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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不是,你们没有自己的友人吗?
秦宜年满脸不忿,刚想驳斥,被原昭眼疾手快地按下去。
他神情温和地回应:“可以啊。”
见原昭答应下来,几位学子欣喜不已,鞠躬行礼:“多谢原弟。”
原昭摆手:“先别急着谢,我有一事需要诸位帮忙。”
“若原弟需要帮助,我等当仁不让!”
见他人说得斩钉截铁,仿佛要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当仁不让,原昭就不客气了。
面对一帮还没入官场见识人间险恶的学生,原昭不会采用对原松父子的方法,反而落落大方道:“我有心将一些感悟和策论编纂成册,发放给应天学子。诸位若是有出彩文章,可一并交给我。”
“什么?”
柳山宁疑惑发问。
不是没听清,而是原昭说的内容太不可思议了。
没有邸报、不了解新政,国子监还能看见前五名的策论。若是外面书院的学子,真就半点没机会。
以往也不是有科举范文流出,但比较少,且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篇。
原昭的提议堪称闻所未闻。
“不好吗?”
原昭见柳山宁等人诧异的神情,叹气道:“那好吧,我就不……”
“哪里不好了!特别好!”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确定原昭方才的话是真的,立刻踊跃起来:
“我、我的判诏等写得不错。”
“在下有些读书感悟可供分享!”
“我妹妹在女学,可以问她要来一些……”
……
当然,即使有不愿意取出自己文章的学子,但在这种氛围的调动之下,也说不出什么坏话——
策论第一的学子不仅给他们看了一篇,又在早课上念了一篇,对同窗的问题也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他带头,难不成成绩不如他的反而要拽着自己那些可怜的感悟,敝帚自珍?
柳山宁也当仁不让:“我策论一般,有几篇八股得了甲等,可给原弟。”
“好啊好啊。”原昭连连点头,“咱们动作要快一些,秋闱只剩一个多月。”
少年神色柔和,取来笔纸,一笔一句地记下方才的提议。他眸光熠熠,窗外的阳光柔柔地为他披上一层轻纱,格外吸引人。
分明他们才应该是一边的,偏偏原昭对旁人这么亲昵,反而疏远自己。
秦宜年极为不服,脑子一热,张口就说:“算我一个。”
话刚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何必为了一些注定得不到好名次的“同窗”费心?但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多谢秦兄!”
再一看,原昭眼角微弯,莹润瓷白的小脸上漾开一抹笑意,一副极为开心的样子。
秦宜年有些不自然地撇开脸,耳根微红。
真是的……只是一些文章而已。
有秦宜年带头,率性堂内所有人都参与了范文编纂。
见诸人如此踊跃,不少同窗也对他表达了感谢,秦宜年没了刚出口的后悔,反而拽着原昭的衣袖,低声道:“走,我为你引荐其他几位学子,讨要来她们的策论。”
国子监分为男学和女学,平常不在一处上课,但课程内容和小测都是同步的,小测结果也放在一起排名。
前十名中,有一半在男学,另外一半在女学,秦宜年所说的,应该就是女学的那些人。
柳山宁听见,接过了原昭的工作,道:“昭弟,我来记!”
原昭没注意到对方称呼的变化,只点头道:“好。”
秦宜年注意到了,狠狠瞪了柳山宁一眼,才揽着原昭离开国子监。
国子监附近酒楼参观不少,最有名的是百味居,秦宜年又是吏部左侍郎家的公子,在百味居有固定的包厢。
他们到时,包厢内已经坐了两人,听到开门的声音,一道清脆的女声道:“怎么这么迟?我先点了菜,你若——”
她抬头见到了被秦宜年推进来的原昭,说话声戛然而止。
“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姓原,名昭,比我小一岁。”
秦宜年又为原昭介绍了包厢内的两位,一位瓜子脸、性格温婉的名舒月;另一位圆脸,看起来较为活泼的名林鹤。
她们俩的名字都在小测前五。
原昭认真打了招呼。
“你看起来好小,今年多大岁数?”林鹤好奇问道,得知原昭的岁数后,不由得拊掌,笑道,“这下又来一个弟弟。”
秦宜年已经不是最小的,不和她计较口舌。
几人在圆桌上依次坐下,秦宜年问了原昭的口味,又点了几道菜。
菜色上来还需要些时间,舒月紧紧盯着原昭,目光欲言又止。
原昭抬头,恰好和她对视,道:“舒姑娘,是有要事么?”
“……不算要事,但的确有一个疑惑。”舒月有些纠结,声音很轻,背出原昭策论中的一句话,“这句不甚了解,想请教你。”
“月姐!”
