景,很多本来没有特殊癖好的,往往也免不了沾染上些许怪癖。
不过才这么大点,就开始“发现自我”的确实也不多见。
话说回来,香槟本来也不是人,用“变态”形容祂好像也不太贴切,对于祂们来说,这估计和乌鸦喜欢亮晶晶,所有会收集糖纸、玻璃、宝石差不多。
但是黑泽阵也没有纵容祂的必要。
黑泽阵俯下身子,贴近脸,叫祂看得更清楚些:“真的好看?”
香槟被贴脸了,不躲也不避,很是认真地点点头。
这么一想,要是等死了才给的话,且不说那个时候还想不想得起来,死的时间久了,眼球就混了不好看了。
还是新鲜的好,丢进药水里,做了防腐处理,就可以像是展品一样摆在展示柜的最中间。
于是祂又开口,带着些许出尔反尔的心虚:“能不能现在就送给我……啊?”
黑泽阵冷笑一声,伸手摸了摸祂的头,塞壬表现出很温顺的样子,由着他摸。
下一瞬间,黑泽阵手上徒然用力,将香槟的头整个摁进水里。
把海妖摁进水里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香槟既不惊慌,也不挣扎,睁开眼睛隔着水幕看着他,然后用额头蹭了蹭黑泽阵的手心,吐出一串泡泡。
塞壬能在水中闭气很久,但是黑泽阵也没有为难祂叫祂难受的打算,只是想小小的警告祂一下,算是给个不疼不痒的教训,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就松开了手放祂上来。
香槟将湿透了黏在脸上的头发拨到两边,还是活蹦乱跳地不影响祂语出惊人:“数到一百的话就答应我吧?”
……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到什么教训。
啧。
黑泽阵感觉事情有些麻烦了。
再怎么年幼无知也是代号成员,被代号成员惦记着眼睛可不算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像这样没有道德意识和敬畏感的非人小孩更是危险。
因为比起人类社会中的是非观念,祂们根本没有“好与坏”的意识,完全就像是野兽一样,遵循丛林法则——想要就伸手争取,垃圾就应该被吃掉,只有更强大更有竞争力的个体才有资格活下来。
祂们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很不幸的是,对于现在还没有代号且没有庇护的黑泽阵而言,数量稀缺且已经获得代号的香槟就是那个“更强大更有竞争力”的代名词。
得像个办法,彻底断了祂这个念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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