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末之恋

　　......
　　“你没事吧？”
　　我小小声地对着她开口问道。但事实上我对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而病情发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完全不了解。
　　面对她，我所知道的只有她挂在手腕上的白色手环上写的名字，苏芸雫，和她的血型，O型。
　　不过话说回来，我和她同样是这层十四楼病房的病患，因此我想她的病情严重程度，至少是在我之上才对。
　　“我说你呀，在医生赶过来以前要不要先在这边稍微躺一下？”
　　我伸手指着一旁的长椅——在我刚住进这层十四楼病房时，它就已经放置在这间谈话室的角落了——对着她开口说道。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扶你一下。”
　　“不需要……我没事。”
　　她说完便径自站起了身子。
　　“咦？啊、嗯？你……”
　　你别逞强呀……就在我这句话想说却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这个房间。
　　“怎么回事呀她？”
　　——这天晚上，熄灯时间已过。
　　我像平常一样看腻了手边的漫画书，因为睡不着而在医院里头闲晃。而就在我走到熄灯之后一片漆黑的谈话室时，在里头又看到了她的身影。
　　“嗨，你还留在这里呀？”
　　“……嗯。”
　　“为什么呢？病情又恶化了么？”
　　“……没有。”
　　她没有回头，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望着窗外地吐出了这般简短的回答。
　　即便她没有直接提及，不过我想院方开给她的出院许可应该是撤销掉了。
　　至于下一次的出院许可会是什么时候下来，我当然无从得知。不过我想，这个等待期至少会以“周”为单位，而不是以“日”为单位吧。
　　“那个……我在想，你今天说你身体不好……该不会是装的吧？”
　　“…………”
　　想想这种说法也许本身就有问题，因为我们本来就身体不好，根本不能说装出来的。
　　“换句话说…………你其实不想出院返家疗养是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毕竟你已经没有时间了……”
　　“…………”
　　她没有回话。
　　之前她曾经好几次问过我同样的问题——你想死在家里还是这里……我说我没有决定，而她则是说她讨厌自己的家，也不喜欢这层十四楼病房。
　　“我看你……就算真的想离开这里，也不想回家，但其实你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吧？”
　　“……就算真是如此……那又怎么样呢？”
　　“没有啊……”
　　一样的谈话室，她一样从头到尾没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苏芸雫在这个一片漆黑的小房间中，茫然地一个人望着窗外的景致。
　　现在不过才晚上十一点，不过这间医院已经将大部分的照明全部都关掉了。这里是日常和非日常的交界。
　　休闲室中一片漆黑。
　　她仍然没有转头看我一眼，而是静静地注视着窗外。
　　虽然现在的时间只是刚过十一点，但在医院的区域里，几乎所有的灯光都已经被熄灭。
　　这是“日常世界”与“异常世界”的边缘。
　　我们是十四楼的居民，我们已经没有在十四楼和家之外进行选择的能力。
　　她正站在十四楼漆黑的窗边，注视着外边的世界。
　　那里是正常的世界。
　　高楼和民宅中闪烁着无数的灯光，马路上，匆匆赶路的行人向着自家的灯火前行。
　　尽管自身还没有什么切实感触。
　　但是我已经成为了异常世界的居民。
　　已经无法再回到对面的那个世界去了。
　　“我的时间静止了。”苏芸雫轻轻地说。
　　在这个只看得到自己的世界里，我送走了不知多少个季节，多少次下着梅雨的苍白天空。
　　最初，从窗口眺望着那些赶往学校的孩子，以及快步赶路的行人们。
　　当我看倦了窗外景色时，总会打开电视机，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也没有其他事情能做。
　　即使窗外飘着雪花，电视屏幕中也依然是艳阳高照。
　　在眼前展开的，是一个没有寒冷，没有炎热，没有痛苦的梦幻世界。
　　在空想中寻求着安乐。
　　只有庞大的知识累积在大脑中，他们罗列在一起，构筑起了毫无意义的价值观。
　　不知不觉中，电视中的影像失去了现实感。
　　然后是书本中的内容，游戏中的情节，最后是家族中的亲人。
　　最终，面对自身，我也只能用旁人的眼光去审视，无法体会到现实感了。
　　因此，来到这里时，我并没有吃惊。
　　只要闭上双眼，身边的世界随时都可以消失，所以我不在乎，也不想让自己去在乎。
　　很快，我即将迎来第二次出院。
　　下次再回到这里的时候，或许我已经无法再下床行走了。
　　尽管心中很清楚，但是我依然痛恨自己的无奈。
　　连归宿之地都无法选择的自己，是如此的滑稽。
　　“冰冻住时间，冰冻住内心，在心口留下巨大的伤痕。”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感受到自己这二十三年的人生是如此的可悲。”
　　......
　　数日后。
　　这天早上我量完了体温，再次来到了医院的附属餐厅。
　　我之前才到这里的时候还一片空荡荡的，不过今天似乎是由一堆前来各个科室挂号看诊的人，早已经将餐厅挤得满满的。
　　我在自动贩卖机前稍微思索了一下之后选择了咖啡。这杯咖啡要二十元，我拿到咖啡之后，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
　　“好烫……”
　　我将这杯刚冲好的咖啡贴到嘴边喝了两口，接着再将松饼切块放入口中。
　　这边的餐点味道不说，价钱便宜倒是它的一大特色。甚至我吃的松饼根本是免费放在餐厅入口处任凭顾客自取，不收钱的。
　　我想医院附属餐厅大概都不是以营利为目的的吧……就在我不着边际地思索着的同时，忽然有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午安。”
　　是苏芸雫的母亲。
　　她看着我，对我点了点头。而站在她身边的则是一贯穿着那一套粉红色睡衣，双手捧着托盘的苏芸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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