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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百宗宴
千重林浪后,姜念的生活恢复无人问津,陆白的出现仿佛一场镜花水月,天一亮,就散了。
不想问他怎么突然不来,也不去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他生气。
他不来正好,断掉一段孽缘,省了一堆烦恼。
只是陆氏家令,得想个办法还给他。
乍一安静下来,她反倒无所适从。
幸好快到新年,一忙起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很快抛到脑后。
小年这天,姜念特地起了大早,挑了一身灰青常服,戴一顶帷帽,偷偷溜去杭州府采购年货。
集市热闹,她跟着人群走走停停。
好久没来闹哄哄的地方,半日不到便觉得疲惫。
“腊肉多少钱一斤?”肉铺街比其它街面要脏些,姜念拎着裙子站在腊肉铺外的小摊上和店小二砍价。
“五十八文。”
“太贵了,五十文给我来两斤。”
“来不了,五十八文已经是最便宜了,别家都卖六十文。”小二边说边拎条腊肉下来伸到她面前给她展示,“你看我们家腊肉多干净,五十八文都是良心价。”
姜念按了按,挑剔地啧了一声,摇头道:“五十五文,不卖算了。”
“哎,行吧行吧,大过年的,咱们也不计较这仨瓜俩枣了。”小二嘴上抱怨,手底利落地称了两斤腊肉包好,递给她的时候还不忘一句,“吃得好回头再来哈!”
随意转了几家靠近大街的肉铺,猪羊肉各买一斤后姜念离开肉铺街,找了家茶馆歇脚。
“一壶竹海金茗,一叠芙蓉糕。”把手里东西往桌上一扔,她迫不及待坐到椅子上,缓了一口气,疲倦地同身旁小二点单。
等茶间隙,姜念支着头闭目养神。
大堂嘈杂,吵得她昏昏欲睡。
忽然,耳朵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没等反应,一连串的话就进了脑子。
“凌云宗的名单出来了。”
“给我看看,都有谁?有陆白吗?”
“肯定有他啊。”
听上去大概有三四个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
“诶呦,都是名将啊!”
“陆白…毕阑……陈予镜……诶?宋襢鸢!”
“陆白和宋襢鸢?他俩都要去吗?”
“名单上是这么写的。”
“不敢想书商又要赚多少。名儿我都给他们想好了,就叫情定无极宗!”
“不要啊!我还没进凌云宗呢,鸢鸢师姐……”
“别做白日梦了,进去也轮不到你。”
“唉,那我只能祝他们白头偕老了。”
“没事儿,你还有机会,陆白看不上宋襢鸢。”
“?何出此言?”
“陆白那张扬狂傲的性格,他要是喜欢宋襢鸢,不可能没表示。”
“哎?你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木盘放在桌上发出咔哒一声,小二把东西从茶盘移到桌上:“客官,这是您要的茶点,慢用。”
“多谢。”摘下帷帽,姜念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细品一边继续偷听。
那些人与她相隔一桌,听声音应该有三人,其中一位似乎对陆家很熟悉,说起陆家自动挂上一副讳莫如深的口吻。
姜念听了一会儿,十之八九都是博人眼球。
“诶!李兄,你怎么对陆家如此熟悉?”他们其中一人听完他一通胡诌后半感叹半好奇地问道。
被叫做李兄的人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我有位堂姐在本家当值。”
“哦——”其余两人听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令姐想必姿色动人。”
传闻陆府占地百亩,亭台楼阁,不尽华美,往来随侍飘然出尘,姣颜似谪仙。
“哎呀,谈不上动人,顶多也就是清秀端正。”李兄谦虚道。
“那你堂姐可见过陆白?”
“唔……没听她说过。她每次提到陆白,不是出海就是跪祠堂。”
“嗯?怎么说?”
“陆白因为天赋异禀,很小就随船出海,又恰好收了几处海晶矿,给陆家开拓了不少资源。功名两齐,手里实权越来越大后倚功自傲、目中无人,不是得罪族老就是在得罪族老的路上,所以总是被家主,就是他爹,罚跪祠堂。”
“原来如此。”
“照你这么说,陆白在陆家还挺有地位。”
“那可不,我堂姐说除了家主还能压一压,那些族老已经镇不住他了。”
聊到这里,一人开玩笑道:“那陆家主岂不是头疼坏了?是不是看见他就烦,索性把人扔到凌云宗,让仙道长老们磨磨心性。”
“差不多。”李兄招了下手,示意他们二人凑近。
姜念回头偷偷看了一眼,三个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其中两个人眼神震惊。
几乎没犹豫,她凝出一股神识探到他们脚边。
“他杀了陆氏族老?!”
