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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视角(4)
天真的想法。混乱不再发生?不可能的。
我如此想到。
世间生灵如此多与繁杂,其中人类更是佼佼者,八百个心眼子的有一大堆,明着管,总会有不服的。
我所生存的现在就昭示曾经槐羽作法的失败。
我默默看着祂帮助最初的「秩序」创建独立于六界之外的居地——祂从神祭殿中央的槐树上折下一节枝丫,于仙神两界交界之处种下,槐树枝迅速成长支起一片独立空间,与两界接壤。
而后,祂托梦于六界首领——如遇无法解决的巨大灾祸,可前往人、鬼、妖三界交界之处雪原尽头,有一建筑,神祭殿,可前往许愿,得解法。
祂并非万能,无法判定什么会危害世间生灵的生存,决定让它们自己来诉说。
忽然,我坠入一片黑暗,没有回到那片空白,一阵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过后,我仿佛成为一个所有人看不见的鬼魂,像是空气,站在空地上远远地旁观,也只能旁观——我动不了。
这是一片荒地,沙土占据了大部分面积,偶有几处地方生长着绿油油的灌木和草丛。
前方,一缕黑色雾气从我眼前掠过,将一本破旧的书送入前方路边,顺便用沙土将其掩盖一半,然后钻入书里藏得干干净净。
我抿着唇,我发现在这里我无法感受到我的疼痛。
我的脑中浮现出那双漆黑的眼睛,神祭殿中他离去的身影似乎还历历在目,我没有哪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不论是当初,还是现在。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旁观者。
曾经期待的惩恶扬善就像是个笑话,所谓报仇雪恨不过是将利刃指向按规章行事的至亲,明明看见了那双眼睛察觉到异样,却只当做劫后余生的大梦一场,无知无觉引狼入室眼睁睁看着那人带走槐羽——哈!
为什么那个人是我?!我什么都做不到!为什么我的命运如此?为什么最终平安无事的是我?现在,为什么又让我身处局中却只做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
……
没人能告诉我答案。
我放弃了无谓的思考,将视线聚焦在那本破旧的书上。
没过多久,一行人步入我的视线。
一群年轻气盛的小伙,衣着简单便捷,气质不俗,腰间挂着同一款式的玉佩,应是下山历练的名门子弟。
眼尖的小个子瞧见沙土里的旧书,指着那惊奇道:“那是什么?一本书?”
瘦高个的向前走两步蹲下,把藏沙土里的书挖出来,翻了翻:“确实,看着有些年代,里面是一些图文。”
正在吃坚果的胖子闻言,兴奋道:“是不是什么武功秘籍?”
小个子凑过去看了看,摇头:“看着不像。”
瘦高个思索:“像是何种古老阵法,可惜我们皆不是修阵的,可带回去给长老看看。三长老是阵法师,他或许知道。”
接着,我眼前一黑,一阵头晕目眩,等再次睁开眼,我发现我来到一个山洞里。
山洞中干净整洁,书架、床铺、桌椅一应俱全,还有一个小灶台,上面摆着一碗看不清原料的紫糊糊,感觉杀伤力很强的样子。
“师弟,你确定吗?”
“师兄,我的水平你知道的,而且这可是足以让整个六界格局天翻地覆的大事,若是成了,受益的可是整个六界!而届时我们大可占据先机将宗门发扬光大不是吗?”
“可是,你所说的那位,真的存在吗?”
“我确信,祂存在。”
什么?
我目光越过书架,透过缝隙,看见正在交谈的两位中年男人。
二人衣着相似,腰间玉佩与先前那行人类似,这位“师弟”应是瘦高个说的阵法师三长老,那行人的同门。
略显病弱的青年激动地质问:“师兄,你还在犹豫什么?那不过是一位于我们、于众生都不相干的神明!你曾经的祈求祂可曾回应过?哪怕有神回应过一次最终你的家族还有你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妻离子亡被冤枉的滋味好受吗?不好吧,你不想翻身吗?你就甘愿偏安一隅在这小山头做个掌门?”
