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水者

作者:李鹤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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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在广藿香售罄之夜



      “所以,那天我上楼之后你俩真的……?”

      “想什么呢!他才十八,”谢桁阳一边开车看路,一边抽空从后视镜瞥了眼正躲在后排偷笑、一脸八卦的谢桁笙,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在咱们那边还不到能结婚的年龄呢,我思想可没你们年轻人那么开放。”

      “哼,奔三的老古董。”

      谢桁笙嗤地笑了一下,摇摇头没再多说什么。

      ——绝对有猫腻,不然脸怎么那么红。

      但她还是没有追问。

      谁让她是个会给自己大哥留面子的、善解人意的好妹妹呢?

      “不过我说真的,大哥,”谢桁笙在拿登机牌之前,思来想去还是悄悄问出了自己最疑惑的问题,“你最近是想做什么大事吗?这次回来我发现家里也太冷清了吧,刘妈也总是不在家,气氛跟先前好不一样……直觉告诉我,你绝对……”

      就连送自己来机场都是亲自开车,难不成自家在H国的分公司破产了?

      “嘘——”

      谢桁阳立刻在嘴前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闭嘴,然后抬抬下巴让她快点走流程:“小孩子别管这些有的没的,回R国那边落地以后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知道啦,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谢桁笙在过安检之前,身后突然传来了谢桁阳的叮嘱:“最近……半年吧,放假之后老老实实飞回C国,别来这边,听见了吗?”

      谢桁笙猛地回头看他,目光狐疑若有所思。

      “别多想,”谢桁阳看着妹妹的样子,朝她淡然一笑,神色懒洋洋地,“我要跟你嫂子过二人世界,不希望小孩儿来打扰。”

      谢桁笙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彻底放下心来,随即转身消失在安检门后。

      -

      “这是庄园里现存的所有录像备份。”

      一只大手将U盘放到桌面上,缓缓推给对面的青年。

      两人中间夹着一个默默烫杯温壶、冲泡茶水的文叔,他还是一贯的和善面相,默然不语。

      青年并没盲目伸手去拿,而是先问了个问题:“视角范围包括地下室?”

      “当然。”

      “不对吧,”青年从文叔手里接过茶杯,慢悠悠呷了一口,“我去庄园的时候,地下室虽然有两个摄像头,但没看见红点亮起,恐怕早坏了?”

      手的主人明显顿了一下,才低声指正:“但是,那里只有一个机位。”

      “好,我相信了。”

      青年这才一点头,抬手从桌上拿走了那个U盘。

      手的主人喝了一盏茶之后,礼貌地告辞离开。

      青年和文叔又坐了一会儿,简单品评了一下茶叶,后续又有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从包间外边推门进来,先朝坐着的青年鞠了一躬,又对文叔点点头,这才敢在青年的示意下坐在他对面,从自己兜里掏了张纸擦汗,瞧着面色心有余悸。

      “……至于么,”青年看着他的模样,调笑几句,“虽说那种地方对于无神论者来说不一定能得到什么‘赐福’,但也不应该被吓得掉了魂吧?在这儿丢魂可不好办,我还得从国内请大师过来拘你回去加班。”

      男人被他逗得呵呵一笑,终于看起来不那么后怕了,摇摇头唏嘘道:“人心之恶,可比鬼神可怕得多啰。”

      文叔用茶盘里余下的那个杯子给他也倒了一杯,缓缓推到他面前:“有什么发现?”

      “那个披着神父皮囊的医生很不好糊弄,”男人端起茶杯,一口就喝了个干净,“后院里确实不是什么‘神圣之地’,反而像是一座小型诊所。各种设备看不明白但是构造相当复杂,有一些管子里还流着红色的血。我一路探进去没看见有病人,只有一些架子上放着器官标本,那些器官长得……怪模怪样的,不像是正常人的身体结构,非常畸形。”

      “这种涉及到个人怪癖的东西就没什么必要细讲了吧,”青年对此兴致缺缺,嘴角细微地撇了一下,“说重点,有没有拿点能当证据的东西出来?”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可太抬举我,”男人挠了挠头,“那地方安保布局外松内紧,我自己带着俩人能出来都已经很不容易了。”

      青年闻言皱起了眉毛:“我不是让你留一个人在外面策应、你自己单独潜入吗?”

