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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拿了白月光的玉佩
船上的生活一向单调,十二吃饱喝足,抱着个老虎样式的丝绣枕头,倏地往榻上一躺,合眼便睡了。
朗粼等他睡熟了,才现出真身,他悄悄掀开他的衣袍,检查他腹部的伤口,骇人的血痕虽已愈合,但皮肤上仍留一道两寸长的疤,甚是丑陋。
十二性格懵懂,自不懂爱惜自己的身体发肤,朗粼却不能不在意,为此他特地去南冥得了甘泽髓回来,此番涂上,大概三日内便能恢复如初。
至于膝盖上的淤青,朗粼轻轻用手一抚,伤势便痊愈了。
此时旭日升到中天,船上逐渐显露出燥热的气象,十二辗转之时,一脚将老虎枕头踢到地下,鼻尖沁出薄薄的汗。
朗粼急招来三五片遮阴的云彩,又唤来几阵凉风,这才让十二安静下来。
趁着十二午睡的空档,朗粼打算去瑶池一趟。
上次麟蛟被十二打成重伤,朗粼忙着照顾十二,自然把它送去瑶池养伤。
昨日鹤使送信过来,说是麟蛟伤已痊愈,但意志消沉,无脸再回高阳岛。
堂堂瑞兽被凡人打了个遍体鳞伤,也该它无脸回来,若搁在平时,朗粼是不惯它的小性的,但这回的伤是十二打的,朗粼对麟蛟也宽宥了几分。
乘风驭云离开蜃境时,朗粼突然发现腰上的夔龙云水玉壁不见了。
此玉壁是天宫归墟仙玉,只有它的主人原珏才能召唤它出来,朗粼只能用神识探寻它的大概位置。
奇怪的事,朗粼用神识找了半盏茶时间,仍看不清它在哪里,只能依稀感应到它还在高阳岛内。
既在这岛内,除了胆大包天的十二,谁敢藏匿象征神君印信的仙玉。
定是他与十二“打架”时,被十二拽走了,朗粼心想,这倒无妨,本就是他送的,如今他拿回去玩玩,有什么大不了的。
出了海蜃幻境,朗粼将原本放置在金鳞殿的水晶球,送入神殿,启程去了瑶池。
高阳主岛由 “钧”“元”两座仙岛构成,最北边的钧岛,是岛上神殿所在地,上面坐落着蓬海上最大的祭天坛,一说祭坛下埋藏着旧时幽都的入口,二说祭坛里供奉着原珏殿下仙殒时的神骨。
无论何种原因,它是整片蓬海的禁忌,除了守护神殿的征南将军一族,仙凡精怪没有神君诏令,一律不得踏上神殿。
若有违者,投入虞渊,身受七世漳水洗涤之苦,直至皮肉俱失,魂魄消殒。
而东边的元岛划为三域,上域为海巅之崖,浩浩汤汤的大泽之水从这里的北面发源,向东流经阆山、金河、醴泉……汇入蓬海。
而朗粼的居住地,气势恢宏的金鳞宫,便坐落在阆山之上。
中域与下域的金河、醴泉沿岸,聚居着大量的散仙、精怪,偶有凡人杂居其中,各族之间其乐融融。
不过今日,金河南岸一座官宅里颇不平静。
海司官空渊的弟弟——空兰,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白日里哭嚎着要写遗书,旁人拉都拉不住,空境冷着脸去劝了两句,空兰竟说出要断绝父子关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气得空境当场想拍死他,的亏亲随拦住了。
空兰不闭嘴反而嚷嚷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说着拿了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在白墙上乱画。
头一列写着“空兰顿首:呜呼哀……”狼毫笔尖顿了顿,“哉”字一时想不起来怎么写,空兰把笔一扔,跑去后花园的石桥上又去哭了一通。
知情的人,知道空兰闹得是昭悬司的事,这孩子脸皮薄,被父亲当着君上的面打了耳光,这会羞愤难当;不知情的还以为空镜要给俩儿子找继母了。
不多时,在妄涯思过的空渊得到消息,急写了封家信回来。
这信颇长,光信纸都用掉五张,一来劝说父亲大人消气,二来安抚年幼的弟弟。
这封情真意切的家信颇见成效,当晚空兰父子俩共处一室,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晚膳,吃饭时,空兰特意给父亲盛了碗汤。
用完膳,空兰正要走时,空境突然叫住他:“昨日之事,为父确有不妥之处!待会你去账房支领十两金子零用,当是为父对给你的补偿!”
空兰轻嗯了一声。
“要是以后……”空境脸色一沉,铁掌“砰”地拍在桌上,“要是以后再让我见到或是听到,你做出冒犯君上,不敬尊长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到时关起门来。”
“我也懒得管教你,我单让你哥哥训你!”空境说着指着墙上挂着的鱼骨鞭“就用这根鞭子,我让你哥打你,打你打到心服口服,打到你改了为止。”
“父亲,兰儿知错了!”空兰含泪回房去了。
望着空兰走远的背影,空境倚在门边自言自语:“这孩子今天转性了?骂他居然不回嘴了,长大了?”