“够了!”较年长的青年像是被问得心烦意乱,大喊出声过后又后知后觉不该这么大声,偏头低声说,“如果你确信所说为真,我会去联系其他门派商讨此事的。”
我看见微弱的黑色雾气顺着病弱青年的身躯从脚下游走至那位掌门的身上,没入心脏处,二人却毫不在意,或者说根本看不见黑雾的存在。
那位三长老闻言恍若如释重负,笑道:“必然为真,我等师兄消息。”
看着心如乱麻的掌门离去,我犹疑地又看了一眼这位一脸笑意的三长老,心中蓦然生出一个疑惑——他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些真的是他自己的真实想法吗?最关键的是,他怎么会知道槐羽的存在?而且听他话语,不像与槐羽接触过的样子。
可时间不等人,眼睛一闭一睁,面前又换了个场景。
巨大古老的槐树之下,四人在树荫下乘凉——
我见过几面的大祭司烛阴面容清晰,穿着暗红常服,与槐羽对坐下棋;烛阴后侧是我初次斩于剑下之人——竹槿,他靠着树干正阅读手中的竹简,作沉思状,不知在思索些什么;上方槐树枝干上,一青衣女子闭目休憩,神情安详,是我不曾见过的,却莫名给我几分熟悉感。
没过一会儿,竹槿开口了,他盯着竹简疑惑不解:“外头侦查的说,仙界那边有大动静,起源为一个门派掌门送给仙界联盟盟主的一封信,仙界盟主阅后召他去联盟面见,那个门派掌门带个人过去没几天,仙盟盟主召开仙盟大会,此次大会秘密进行,召开后仙盟盟主送信给其余五界首领,这两天大概就是他们六界首领会面的日子。”
“很奇怪。无灾无难、六界正处风平浪静时段,为何突然开启六界协商?”
烛阴落子的手顿住,他询问:“可知仙盟大会详情?”
竹槿叹息:“不知,探子怕打草惊蛇,并未深入潜伏。”
“杀吾。”槐羽垂眸,平静回答烛阴的问题。
“杀槐羽?!”闭目的女子睁眼,闻言只觉荒谬不解,“理论上他们都不应知晓槐羽的存在,怎会突然决定商议谋杀槐羽?”
另外二人亦是如此,震惊,这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对他们而言,这不合理。
他们没有质疑槐羽所说是否为谎言,他们绝对信任他们的神明。
槐羽看向从树上轻盈落下的青衣女子,浅笑:“竹昙醒了?无需担忧,吾不会死。”
烛阴又问槐羽:“槐羽大人可知此事起源?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大人存在的?”
槐羽:“起初,天山派门下弟子外出历练,于秘境沙漠中寻得一书,那弟子将书带回门派交予门中阵法师破译,得知书中记录杀吾之法。至于书本来源未知,有未知力量介入。”
祂语气笃定,“非此世之源,为界外之物。”
“界外之物?”几人异口同声。
竹昙正色,神情认真:“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吗?”
祂笑了笑:“不必那么严肃,能瞒过世界核心,说明那位并不容易现身。既然目标为吾,迟早都会出现,不急。”
“再不济,也不过世界重启罢了。”
“一切照常。”
“我们明白了。”
一切烟消云散,我回归最初的那片空白。
向前走,我若有所感朝右侧望去,那是一场盛大的宴会,前方上座六人着装不同,对应六界风格——左列三位由近至远依次为白衣仙界之首、红衣神界之首、黄衣人界之首,右列三位由近至远依次为青衣妖界之首、紫衣魔界之首、黑衣鬼界之首,各自身后皆有两位随从。仙界首领身后,是天山门的那对师兄弟。
美酒佳肴具备,他们言笑晏晏,墨色雾气自仙界三人蔓延,缠绕其余洁净者,直至盘踞整座殿堂。
散会之时,众人四散离去,无形的墨色之雾由他们向六界扩散。
虚景如水纹般扭曲消散,我继续向前,目光追寻前方那扇突兀的红色之门——直觉告诉我,门后是真实,进入那扇门,这场绵长的梦就会结束。
我不想再继续了。
好累。
我承受不起的。
结束吧。
早点结束吧。
然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不由自主朝两侧望去。
左侧,六界联盟带来充足的祭品,在青璃族据地附近的丛林中布下陷阱,埋下阵法。
待命之处,一众生灵高呼惩奸除恶,可另一视角,那位发起者天山门三长老,正乔装打扮后,哄骗一弱小幼童许愿。
长者言:“你是否不甘命运不公?你是否怨恨所谓的「秩序」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你的族人降下诅咒、而你的族人不过稍稍诉说自身不满便被那「秩序」灭了满门?”
