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奇怪怪童话书

　　从前，有一对贫穷夫妇，他们俩早就想要生一个孩子来改善他们的生活状况，却始终不能如愿。

　　夫妇俩的后屋有一扇小窗，从窗口望去，可以看到一座美丽的花园，里面长满了神秘的植物和草药。花园中有一座高塔，传说花园和塔的主人是一位可怕的黑女巫，她的喜怒无常和不择手段让人们从来不敢靠近花园半步。

　　一天，妻子向窗外望去，发现女巫的花园的沟渠里，长着一片绿油油的莴苣。

　　她对丈夫说：“瞧那翡翠一般的嫩叶，钻石一样的露珠，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新鲜的莴苣！都说那座花园里的植物蕴含着实现愿望的强大魔法，吃了女巫的莴苣，说不定我们能如愿生出一个孩子！”

　　夫妻俩的欲望与日俱增。他们越来越贫穷，越来越饥饿，终于，对奇迹的渴望战胜了对魔法的恐惧，丈夫趁着夜色潜入花园，飞快地拔下一把莴苣带给妻子。

　　妻子一拿到莴苣就把它做成沙拉吃掉了，那美妙的味道让她难以忘怀，她不禁催促丈夫再去一次花园。

　　丈夫只好出发，可刚踏入花园的土地，他就被吓了一跳，因为他看到白发的黑女巫就站在他的面前，怒气冲冲地用魔杖指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摘我的莴苣！”

　　“求您饶命，”丈夫跪倒在地，“是我的妻子嘴馋您的莴苣，是她逼我再来这里。一切都是她的错，求求您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给您。”

　　他向女巫告饶，哭诉自己的家庭是多么贫穷与悲惨。他和妻子的唯一愿望就是生一个能改变一切的孩子，正是这个愚蠢的愿望让他们冒犯了女巫。

　　女巫听完他的诉说，嘲讽地冷笑起来。她对男人说道：“你的愿望毁掉了我的愿望。我本该把最恶毒的诅咒刻入你的骨髓，让毒虫啃噬你的身躯，可这件事仍然有解决的办法。

　　“你的妻子可以吃掉剩下所有的莴苣，她也将得到一个孩子，但是你们必须把这个愿望带来的孩子交给我。”

　　丈夫颤抖着答应了女巫的条件，他回到家，发现妻子果然怀孕了。数月以后，妻子刚刚生下一个女孩，女巫就过来带走了她。

　　女巫给这个孩子起名为“莴苣”，把她关在花园的高塔里抚养长大。

　　高塔里空气浑浊，房间逼仄，角落里长满了绿绒绒的青苔，石缝里偶尔钻过几只可怕的长虫，但小莴苣仍在这里快乐地成长起来。她把青苔当做地毯，昆虫视为玩伴，她抚遍高塔的每一块石头，拉扯挂壁的每一条藤蔓；夕阳西下，她趴在高塔唯一的窗旁，憧憬地望向远方那绚烂的色彩。

　　不过对晚霞的欣赏可不能持续太久，因为一旦它落到树林的深处，黑色的丝绒就要盖上天幕。当最后一丝光线从世界上消失，女巫会准时出现在高塔之下，大声喊道：“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这时，莴苣必须赶紧解开她金光闪闪的长发，把顶端缠绕在一个窗钩上，放下去二十公尺，让女巫顺着头发爬上塔楼。

　　这是莴苣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女巫的到来意味着有人陪伴。她看着自己的长发仿佛一条金黄的瀑布从塔端坠落，在黑夜中散发着莹莹的光。月亮看到这头发都要躲在云后，因为它如同太阳般温暖而又有力量。

　　爬上高塔后，女巫坐下来，把带来的面包切成小块，将花园里的蔬菜熬成浓汤，为莴苣准备好明天的食物。好不容易吃完晚饭，莴苣急切地把女巫拉到摇椅上，要她讲述高塔之外的故事。

　　“南边的王国正在闹饥荒，北方的铁腕控制了风的方向；黄金海岸失去往日荣光，森林深处再没有魔法的回响。而你，我的孩子，将会实现一切愿望。

　　塔外的世界是一片混乱，弱者的鲜血汇聚成池塘。没有刀，没有剑，除了我还有谁会给你力量？我给你的爱就藏在此处，莴苣啊莴苣，不要离开高塔半步。”

　　唱完这故事一般的歌谣，女巫让莴苣把头靠在她的腿上。她拿起梳子和椰油，一根一根地仔细梳理起莴苣金黄的发丝。

　　“妈妈，”莴苣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女巫，“我真的不能到外面去吗？”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女巫并没有斥责莴苣不切实际的提问。她以一种莴苣从未见过的欣喜和狂热盯着那头金发，声音沙哑地回答道：

　　“可以的，可以的，你成熟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到那时，我将带你走遍整片大陆。”