      “那俩不是我们的人,”男人连忙解释,“是个H国的小警察和记者,一男一女,我们是在教堂后院里巧合碰上的,中途那个医生临时回来,他们还帮我演戏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他们调查了这个科林医生很久,兴许掌握一些我们不知道的消息,所以我把人给您带来这里了,现在在外边等着,您要不要见一见?”

      “快请进来,”青年给旁边的文叔递了个眼神,后者起身去接人,随后才将目光重新放回男人身上,苦口婆心道,“我说刘叔,咱下回有关键信息的时候,直接进门就说,好不好?”

      刘叔闻言,憨厚地呵呵笑着点头。

      -

      “您好,我是崔宰灿。”

      “您好,我是李熙珠。”

      一男一女被文叔带着进来之后,先是鞠躬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名字,随后才在青年抬手一左一右从上至下轻挥手指的示意下,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两侧。

      文叔和刘叔的站位不动声色地挪到了门旁边,为了避免给客人带来过大的压迫感,各自找了一把空凳子坐下。

      青年的目光在他们两人脸上逡巡了一轮,随后笑着开口:“两位好,鄙人姓谢,刚刚从保镖那里听说了两位的事情,非常敬佩两位的勇敢和智慧,所以让他请两位来这边聊聊天,毕竟我们这边对于科林神父的事情也很感兴趣,可以与两位交换一下信息,希望没有过多打扰到两位的时间。至于安全问题,鄙人可以为两位打包票,我与那间教堂的主人是商业对手关系,完全不会将两位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

      崔警官和李记者知道的内容出乎意料地有用。

      与处处谨慎而备受掣肘的刘叔不同,这两位年轻人正义且充满闯劲,这次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混进教堂后院了。

      上一次,他们甚至从某个房间里救了一名身上存在凌虐痕迹的孕妇出去。

      奇怪的是,那名孕妇除了最初叫了几声救命引起注意之外,在被他们成功救出后反而沉默寡言、谁问都不说话,甚至在公立医院里,还找了几次机会故意磕碰或跌倒,想将孩子以这种相当粗糙的方式打掉,还不接受他们垫付资金为她申请的体检,只是待在病房里流泪或者发疯,连送餐都是护士放在门口拿杆子推进去。

      “今天是第几……第四天吧?”

      崔宰灿望向李熙珠的目光里带着点询问,后者心事重重地点头。

      “哎哟……这周过得太难熬了,”他疲惫地叹了口气,转回眼睛看向谢桁阳,真诚道,“现在我们的调查陷入了瓶颈期,但是这位女士身上的秘密还挖不出来,正在考虑要不要凑经费去请一个精神科的专业医师跟她沟通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她敞开心扉、主动交代一点有用的消息。”

      谢桁阳兴味盎然地盯着他们两个:“那女人的病房钱是谁付的?”

      两个年轻人对视一眼,同时很肉痛地挤出笑容。

      李熙珠艰难道:“……是我们两个一起凑的钱。”

      “喔!”谢桁阳恍然大悟,“然后,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订的是单人病房吗?”

      崔宰灿一脸难色:“原先不是,但那女人发起疯来不管不顾,已经给医院的医护人员和其他病人及家属添了很多麻烦……现在整个事件也还在私下调查中,所以不能太惹人注目,熙珠假称那女人是她从乡下来的远亲,我又嘱咐医院的相关人员说有关一起秘密案件,这才勉强留了一间单人病房给她。下周如果我们俩的钱不够、恐怕就得把她从医院里挪出来了,但这样的话,孩子能不能保得住就很难说……”

      李熙珠很郑重地补了一句:“而且,如果孩子没有了,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条线索也会断掉。后续调查就会缺失很大一块拼图,那实在是一件很不希望发生的事情。”