**
是夜,万籁寂静,星河灿烂,如白蚕丝般柔软的月光,飘进一扇半开的窗霏,丝丝缕缕,犹如霜雪。
不远的碧罗纱帐内,裹着厚被子的空兰辗转难眠,他睁眼捱了小半宿,忽而瞅见外头窗子未关,急奔下榻关了窗。
回来时,他鬼使神差地点了一支蜡烛,走到屋子西北角,那个约摸一人多高的紫檀木柜前,打开了柜门。
拂开三四套秋衣,空兰抱出一个七寸大小的红木盒子。
他小心翼翼打开盒盖,再掀开层层软绸,里头放着一块玉璧。
空兰把玉璧捧在手心,借着烛光仔细瞅着,不一会,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颊上落了下来。
这便是君上腰间佩戴的那块夔龙云水玉璧,此时玉璧的中间裂了一道半寸长的细缝,致使整块仙玉死气沉沉,玉质更是黯淡无光。
这回闯下大祸了,要怪就怪自己不长眼睛,撞谁不好,偏撞君上身上去了,手里抓什么不好,偏抓了君上身上的挂饰。
当时若交出去,顶多领个冒失冲撞的罪过,偏偏他又突发奇想,想借用君上身上的信物,进入妄涯看望哥哥。
偏生他又是丢三落四的性子,从昭悬司到回家都没想起来,对了,当时街上在卖豆饼,他一路光吃豆饼了。
进空府大门时,空兰就那么往门槛上一蹦,玉璧从怀里飞出来,叮一声摔在青砖地上,他这才看清自己偷的竟是“夔龙云水玉璧”,急慌慌捡起来端详,玉璧中间已经裂开了。
这下死定了,岛上谁人不尊敬原珏殿下,谁人不知君上心属殿下。
当年殿下身陨之后,君上握着这块云水玉璧,不吃不喝躺在白虎涯上两百多天,若非瑶池来了只青鸟报信,不知这会有没有蓬海十一岛都难说。
这些年君上视这块云水玉璧如心肝一般,平日都收在神殿供养着,鲜少拿出来佩带,如今竟被自己打碎了。
这件事要是被君上发现,或是被昭悬使查出来,空家如何在蓬海立足?
自己死了倒也罢了,到时牵连到哥哥父亲,尤其是哥哥,千年来立志辅佐神君,守护蓬海。
如今自己倒是成了他最大的污点了,空兰怎么想怎么绝望。
窃玉加上损玉,一旦闹开,空家求谁都没活路。
倒不如自己趁事未发,主动找君上自首,说不准君上瞧他年纪小,免了他父兄的罪过,空兰这样想着,趴床上哭了一阵。
横竖都是一刀,早挨晚挨,能不挨吗?
呜,哇——
***
“海蜃”中太阳西斜,一弯凉月挂在东南角的澄澈的碧空上,淡淡的,不那么真切。
十二脱了破旧的靴子,赤足爬到船舱最高的檐顶上,远远望着大海,温凉的晚风吹拂着他额发,吹拂着他身上那件比风帆还陈旧的袍子,时不时露出腰上匀称的肌肉。
他就那样坐着,安安静静地望着澄澈而又寂寥的天地。
十二没读过书,没有所谓的父母师长,也没有真正的朋友。
他不知醉汉口中的红尘羁绊;也不知船长嘴里的荣华富贵。
他每天做的就是寻找食物,活下去。
至于为什么要活着,十二不知道,但他喜欢听长风吹过风帆的声音,喜欢看星星划过苍穹的颜色,还有软软的海沙淌过脚面的温度。
也不知过了多久,淡蓝色的海雾从远海弥漫而来,湿漉漉地笼着地面上金黄色的浮沙。
十二找了一把红线缠着的镰刀,背着竹背篓下了船。
此刻海水后退到看不见的天边,他肆意跳过涯石,越过海谷,孤独的身影朝着落日走去。
他走进大海深处,翻找着一丛又一丛腐烂的海草,偶尔割下一两片较好叶子放入背篓。
不过大多时候一无所获。
为了更多的粮食,他走进更深的海里。
周遭的风声越来越响,金色的黄沙逐渐漫过小腿,与其说这是大海,倒不如说这是连绵起伏的沙漠。
从有记忆起便生活在海上的十二,从没见过沙漠。
他凭着寥寥无几的经验,去刨地上的海沙,寻找着沙子底下的海草根茎、贝类,或者海螺一类的东西。
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也不知走了多少远。
十二在一棵半人多高的,腐烂的褐藻根部刨到一个瑶贝,那贝壳通体洁白,面盆大小,应该是上回船上逃走的那个。
鉴于它擅长逃跑,十二翻出背篓底下手指粗细的麻绳,照着贝壳一通五花大绑,长出来的麻绳系在手腕上,连绕了好几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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