　　成熟的日子也许指的是十八岁生日。莴苣开心极了，几天以后就是她的生日，这意味着，再过几天她便可以离开高塔，奔向那些傍晚时分出现在窗边的彩色云朵了。

　　第二天一早，女巫照例离开。她坐在粗石磨成的窗框上，怜惜地抚摸着莴苣的头发，对她说：“我美丽的愿望，魔法的结晶，照顾好自己，晚上我还会再来看你。”

　　说完，她便顺着长发滑下，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经过莴苣的脸庞。

　　女巫的背影逐渐远去，莴苣从窗边缩回来，激动地抱着自己的长发舞蹈。她想象着故事里说的森林和海洋，踏上苔藓假装自己在草地漫步。这时，莴苣忽然听到塔下传来阵阵呼喊。

　　“莴苣，莴苣，把你的头发垂下来！”

　　是妈妈忘记拿什么了吗。莴苣从不敢让女巫久等，她急急忙忙理好头发，绕上窗钩，把发束向塔下投去。

　　可这次顺着金黄的发丝出现在窗边不是女巫，而是一个莴苣从未见过的英俊男子。他卷曲的棕发，宽阔的肩膀以及闪闪发亮的轻甲是多么耀眼，让莴苣的心跳快到几乎阻碍了呼吸。

　　“原来...是真的......”男子总是上扬的嘴角微微颤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原来是真的。”

　　“你...你是什么东西！”莴苣向后跳去，抄起了女巫用来切菜的钝刀子。

　　“噢，”对面的男人低下头，露出一抹谦逊而迷人的微笑，“请原谅我的粗鲁，小姐。我是来自黑利尼亚的王子扎克瑞，因为追寻一则传说而来到这里。”

　　这句话至少有五个单词是莴苣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她只好抓住她唯一明白的词汇发问：

　　“什么传说？”

　　“一个有关愿望的传说，”扎克瑞直起身子，朝莴苣靠近了一步，“传说，有个黑女巫为了惩罚偷摘她莴苣的农夫，将他们的女儿关在高塔里抚养成人。那富有魔力的莴苣是女巫施展法术的重要材料，她带走孩子，是因为魔力已经转移到了孩子身上。等到孩子成年，她将能够代替莴苣，成为魔法的祭品。”

　　“你的意思是，我就是那个孩子？”

　　与妈妈相处的点滴日常涌入莴苣的脑海。那些怪异的举动和热切的目光，仿佛气泡浮出水面般在日常生活的光影中浮现，莴苣的金发随着她纷乱的思绪幻光闪烁。

　　“不对，”莴苣用力摇了摇脑袋，“你在骗人！妈妈说过，塔外面的人都是小偷和骗子！”

　　“我并不强求您现在就看清真相，”失落与无奈出现在扎克瑞的脸上，“但我的确没有骗您。看看那头美丽的金发，谁会不承认那是魔法产物呢？还请您再考虑一下我的话，问问女巫她对您头发的看法。”

　　“我当然会问。但是你现在最好赶紧离开，否则...否则我就用魔法把你轰成两半！”莴苣将钝刀对准了扎克瑞。

　　“我现在就走，”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明天早上我会再来找您，直到您能摆脱女巫的控制。骑士的誓言不允许我看着如此美丽的小姐陷入困境。”

　　王子顺着长发下了塔。其实莴苣本不想帮助他如此平安的离开，但是对传说的惊奇，对女巫的怀疑，以及对扎克瑞碧绿眼眸的莫名好感让莴苣相信了他，并且期盼着他的下一次到来。

　　那天傍晚，用过晚餐以后，莴苣趴在女巫的膝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妈妈，你觉得我换一个发型会怎么样？”

　　“换一个发型！”女巫尖叫起来，梳子被她砸到地上，“你是染上了什么疯病？莴苣，看着我，你只有头发最重要，头发就是你的全部！没有了头发，你就没有了力量！就算只失去一根头发，你也冒不了那样的风险！”

　　“我明白了，妈妈，”莴苣尽力藏住她的恐惧与眼泪，“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把头发编成辫子会怎么样？”

　　“噢，那样很好，宝贝，”女巫捡起梳子，语气慈爱地捧住莴苣的头，“没错，编成辫子能更好地保护头发，让妈妈来帮你吧。”

　　第二天，扎克瑞再次踏入高塔。莴苣刚把他接上来，就跌到地上，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现实总是残酷的，”扎克瑞将莴苣拥入怀中，安慰道，“但至少你看清了真相。相信我，我是不会让女巫伤害你的。”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扎克瑞说，他愿意躲在高塔里，趁机用银剑斩下女巫的头颅。莴苣可以跟着他离开，到黑利尼亚开始新的生活。

　　“也许吧，”莴苣回应道，“三天以后我们再这么做，那个时候她会放松警惕。”