      谢桁阳点点头,表示了解。

      房间里一时无话。

      “实不相瞒,季家教堂先前我去过一次,里面除了科林‘神父’,我记得还有一个修女来着,”谢桁阳单手拄着脸,另一只手随意一指坐在角落里的刘叔,“我们家这位保镖先生干活很莽撞的,都没注意到那位修女小姐的事情,不知道二位留意到她对于后院的态度没有?我先前瞧她的样子,不像是一无所知呢。”

      没想到,崔宰灿和李熙珠闻言,有些疑惑地对视,随后纷纷摇头。

      “自从上个月开始调查以来,我们这几次去到里面,都没有见过其他神职人员,”李熙珠从手机上调取照片、把屏幕转给谢桁阳看,“包括神职人员的住所,我们都悄悄去看过,只有科林神父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谢桁阳微微蹙眉,看着她一张一张滑动照片,心里升起了些不好的预感:“走访过居民吗?他们也对修女没有印象?”

      “那些人说先前是有修女的,每几个月就会从其他教堂请一位过来帮忙,但是最近没有看到过,”崔宰灿挠了挠头,“况且修女这个角色在整个事件里并没有作案嫌疑,所以从最初调查开始我们就没有重点关注过,也不会有意去问相关的问题。”

      “那位老阿姨说‘最近’,”李熙珠从谢桁阳的暗示里听出来了意味,“我们没有问过她口中的‘最近’到底是多长一段时间!”

      崔宰灿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找出记录本和笔,认真询问谢桁阳:“请您描述一下您看见的那位修女的外貌和相关信息,有多详细就多详细,可以吗?”

      谢桁阳饶有兴味地看了他片刻,问道:“科林神父是显而易见的A国人,A国留在这里的驻军一定会为他们自己人撑腰,调查这件事对于你们两个来说很大概率会吃力不讨好,即使这样,也要揭露他的罪行吗?”

      崔宰灿和李熙珠对视一眼,都垂下了目光。

      “可是,这里是我们的国家啊,我们的民众在遭受苦难,”李熙珠抿了一下嘴,“身为调查记者,有责任将真相公诸于世。”

      “我们警局的前辈也偶尔劝过我日常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崔宰灿叹了口气,“但我才刚刚入行不到一年,心里总觉得,不想那么快就变成害怕麻烦的大叔……我当初决心考警察的时候,支持我的信念可是当H国第一神探的,嘿嘿。”

      李熙珠默默吐槽:“你那是电视剧看的太多了。”

      “你不也是这样吗,”崔宰灿回敬她一句,“正常女人谁去做调查记者?”

      “行了两位,我没空在这看你们打情骂俏,”谢桁阳摆摆手,直截了当地问崔宰灿,“有关那个修女的消息,你还要不要了?”

      崔宰灿眼睛一亮,立刻点头翻开记录本:“要要要!”

      “不用那么麻烦。”

      谢桁阳一摆手,文叔拿了一个平板过来,递给崔宰灿。

      上面是最近谢家调查的、有关梅瑟尔的生平。

      崔宰灿和李熙珠凑在一起看了片刻,目光停留在那张照片上,神色闪烁。

      “怎么了?”谢桁阳注意到了他们的异常,“你们认识这个人?”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李熙珠单手握拳挡在嘴边,面色有些艰难地用另一只手指了指照片中的女人,“她就是我们救出来的那个孕妇。”

      -

      送走两位年轻人之后,谢桁阳又和两个下属商讨了后续事宜,这才开车重新回了家。

      夕阳余晖将城市天际线镀上最后一抹鎏金。

      不知不觉,一天的时间就这样悄然而逝。

      华灯初上。

      “我回来了!”

      谢桁阳站在玄关处换鞋,朝屋里扬声喊了一句。

      刘妈今天在家,从别的房间里匆匆出来走到门边帮他脱大衣。

      谢桁阳顺便问了一句:“那人怎么样?”

      “好得很,能自己吃东西了,”刘妈利落地应答,随后跟他交代了几句季沍霜的情况,“小霜今天在上边画室里待了一天,中午饭我做了三四个小菜,他只拿了一个包子就上楼了。”

      “估计是画画来灵感了吧,”谢桁阳一提到他,面色柔和不少,“晚饭吃了吗?”

