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那天

　　十一

　　我们之间的话少了。每天醒来的时候，我都要给芸打个电话。我要确认她还在。我总会问她“芸，你还在吗？”而她也总会回答“靖，我，还在。”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我怕她会突然从我的身边溜走。我总是担心将来有那么一天，芸会离开我，我知道，在我心里有一把声音告诉我说，我不能再让我爱与爱我的人离开。我不能。

　　2003年11月27日。阴。

　　今天下午没课。吃过午饭后，我和芸在足球场散步。

　　过几天的篮球赛你会参加吗？

　　不了，自从杰走了以后，我们系队的实力已经大大的下降了。我淡淡地说。

　　那倒是。

　　一阵风吹过，卷起了地面上的细沙。

　　嘿，靖…芸…… 背后传来了呼喊的声音。

　　我回过头。呆了。

　　芸回过头。也呆了。

　　你们怎么了，不认识我了？她笑着对我们说。那笑声是那么的动人，那么的熟悉。

　　她长着一双宝珠般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还有薄薄的嘴唇……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我当时说不出话来。我竟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我有点不相信站在我眼前的就是静，那个我曾经日盼夜望的人。

　　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碎片重新被挖了出来，回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芸看着我。

　　今天啊，刚下飞机就从广州坐车回来了。她依旧是笑容满面，就像以前我们刚认识的时候那样。

　　哦。我点了点头。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芸。

　　你们怎么了，好像我回来了你们不太高兴。她扁着嘴巴说。

　　哪有…我们…只是太高兴了。我强笑。

　　就是啊，你回来了，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芸忽然搂着我的手，笑着对静说。

　　Oh，I see. 静看了看我们，微笑着说。

　　你一个人回来？我问。

　　不，我是和我男朋友一起回来的，不过刚才他说他有些事，让我见到你们后就一起到月色银座那儿去，他在那儿等我们。静说得很轻松。

　　是吗？我微笑。

　　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他可能已经在等了。静看了看表。

　　好，我们总不能让人家等太久了。我微笑，牵着芸的手就要走。

　　你们下午有课吗？

　　恰好没有……

　　这么巧啊……
　　……

　　我和芸牵着手。静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看着她的背影，我想哭。

　　我看着静。芸看着我。

　　微风吹过。原来，又是秋天。

　　到月色银座的时候，静在一个男人的旁边坐了下来。静搂着他的手，抬起头微笑着对
　　我们说，这位就是我男朋友。

　　哦。我微笑，紧紧地抓着芸的手。我所能做的只有微笑。

　　我坐了下来，拿起服务员递过来的那杯水往口里倒，两眼却一直看着面前的那个短发的男人。

　　我叫Jack。或许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他伸出右手，微笑着说。

　　张靖。我微笑着跟他握了握手。

　　哦，你就是靖，静常常跟我提起你呢，他说你是个很好的人，还说我差远了呢，哈…Jack笑着说，又看了看静。

　　我微笑,举起杯。

　　静微笑，拿起桌上的水杯。

　　你们都还好吧。静微笑着问。

　　都好。我回答，看了看芸，她一直都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外面下起了绵雨，眼下陷入一片朦胧，似乎什么都看不清楚了。Jack一直在说着他和静之间的事，而我，也一直在附和着。傍晚的六点多，也该是分手的时候了，静他们要回新会，我和芸则回学校。临分手的时候，我走到静身边，轻轻地问，你，现在是住在家里吗？

　　是的。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再见。我微笑，挥了挥手。

　　我目送静走上公交车，然后渐渐地在我的视线里离开。原来，雨早就停了，西方的天空上一片血红。

　　芸一直都没有说话。

　　从月色银座到学校的路上，我们都彼此沉默着，直到在新华书店前，我轻轻地对她说，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可以吗？

　　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然后就转身离开，带着无奈和伤感。

　　小心地，我打开抽屉。它还在，静静地呆在角落里。看着手上的那个精致的小木盒，一切仿佛都回到了从前的样子，我们相爱，我们相拥，我们相吻，令我眩晕的电梯，充满回忆的玻璃屋和长提大街，还有情人湖，还有……

　　它还在，静静地躺在木盒里，是静临走前给我的那枚戒指，很普通的一枚银戒。我一直以来都没有动过它，直到今天才再次把它拿出来，如果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再去碰它，让它被尘封？我双手捧着它，任由泪水把它淹没，电影上说当真爱的泪水滴落在真爱的银戒的时候，它会把你带到你心中最想去的时空的，不是吗？但为何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呢？守候着我的天神，你到哪儿去了？