林鹤急急忙忙插嘴,目带歉意地看向原昭,解释说:“月姐最喜读书,偶尔会有些执拗,原弟不必管的。”
原昭轻轻笑了笑:“没关系,互相交流才有进步啊。”
他不仅仔细回答了舒月的问题,还以此为起点开始正反两个方向的拓展。
分明岁数和他们差不多大,但原昭脑中仿佛有一个巨大的书库,不论什么方向都能说出一二三来,其他几人听得如痴如醉。
直到菜色端上来,热气蒸腾,才唤回几人的心神。
“古有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今日才懂了。”林鹤感叹道,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敬原弟一杯!”
舒月也端起茶杯:“抱歉,我不该贸然发问的,这些本该是你的私人感悟……多谢。”
秦宜年总算找到机会插话,他哼了一声,一副很骄傲的样子:“月姐不必如此,原弟不会介意的,他还要主动将感悟分享给率性堂的其他学子。”
他仔仔细细地说了原昭所做的事,间或添加几句夸赞之语,一点不见早课时轻狂的样子,已经完完全全变成原昭的迷弟了。
原昭:“……也没有这么夸张!”
他叹口气,认真看向舒月和林鹤:“我只是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为何呢?”
舒月小声问道:“以原弟你的学识,何必管那么多?仔细来论,其他人是我们秋闱上的对手啊。”
原昭深吸一口气,心道说服她们便在此时,于是幽幽道:“太宗皇帝遗训中有言,凡盛朝同胞当如手足,彼此扶持,守望相助,方能使家国永固、社稷长安。”
话音刚落,身后的墙板忽然发出一声撞击的闷响。
百味居是木质结构,墙板不算厚实,隔壁包厢或许是不小心碰到了,所以才会发出声音。
他们都没放在心上。
特别是原昭,他的话刚开了个头,还没说到重点,怎么可能停下?
于是忽略了方才的声响,原昭继续道:“我知各位心有疑虑,且听我一言。朝廷多年未发邸报,不知近年新政,如何写策论?所以我才想出这个方法。
“光是应天一地都出现了学识差距,更何况整个盛朝?若有才之人因此不中,于我盛朝而言,岂不是憾事一件?
“昔年太祖皇帝平定天下、诸国来朝、海运繁盛,何其盛世!当今,北方失陷,我等偏居南方,以淮河为界,以防戎狄。可蛮夷贪婪,怎会满足于苦寒之地?
“难道,我们要眼睁睁看着盛朝失陷吗?”
原昭很会拿捏情绪,等他把话全都说出来,包厢内的几人都沉默了,显然是陷入了思考。
他并不焦急,甚至有心思给自己添上茶水。若他面对的是在朝堂上混了许久的官员,几番言语怎么可能打动他们?
可偏偏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群二十来岁的少年人,从小饱读圣贤书,正是满腔热血的时候,怎会不向往过去的盛朝?
燕都失陷、南迁,迄今为止,只二十三年而已!
秦宜年本来就站在原昭这边,听了他的话,无疑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已经同意了,回去便收拾好以往的文章……以后盛朝北复,定然有我一份功劳。”
“我也可以。”舒月主动开口,她低着头,看着飘着袅袅热气的茶水,细声细语道,“我读过太宗皇帝的书,虽没见过你说的这句,但……一定是这么想的。”
“咳咳咳咳……”
原昭刚把茶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来不及喝下去,就爆发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秦宜年几人都不太熟悉怎么处理,还是林鹤指挥他帮忙拍背顺气,半晌,原昭才压下咳嗽,胡乱找了个借口:“咳咳……不好意思,我、我先前借阅过别人家的书稿。”
舒月担忧地看着他:“你没事就好……”
他们都以为原昭是呛着了,完全没有联想到其他方向。
唯有原昭,接着喝茶压下了心中的震撼——不是?
他以为只有梁铮那一小撮人很崇拜他呢,怎么现在的小年轻也这样?
“舒姐很崇拜太宗皇帝吗?”原昭小声问。
“谁不崇拜太宗皇帝?”
舒月理所当然地点头,态度一反方才的平淡,语气有些激动:“你知道吗,现在有专门一类丹青宴,宴饮理由便是在自家或者民间发现了太宗皇帝写过的只字片语。”
“我家有书坊,卖得最好的便是太宗皇帝的诗文。”林鹤也点头,随后哀怨道,“本来陛下答应取出太宗的书稿备份,也供民间抄阅……但是莫名其妙被天雷烧了!”
“我听说是有人玩忽职守。”秦宜年语气不善地补上。
原昭:“……是、是吗。”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拿他来举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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