      “还没呢,我上去问了一次,”刘妈把怀里的风衣折了一扣搭在胳膊上,笑吟吟地,“他说还不饿,但我看那意思是想等你回来一起,年轻人哪……”

      谢桁阳脸上带了点掩饰不住的得意,神采飞扬地上了楼:“那就摆饭吧,刘妈,我找他下来吃!”

      经过季沍霜几天以来孜孜不倦的精心布置,阁楼间现在变成了他的灵感工坊。

      墙上贴了色卡和设计线稿,空气中漂浮着新打开的颜料味,画架支在窗边,定画液堆在房间角落,工作台上铺着画纸和各色水彩笔、水粉颜料块,季沍霜身上穿着谢桁阳给他买的衬衫毛衣,外边套着一件卡其色耐脏帆布围裙,胸前印着白色马尔济斯小狗开心表情包,整个人伏在案边,专心致志地勾线。

      谢桁阳站在门边,神色温和地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他爱人看起来好像画完了手里这一部分,挪开笔审视作品时,他才敲了敲门,引起对方注意:“……吃饭啦,把我们家艺术大师饿坏了可怎么办。”

      季沍霜听见他的声音,惊喜地抬眼笑着对他眨了眨,原本起身就想跑到他这边来,走了两步才想起自己的围裙还没摘,于是几下从头顶摘掉围裙扔在座位上,回头冲到洗手台边洗干净双手之后,这才噔噔噔跑到谢桁阳身边,顺着对方张开的双手任由他把自己抱起来接了个满怀。

      谢桁阳先在他前额上亲了一下,这才装模作样地打了一巴掌他的屁股,板起脸来训他:“又不穿鞋,等你冻着以后肚子疼了,我当着你的面吃冰淇淋馋你。”

      季沍霜颇不服气地在他怀里踢了踢腿,被他从最高层一路扛到楼下吃晚饭。

      饭后,季沍霜又回了画室接着鼓捣他的作品,谢桁阳则去了书房,把带回来的U盘插进了连接电脑的拓展坞里。

      季氏庄园里的摄像头数量上百,以30天为界限滚动刷新数据,将近七百个TB的内容按照日期详细分成文件夹,随着鼠标滚轮的运作在谢桁阳的眸底飞速划过。

      他先检查了季长晞出差前的主楼录像——尤其是他没拜访季家的那几天,印象里,季沍霜态度变化就是在这一时段发生的。

      他必须知道那个杂碎到底对小霜做了什么。

      而当他看见那天黄昏的画室里发生的一切之后,他失手砸碎了一个杯子。

      -

      季沍霜原本专心致志地立在画架面前调色。

      他最近正在练习新的藏色技法,细节和光影的处理方式还非常不成熟,灵感在脑海里盘旋了许久都落不了地,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很难受,让人想起衣服黏在皮肤上的、湿漉漉的、灰蓝色的雨天。

      压力就像雨点,细细密密地敲打在心上,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直到身后贴上来一个温暖火热的胸膛。

      这个怀抱既温柔又小心翼翼,衣服布料上还带着熟悉的橙花香味。

      是谢桁阳。

      但不知为什么,季沍霜感觉他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怔忡片刻之后,他刚从灵感思考状态中退出来,想转头去看看对方,一只破口渗血的右手就伸到他面前,撞进了他的眼里。

      !!!

      季沍霜连忙放下调色板和画笔,伸手去抓住那只手细看,眉头微蹙。

      谢桁阳单手把他拢在怀里,下巴放在他肩头,强装平静的语气间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焦躁和委屈:“……我不小心打碎了一个杯子。”

      季沍霜充满安抚性质地侧过头在他额角亲了亲,接着准备脱掉围裙去楼下找绷带和伤药。

      谢桁阳先一步看穿了他的意图,用那只完好无损的手从脚下拎起家庭常备医药箱,放在了他怀里:
      “我带上来了。现在时间太晚,我不敢劳烦刘妈帮我,不然会被她骂死……你能帮我处理一下吗,小霜?”