　　对了，婷，你直到靖和芸到哪儿去了吗，他们俩今晚都没有去上课啊。班长虹问生活委员婷。

　　我也不太清楚，芸在傍晚的时候回来过，但很快就又出去了，具体去哪儿了我就不知道了。婷坐在电脑前，手中拿着饼干，边吃边说。

　　大概是去拍拖了吧，不去上一两节课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的。舍友梅说。

　　那倒是。虹点点头，爬了上床。

　　月光下，情人湖泛着柔波，不时有一两阵的微风吹过，拂起我经久未剪的长发。这里的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人已非。银戒在我的手中被紧紧地握着，周围仿佛变得一片黑暗，连我亦被遗忘，世界仅存一只烫手的银戒。

　　耳机里响着我最爱的音乐。我爱音乐，它可以让我忘记所有，活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闭上眼睛，世界就只剩下我。我爱黑夜，它可以让我有所思索，回忆过往美好的回忆，忘记昨天，生活就只剩下快活。今夜，一切好像都不起作用了，音乐依然在耳边响着，但里面的歌词却仿佛都是在写我，嘲讽我；在主楼的灯光的照射下，黑夜还是很黑，然而它却让我感到害怕，一种从未有过的孤寂阵阵向我袭来，它想把我给从此打倒。我无处可逃，疯了似的拔腿就跑，我不知道将要去哪里，只是在拼命地跑。
　　或许没有人会知道，在情人湖边的某棵树后，一个女生在默默流泪，是伤心？是可怜？她一直都在那儿，看着他，却没有走近。

　　芸，你回来了，玩得开心吧。一见芸进门，婷就笑着说。

　　芸没有回答。

　　怎么了，你的眼睛怎么又红又肿了，哭过了？婷感觉不对，关切地问。

　　听到婷这么一说，众人都下了床。

　　怎么了，跟靖吵架了？虹关切地问。

　　芸摇摇头，没有说话，眼泪却不听使唤地往下落。

　　真的吵架拉。婷忙放下手中的小吃，说。

　　没事的，过几天没事了，别想了那么多了，啊。虹轻轻地拍了拍芸的肩膀，说。

　　婷递过纸巾。

　　好了，别想了，好好的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虹替芸擦去脸上的泪水。

　　关灯的铃声响了。

　　诶，靖，你回来了，去哪儿了，今天晚上的那节课没见你啊？

　　没什么，我很累，想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我无力地回答，然后就摊躺在床。

　　也许真的是累了，刚合眼就是另外的一个世界。

　　靖，靖，醒醒，是我。朦胧中，好像后一把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

　　靖，靖。那声音越来越近。

　　我慢慢地睁开眼睛，眼前变得清晰起来。

　　靖，你终于醒了。她微笑着说。熟悉的可以让我忘记所有的微笑。

　　静，是你，真的是你，你终于回来了。我扑上前，抱着她，紧紧地，竟哭了而起来。

　　是，我回来了，我终于回来了。她轻抚我的头。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会永远地离开我，我每天都在
　　祈祷，祈祷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现在终于盼到你了。我紧紧地抱着静，泪水像缺了提的洪水般向外涌。

　　我那么爱你，又怎么会永远不会回来呢，是不？

　　嗯，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无情，我是知道的。

　　不过……她看着我。

　　不过什么？我追问。

　　我很快又要离开了。

　　去哪儿？

　　我要回美国去，回到我爸妈身边。她无奈地看着我，然后就转身离开。

　　不要，静，请你不要离开我。我拔腿就追，可我追得越快，静走得越快。

　　不要，静，不要走，不要……

　　我惊醒，被子上已经是泪痕斑斑。

　　你没什么事吧，靖，刚才你一直在喊“不要，不要”的，作噩梦了吗？舍友强看着我，问。

　　看着他，我点点头，脑海里却还在想刚才的那个梦。

　　电话铃响了。是芸。我慢慢地按下接听键。

　　喂。我无精打采。

　　靖，今天早上没去上课，你没事吧？电话的那边，她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我淡淡地说。

　　你不舒服了，看医生了没有？她忙问。

　　不用了，只是有点头晕，用不着看医生，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哦，你还没吃东西吧，我给你打个饭吧。

　　不用了，我不想吃东西，我只是想休息。

　　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她好像在抽泣。

　　电话挂了，我无力地看着前方。

　　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广播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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