　　王子追问等待的原因，但莴苣岔开了话题。在约定的日期到来以前，扎克瑞每天都来陪伴莴苣。他给莴苣带来新奇的首饰，为她讲述高塔之外的事物，这让莴苣十分感激与心安。

　　三天以后是莴苣的生日，女巫早早地来到高塔。她带来了一只绿色的蜡烛，上面刻画着奇怪的符文。

　　“我亲爱的莴苣，”女巫轻轻摁下莴苣的头，检视着她每一根发丝，“你终于要成熟了。来，闭上眼，吹灭蜡烛，实现我的愿望。”

　　莴苣顺从地闭上眼，走到桌子前。女巫紧盯住她的每一个动作，对着她的后颈举起了匕首。就在这时，扎克瑞从衣橱中跳出，狠狠地砍下了女巫的臂膀。

　　伤口发出灼烧般的嘶嘶声，女巫在地上尖叫翻腾，她扯住莴苣落在地上的长发，咆哮道：“好啊，好啊，又是一个卑鄙无耻的贼！我以我的金发向太阳祈愿，让这两个混蛋——啊——”

　　扎克瑞眼疾手快地刺穿了女巫的咽喉，让她的声音随着气息消逝在世间。

　　“走吧，”扎克瑞朝莴苣伸出手，“莴苣，你自由了，和我一起回去吧。”

　　莴苣看着女巫狰狞的尸体，一股难以说清的感觉在心里郁结。她难过、迷茫又无助，只好颤抖地握住扎克瑞的手。

　　第一次离开高塔的感受并没有想象中美好。莴苣在夜风中抱起手臂，对扎克瑞说：“在去黑利尼亚以前，我想先见一见我真正的父母。”

　　“当然可以，”扎克瑞解下他的披风，贴心地搭在莴苣身上，“但这也许不是最好的主意。你的父母为了保命将你送给女巫，我想这样的人并不会对你多么真诚。”

　　“我还是想见见他们。”莴苣坚持道。

　　扎克瑞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他叫来等候多时的侍从和车马，为莴苣献上衣装和头巾。等莴苣换好衣服，包住头发以后，扎克瑞带着她来到了那对夫妇的门前。

　　贫穷的夫妇打开门，迟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在听完扎克瑞讲述的故事，看到他身上华丽的布料和莴苣发巾间露出的闪光以后，丈夫和妻子将他们迎入了家门。

　　“我的孩子，”夫妇俩热泪盈眶地抱着莴苣，“你不知道我们是多么地害怕，又是多么地想你。”

　　夫妇招待他们享用了晚餐，又热情地要求莴苣在此住下。莴苣被这份陌生的温情所感动，答应了下来，扎克瑞也会陪着她在这里度过几天。

　　深夜到来，生活的巨变让莴苣难以入眠，她躺在床上，静静地回忆这些天所发生的一切。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从床边传来，莴苣睁开眼，看见父亲拿着剪刀站在床边。

　　“金子！金子！”男人大喊道，用力摁住莴苣的肩膀，想剪下她金黄的发丝。

　　莴苣奋力挣扎，抓伤了他的手臂。闻声赶来的扎克瑞将男人踹翻在地，用剑尖指着他的心脏。

　　“别杀我，”男人求饶道，“是我的妻子太贪婪，是她逼我做这些事情。一切都是她的错，求求您放过我，我什么都可以给您。”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扎克瑞用剑柄敲晕了男人，“走吧莴苣，我们离开这里。”

　　莴苣不再言语，跟着扎克瑞坐上马车离开。接下来的几天他们都在赶路，莴苣很少说话，扎克瑞总是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在摇晃的马车里，扎克瑞问道：“亲爱的莴苣，我对你的爱与日俱增。虽然女士的年龄是不能问的秘密，但按照黑利尼亚的传统，只有成年的少女才能够缔结婚约。我很想知道，究竟什么时候，你才能成为我的新娘？”

　　“我17岁。”莴苣低声回答。

　　“噢，”扎克瑞看起来有些惊讶，“我明白了，看来我们还要再等上一年。”

　　“扎克瑞，”莴苣抬起头，望向他那碧绿的眼眸，“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我，还是我神奇的头发？”

　　“当然是你，”扎克瑞坚定地回答道，“我从来都不在乎你的头发。有没有头发，我都会爱你。”

　　“那为什么你和妈妈一样，说话的时候只看着我的头顶？”

　　莴苣扯下发巾，阳光从她的头上倾泻出来，轻盈地飘荡在马车之中：

　　“我以我的金发向太阳祈愿......”

　　“不！”扎克瑞急忙抽出他的长剑。

　　“......如果他欺骗了我，那么就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耀眼的金光吞没了世界，等其他颜色再次回归之时，扎克瑞已经消失不见。

　　车夫架着马，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向黑利尼亚前进。一声古老的叹息从遥远的过去传到莴苣耳畔，她包好头发，用裙摆擦干了泪水。

　　后来，莴苣终于明白了自己力量的来源。她独自一人在这高塔以外的世界游荡，从此再也没有轻易相信过任何人，也再也没有遭受到任何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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