      这有何难。

      季沍霜立刻点头,随即挎起医药箱、拽着他去水池边洗手,一边还在单手打手势:【那些杯子碎片,需要我帮你去打扫干净吗?】

      “不用,”谢桁阳自己用水冲洗伤口,一摇头拒绝得很干脆,“我在来这儿之前就已经都打扫干净了。书房你也经常去,还总不穿鞋,我更怕你被扎到脚。”

      季沍霜抿了抿嘴,点点头,将医药箱放在清出一小片空位的工作台上,从里面往外拿药。

      他不知道什么好用,所以看着说明书把所有他认为能起作用的都拿出来了:内服、外敷、喷剂、缓释贴……从高个到矮个拉出一列排排坐。

      谢桁阳一转头看着他这么大阵仗,哭笑不得地搬了个凳子在他对面坐定,指点了几下:“先用这个、再用这个,然后拿纱布一缠就行。”

      季沍霜点点头,把其他的放回箱里,随后坐在椅子上,拿了棉签蘸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伤口处。他一边涂还一边观察着谢桁阳的脸色,如果皱眉了就在伤口处轻轻吹吹气,冰冰凉凉的触感轻柔掠过,搞得谢桁阳原本被季长晞的畜生行为惹出来的满肚子火气又压制成了阴燃的暗焰,在心底默默烧成燎原大火。

      “季长晞他……经常欺负你吗?”

      季沍霜涂药的手一顿,随后很认真地想了想,犹豫着摇摇头。

      ——自己说得还不够直白。

      谢桁阳看着他,原本想换个更露骨的字句来告知对方自己知道了那天的事情,但是……但是……

      话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呢,他就已经在为季沍霜脸上可能出现的所有负面情绪而感到心疼了。

      明明是那个畜生做的恶事,最后受伤的怎么能是他的人。

      从头至尾,季沍霜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

      季沍霜手上包扎的动作轻柔得像是羽毛落入掌心,包扎结束之后还在谢桁阳的伤口上印下了一个轻吻,红着脸颊抬眼对他打手势:【这样能好得快一些。】

      简直就像是一个天生知晓如何掌控人心、却对自己的魅力一无所知的精灵。

      没人会不喜欢这个温柔到没有任何攻击力的小天使。

      当然,也有阴沟里的臭虫居然妄想打碎他。

      谢桁阳没坏的那只手突然被季沍霜抓住,晃了晃。

      他立刻回过神来,调整好心情,吸了吸鼻子:“怎么了?”

      季沍霜和他对望的目光里带着新奇和关切,甚至还掺杂着一点不解。

      ???

      ——季沍霜为什么要这么看着自己?

      下一秒,少年纤瘦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眼角,用指尖从那里蘸到了一点湿润的痕迹。

      谢桁阳和他一起低头看着指尖上的水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季沍霜打手势问他:【伤口还是很痛吗?对不起,我第一次给人包扎,让你难受了。】

      谢桁阳看着他一无所知的模样,想到这些天来调查到的种种内幕,于是真的红了眼眶,心脏像是被人狠捏了一下,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

      他摇摇头,伸手把无所适从的季沍霜揽进自己怀里,哑声道:“最近遇到了很多令人伤心的事情,能借你的肩膀靠一会儿吗。”

      季沍霜立刻伸手去揽他的脖子,把肩膀送到他下巴底下。

      “……谢谢,”谢桁阳把他用力抱进怀里,深深嗅闻他身上的气息,“谢谢你愿意做我的爱人。”

      季沍霜蜷在他怀里,听着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觉得需要回应一下,却又不好做动作,只能从嗓子里艰难地挤出一个音:“……嗯。”

      谢桁阳听着他的声音,嘴角弯了一下,把他慢慢侧过来抱着,跟他做约定:“日后,如果在看不到彼此表情的情况下也想要回应我的话,不要强制用你的声带,就单纯来抓住我的手也可以。捏一下,就是‘认可’,捏两下,就是‘反对’,这样很方便的,而且还可以经常牵手,好不好?”