“嘘——!你小点声。”李兄捂住他的嘴,“我堂姐是这么跟我说的,不过她也是听打扫祠堂的小厮说。据说那位族老死状凄惨,喷出来的血染了半数灵牌,有几个清不干净,不得不重做。”
“嘶——”似乎被煞气震慑,三人沉默叹气,“唉……”
“算了算了,这些高门倾轧不是你我凡人能随意评判的。”一人道。
三人提起茶盏碰了一下。
“还是当老百姓好,普普通通一辈子,有钱就吃喝玩乐,没钱就努力挣钱。”那位喜欢宋襢鸢的人开怀道。
姜念深以为然,端起茶盏往前推了一下,好像在和这人碰杯。
后面就没什么她熟悉的名字了,三个人开始胡扯。
芙蓉糕吃完,姜念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边戴上帷帽边唤小二来结账,出门路过那三颗脑袋时瞥了一眼。
其中一人似有所感,望了过来。
清冷的眼眸在帷幕下一闪而过,看呆了锦衣公子。
“欸!欸欸欸!”他着急地拍打两个同伴的胳膊,指着姜念的背影,“她、她、她!”
“她?她怎么了?”两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满眼疑惑。
“她是不是陆府的人啊……”锦衣公子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痴痴道。
李兄一下警觉,边回忆刚刚自己是否失言边问道:“何出此言?”
“她好漂亮……”
“……”
飘然离开的姜念自然不知他们对自己的讨论,她强打精神暴走一下午,终于赶在闭市前把年货凑了个七七八八。
拎着沉甸甸的战利品偷溜回余谷院时已经是后半夜,更深露重,寒气侵骨。
把院子里的禁制都打开,她还是不放心,又加了两层止行阵和反影阵才放心安眠。
睡了一觉起来,姜念精神抖擞,迫不及待要大干一场。
虽然就要离开,但年还是要认真过。
把买回来的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忙里忙外地收拾屋子,擦洗家具、换新窗纸,甚至还把屋顶的瓦片换了一遍。
除夕前三天,抖开布料,开始裁剪衣裳。紧赶慢赶,总算在除夕做出来两套新衣。
随意写了几副春联,她端着粘窗纸剩下的浆糊出门。
一把撕下旧联,刷子蘸浆糊在斑驳的木板上刷了两下,仔细贴上新春联。
姜念不够高,贴春联的时候从下往上展,踮着脚压到最上面还差一点,深吸一口气蹦起来:“哈!”
啪的一声,最后一角也服服帖帖地黏上木板。
另一边如法炮制。
贴完之后,她退了两步,满意地欣赏自己的劳动成果。
贴完四副春联,认真又享受地洗了个澡,去掉一年疲惫后郑重地换上新衣。
铜镜照朱颜,桃色落人间。
扶正头上的簪子,镜子里的人笑了笑,笑容有点僵硬,似乎听到了嫌弃声。
“穿新衣服还不高兴啊?”
倏然打断回忆,姜念转身拿起另一套衣服,走到书架前,按住左边第三格的博山炉转半圈,一声轻响,书架背后的墙弹开一条小缝。
她侧身轻悄闪进墙后。
暗门关上,香线从博山炉钻出,在阳光中留下蜿蜒的痕迹。
不大的四方小屋寒气弥漫,正中间是一张冰床,床上躺着的妙龄女子双目紧闭,结满冰霜的皮肤呈现怖人的铁青色。
“相思,新年快乐。”姜念打了个响指,腰间的芥子袋里蹿出几个小纸人,蹦蹦跳跳跃上冰床。
“又过了一年。今年冬天很冷,我瞧着像是要下雪。”
“茯支师父给了我一袋银丝炭,烧起来没烟。你总说家里的炭不好,熏得阿婆流泪,有钱了要买点好炭……我觉得银丝炭就可以。”
两个小纸人顶着少女的肩把人扶起,姜念把她搭叠在腹上的手顺拢到两边,脱掉她的外套。
“我看到龙了,前段时间。超级可怕,一双眼睛比天上的太阳还大,我差点被它杀死。”
“真的差一点点就死了,幸好被陆白救下来了。陆白你还记得吧?我跟你提过。”
“就是之前那个……中春药的公子。”换上崭新干净的里衣,姜念边给她系绳扣边心虚地缩了下肩,小声补充道。
“相思,过完年之后,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想到千重林浪里的追杀,姜念心头一沉:“不知道他们派了几波人过来,有官差,也有杀手。不过凌云宗是大宗门,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况且百宗宴举办在即,掌门不会让宗门在这种时候出事。”
“本来我打算立刻走,但茯支师父让我参加完百宗宴再离开。她觉得秘境难得,可以去碰碰机缘,但我总怕夜长梦多……”抚平衣褶,姜念沉沉叹了一口气,马上又深吸气,打起精神鼓气道,“不说了,大过年的,不想这些晦气事!”
小纸人托着少女的后背慢慢把人放平,姜念仔细地捋平衣裳的边边角角,举着她两只手问:“你想放两边还是中间?”
问完后她想了下,自顾自答道:“放两边吧,已经放肚子上一年了,新年换个姿势。”
做完一切,姜念坐在床边,握住她一只手忏悔道:“相思,对不起。如果不是当初我非要来凌云宗,你和阿婆也不会……一个人活着真的很没意思,可死了又对不起大家……”
“相思,我不想逃了,逃又能逃到哪儿去呢,只要他活着,咱们就永无宁日……”
“相思,相思,我一定,一定会把你救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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