“去吧,去许愿吧,站在那森林中央,祭坛之上,向名为「槐羽」的神明许下你的愿望,祂会倾听你的烦忧、实现你的愿望。”
幼童眼含希冀:“真的?”
长者给予肯定,目送幼童前往阵眼。
不枉他费尽心思抓来一个青璃族小孩洗魂,洗去过往所有记忆并为其编织虚假的记忆。毕竟比起寻常小孩,自愈力最强的青璃族显然对那书上的洗魂法术承受能力更强,亦不至于破坏六界联盟导致内部不合一切崩盘,且青璃族身为那位神明的眷属,被回应的概率更大,还能为阵法提供相当多的启动能量,一举多得。
不负众望,神明现身回应了它的信徒,同时,杀阵起,范围辽阔辐射至整个山脉,所有生灵被汲取生命消亡,因阵法在山脉的灵气汇聚之处,所形成的威力亦是巨大,槐羽现身瞬间便被这阵法中交缠的黑雾与灵气绞杀、撕扯成碎片乃至粉尘,猝不及防。
而组成「槐羽」个体的「气」因载体消失朝四周迅速扩散,强大的威力造成附近生灵与地形的二次摧残,被掩藏的层层阵法也一并摧毁。
同时,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在察觉到自己的「代行使者」死去,自发汇聚散去的「气」,散去的最初混沌之气不可避免带着杂质汇聚,无形之气夹着丝丝墨雾,交织,凝聚出新的躯壳。
槐羽睁开眼,身形踉跄一瞬,祂抬手扶额,右瞳的银白色逐渐被血色侵占。
不应如此迅疾才对。
内心中的疯狂陡升,藏于体内强烈的破坏欲叫嚣着毁灭,而自身的实力也上升一大截。
理智摇摇欲坠。
眼前一片萧条,熟悉的生灵、幕后的界外者通通不见踪影。
白瞳视野中空无一物,远处未被一片宁静祥和、十分正常,而血色视野中,四处都是黑色雾气,未知效果的墨雾早已无声浸染整个世界。
唯有两方净土——青璃族居地、神祭殿所在。
只来得及给烛阴留下一块玉佩交代事情原委与后事,在给神祭殿设下一层隔绝黑雾存在的结界后,祂化作光芒融入青璃族中的那棵古槐树中——
不能将污染带入神祭殿。
虚景结束,我闭了闭眼,朝那扇红门跑去。
快了,马上就要结束了。
距离门仅一步之遥时,我不由自主停下步伐。
那是青璃族宫殿,我的亲生父亲烛阴在一间居室门外焦急徘徊,一声婴儿啼哭,他迫不及待推门而入。
在屋内,接生的中年妇女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小心翼翼道:“是男孩。”
接生婆与帮忙的侍女脸上皆无欢喜。
沉默无声蔓延。
男人见状看都没看新生儿一眼直接大步走到床边,床上女子脸色苍白如雪,不见一丝血色。
他颤抖着手触碰女子脖颈试探脉搏,只有一片冰冷。
烛阴喃喃:“血脉夺取,阿昙死了。”
我愣愣看着床上的女子,竹昙,我的母亲,因我降临而死。
接生婆抱着婴儿上前:“节哀,别忘了给你的孩子起名。”
在烛阴接过婴儿后,其余人自发离开室内。
重担压着他,男人做不到歇斯底里尽情发泄情绪,泪滴滑落,滴在婴儿脸颊,婴儿停止哭啼,睁着眼睛望着烛阴,目光懵懂。
良久,烛阴口中吐出两个字:“烛蘅。”
“你的名字,烛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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