      季沍霜看着他的情绪似乎回归平静了,稍微放下心来,点点头。

      “其实我有的时候很专制,可能会比你兄长更让你觉得讨厌,”谢桁阳非常有自知之明地提前告知了他自己的劣根性,“我不要求你事事都要听我的话,但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行吗?”

      季沍霜不懂他为什么会这样说自己,但还是点点头,表示了解。

      “那么,来约法三章吧。第一件事,不许伤害自己,”谢桁阳拿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唇畔亲了亲,“比如,日后走路要穿好鞋子,尤其是在没有地毯的地面上。”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只是季沍霜现在还没有养成习惯。

      于是他点了点头,跟谢桁阳牵在一起的手捏了一下。

      “第二件事,除了你自己之外,永远最先爱我一个人,”谢桁阳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一些侵略性,“尤其是季长晞,他必须排名在我后面。”

      ——这是什么可笑的胜负欲……

      季沍霜觉得有点好笑,嘴角弯了一下,被谢桁阳飞速俯身过来亲了一口,催促道:“当初连表白都答应了,这个也快点答应。”

      简直是演都不演了。

      季沍霜纵容地点点头,又捏了一下他的手。

      “第三件事,有关我们的事情,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谢桁阳慢悠悠说出了他今晚最大的目的,“他们对你很好奇,想见见你。等我在这边处理完工作返回C国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回去。”

      季沍霜活到这么大,还从来没离开过照水市,更别提去过其他国家了。

      “你那个想要上大学的愿望,在这边有季长晞从中作梗,是很难实现的,”谢桁阳不动声色地换了一个劝说方向,“等我们到了C国,他的势力鞭长莫及,你的人生就能够重新回到你自己的手里。”

      这一点对于季沍霜来说诱惑力确实很大,尤其是他哥出差之前还对他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谢桁阳这一套率先示弱、再又争又要的打法,任谁过来都很难扛得住。

      这次季沍霜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攥了一下他的手。

      ——大获全胜。

      谢桁阳高兴得抱起季沍霜转了好几圈,吓得季沍霜一直比划着提醒他注意手上的伤。

      “小伤而已,不算什么,”这会谢桁阳开始装起大尾巴狼了,放下季沍霜之后帮他摘掉围裙,转身收拾好医药箱准备带着他下楼,“今天太晚了,先去睡觉,明天再画也来得及。”

      季沍霜本来就被他受伤这件事给占去了注意力,顺从地把灵感重新交还给了酝酿效应。

      两人关掉画室的灯,一路并肩回到主卧,洗漱洗澡之后把家居服换成了睡衣。

      谢桁阳先将自己收拾齐整,才从浴室里拿出电吹风走到床边招呼季沍霜:“来,小霜,我帮你把头发吹干。”

      于是原本倚在床头摆弄平板的季沍霜慢悠悠爬到了他身边,顶着一头半湿的短发背对着他接着摆弄平板,丝毫不设防。

      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谈过恋爱,所以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项充满争议的情侣互动——查对方的电子设备。

      谢桁阳一低头,就能在帮他吹干头发的同时看见他在跟谁聊天。

      这种“被信任感”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占有欲,于是他很慷慨地看了许久。

      这一看就发现了许多不得了的事情。

      季沍霜自从被谢桁笙教会了在网上接单之后,偶尔会给别人画一些定制作品,这一点谢桁阳是知道的。

      毕竟有人买单自然是好,偶尔放下追求高雅艺术的脚步,画一些雅俗共赏、迅速变现的东西也是经济头脑的一种展现,很契合他的商人思维。

      但他没想到来找季沍霜的甲方居然是这么“世俗”的一群人。

      倒不是说世俗不好,而是他看见了这些东西之后,突然产生了一种“难道我真的是老古董”的错觉。

      “这……这个人是猫妖吗?”谢桁阳停掉电吹风的开关,伸手越过季沍霜的肩头,虚虚指在屏幕上,问季沍霜,“但是怎么没尾巴,退化了吗?”

      季沍霜有些好笑地回头瞥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就飘忽地移到别处,摇了摇头。

      谢桁阳不依不饶地按住了他想要躲开的动势,单膝压上床贴在他身后:“嗯?不对劲啊季沍霜,你怎么突然脸红了,老实交代。”

      季沍霜磨了磨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在平板上打开了某个工程文档,演示给谢桁阳看。

      正是那个一脸傲娇的“猫妖”少年。

      但是在这个界面里他会动,以一种只要是个男人就知道他下面在被人做些什么的方式有节奏地上下律动。

      季沍霜红着脸颊点开了其余的几处动画演示——头顶被人戴上的猫耳朵Q弹地抖、脖子上的铃铛清脆地响、甚至在律动后期脸上身上出现了不明液体痕迹、还有眼眸里的红粉色爱心和身旁多处象征着战况激烈的运动线条……

      他一句话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交代了。

      “……你懂的很多啊,季沍霜,”谢桁阳简直“恨”得牙痒痒,从他身后用那只带伤的手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相处这么久,怎么没看见你把这些招数用在我身上呢?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嗯?统统交出来,我要看看你背着我都画了些什么。”

      ——本来还想跟他循序渐进走纯情线路呢,结果这小家伙背着他吃的这么好!

      季沍霜原本想摇头,但闻见了他手上的药味,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只能打开了平板上的隐藏相册。

      谢桁阳这才发现,在原本自己保存在里面的视频上头,又多了好几十张姿态各异的画稿。

      有被红线勒得跟个粽子似的人、有衣衫不整到只穿一件衬衫、或者只戴领带的人、还有铁链、手铐、环佩叮当……十八般“武艺”齐上阵,把同一个二次元人物翻来覆去地折腾。

      虽然画风不算写实,但是仰赖于季沍霜惟妙惟肖的刻画功底,谢桁阳一看就知道那个人是他自己。

      因为眼角边那颗泪痣太显眼了,这是季沍霜非常典型的个人特征。

      他在自己给他的平板里,默默地藏了这样一件“大礼”。

      谢桁阳的呼吸声乱了,他一边滑动着翻看季沍霜的画,一边断断续续地偏头去亲吻怀中爱人微烫的侧脸。

      季沍霜在平板上分屏调出来一块画布,写道:【我原本以为这些画早在你自己纾解的时候就能被发现的,谁知道你始终都……】

      那段省略号他点得意味深长。

      “你知道你最初来的那两天我是怎么过的吗,”谢桁阳含了一下他小巧的耳垂,哑声道,“半夜或者凌晨的时候,为了不吓到你,我都是自己躲去浴室简单弄一下。”

      他声音里带着点跟爱人撒娇的委屈。

      季沍霜被他欺负得从后腰到全身过电一样酥麻,又像是泡在温水里一样有一种安心的舒适感,胸口明显起伏了几下,坐在他怀里伸手向后摸。

      “啧,”谢桁阳马上箍住他不让他乱动,“想干什么。”

      季沍霜咬了一下嘴唇,抬手在平板的画布上一字一顿地写:【你顶到我了。】

      下一秒,平板被谢桁阳扔到了床角,季沍霜眼前天旋地转。

      后背靠着的地方从温热的胸膛变成了柔软的床铺,他晕乎乎地在床垫里弹了几下。

      随即橙花的香味气势汹汹兜头而下,把他整个人淹没至顶。

      唇舌被对方相当凶蛮地侵入交缠,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侈。

      季沍霜被他欺负得眼眶微红,很快就缴械投降了。

      但是夜还很长。

      “你自己惹起来的火,”谢桁阳把意乱情迷的他拽到自己身下,压制得死死的,“自己来灭。”

      季沍霜挣扎了几下,换来了更严酷的镇压。

      “亲爱的,刚才我数过了,一共六十一张图片。感谢你提供的‘食用说明’,我会按照顺序一张一张地帮你把场景还原出来,复刻一张就删除一张,因为你的这些样子……都只能给我一个人看,记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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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在广藿香售罄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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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个月前 来自:吉林
    全文施工结束,番外改成了小霜的日记碎笔,完结撒花,我们下一本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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