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村回忆录

　　2019年7月初，随着暑假的到来，陈伶俐也迎来了一段忙碌而充实的时光。
　　这个暑假，响应榕树村村委号召、村民诉求，育苗幼儿园开办了暑托班。
　　暑托班的服务以基本看护为主，同时合理提供其他服务，确保学生们能够得到充分休息。
　　作为育苗幼儿园里的新老师、榕树村的村民，陈伶俐主动报名成为了暑托班的轮值班主任老师。
　　为了充分利用育苗幼儿园现有的图书角、操场等资源设施，暑托班的轮值班主任老师们在做好看护的同时，还会合理提供游戏活动、文体活动、阅读指导、综合实践、兴趣拓展、作业辅导等服务。
　　因此，对于此次参加暑托班的师生们来说，这样的假期可能与平时上学期间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小时候，陈伶俐上学时最期待的假期便是寒、暑假，尤其是长达两个月的暑假。
　　在这近两个月的暑假中，她每一天的生活可谓是多姿多彩。
　　清晨，陈伶俐会跟着爷爷奶奶步行到隔壁村的市场上赶集。
　　隔壁村市场的入口处有一座磨坊。
　　每天，磨坊里面的磨米浆机不停运转，把一袋又一袋的大米碾磨成一桶又一桶的米浆。
　　在这里，人们通常会把米浆做成肠粉、捆粿、粿汁等传统美食。
　　对于陈伶俐来说，一大早，能够跟着爷爷奶奶穿梭在热闹的集市里、坐在小摊前的矮板凳上吃完一碗热乎乎的粿汁，别提有多舒服了。
　　然而，到了中午，夏日炎炎，室外一股股热浪来袭。与清晨截然不同，此时，人的体感确实算不上舒服。
　　这时，奶奶便会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一张竹席并把它铺在二楼客厅的地上。
　　陈伶俐躺在冰凉的竹席上，一边听着不绝于耳的蝉鸣声，一边看着奶奶缓缓地摇着手中的蒲扇，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午睡过后，时间通常就来到了下午3、4时，陈伶俐悠悠醒来，从凉席上坐起，漫不经心地对着一旁的电风扇张开嘴巴，发出：“啊啊啊啊啊啊——”的声音。
　　“奶奶今天会准备什么水果呢？”她充满期待地想着。
　　跟昨天一样，还是西瓜吗？
　　那待会吃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不能再把西瓜籽吞进肚子里了。
　　不然，以后肚子里长出了西瓜，怎么办？
　　“对了，”陈伶俐突然想到，早晨，奶奶刚在集市上买了李子和杨梅。
　　那是盐渍李子呢？
　　还是杨梅蘸酱油？
　　她光是想想都要流口水了，更别提吃到嘴里了。
　　当然，陈伶俐并不是每天午睡后都能吃到水果的。
　　不过，她也不会因此感到难过。
　　这是因为，稍后，有一位阿伯就会骑着自行车来到村子里，操着一口方言叫卖：“草粿——豆腐花——”
　　往往，只要坐在客厅的爷爷刚开口叫住经过家门前的阿伯，奶奶随后便默契地拿着一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这时，阿伯接过那只碗之后，就开始熟练地往里舀入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草粿，再撒上一层厚厚的白砂糖。
　　最后，这碗甜润嫩滑、清凉爽口的草粿就会进入陈伶俐的肚子里。
　　等她填饱肚子，转眼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陈伶俐这才满足地擦干净嘴巴，起身跟小伙伴们一起乘着凉爽的晚风跑到田里、小溪边摸田螺。
　　榕树村的村民尤其喜欢在夏天吃炒田螺。
　　于是，许多小孩子会把傍晚摸到的这些田螺拿回家，并以此跟家长换取零花钱。
　　陈伶俐也不例外，她还把换取到的零花钱都攒起来了。
　　寒暑假的夜晚，榕树村村委经常会在村子里面中央的空地上放置一块幕布和一台投影仪，为村民放映影片。
　　只有这时，陈伶俐才舍得拿出零花钱和小伙伴们到小叔家的小卖铺里选购零食。
　　通常，她的首选是又薄又脆的风吹饼。
　　风吹饼虽然饼身极薄，但是面积宽大。对于陈伶俐来说，如果省着吃，一张风吹饼也能吃上好一会儿了。
　　和小伙伴们搬着小凳子围坐在空地上，吹着夏日的晚风，吃上一片风吹饼，看一场露天电影，她别提有多快乐了。
　　小叔家门前的这一大片空地上，留下了榕树村村民许多的活动痕迹。
　　看着这些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陈伶俐突然想起，有一年的暑假，甚至有一群外地人开着一辆面包车来到榕树村，在空地上表演杂技。
　　2002年8月，某一天的下午，一辆车头挂着大喇叭、车身贴着宣传海报的大面包车穿梭在村子里。
　　大面包车所到之处都听得到车上的大喇叭在循环播放：“今晚有杂技演出，免费观演，晚上七点，就在村里中央的空地，欢迎村民前往免费观看。”仔细看看，大面包车车身贴着的宣传海报上还印有“河南周口杂技团”字样。
　　当天晚上，六点多，不到七点，村里中央的空地上，以提着一只铜锣站着的中年男人为圆心，5米左右为半径的圆圈外挤满了许多围观的村民。
　　在这些围观的村民之间，陈小丽，陈伶俐，陈熙麟，陈博亚，四个小朋友，一人紧挨着另一人，正坐在早早就拿过来放在圆圈外最前面一排位置的小板凳上等待着，俨然做好了观看表演的准备。
　　晚上七点，中年男人拿着一只木棍，准时敲响了手中提着的铜锣：“乡亲们，大家好！我们是来自河南周口市的一个杂技团。今天路过贵村，特为大家带来免费的精彩杂技表演，希望大家能够看得开心。谢谢大家。”
　　随着中年男人的话音落下，围观的村民们三三两两地鼓起了手掌。
　　当现场的掌声还未完全散去时，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女孩各自推着一辆独轮车默默走向了圆圈的中央，顿时吸引了人们的眼球。
　　很快，杂技表演团的第一个节目——独轮车表演就开始了。
　　在村民们的期待和关注下，两位小小杂技演员先后坐上了独轮车的车座，开始进行花样表演。
　　两人分别操纵着各自骑着的独轮车，轮番进行队列骑行、转圈骑行、拍球骑行、绕障碍物骑行等表演。
　　“好！”，独轮车表演结束之后，现场响起了叫好声和一阵热烈的掌声。
　　紧接着的第二个节目是喷火表演。
　　喷火表演者是一名年轻男人，拿着一个火把登场。
　　随着他从嘴里一次次往外吐气，只见火把上方先是形成一个个的小火团，后来便是一团又一团的熊熊烈火。
　　“哇——”众人大饱眼福，惊叹不已。
　　直到主持表演的中年男人重新站到圆圈的中央时，村民们还沉浸在刚才喷火表演所带来的余韵当中。
　　中年男人向大家简单介绍了即将开始的第三个节目——顶碗和顶板凳表演。
　　在现场众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中，另一位中年男人左手拿着一只碗，右手抬着一条板凳走向了站在圆圈中央主持表演的男人。
　　在中年男人上台之前，村民们谁都没有想过，顶碗和顶板凳表演者是用牙齿来顶碗和板凳的。
　　后来，在他要用牙齿顶起十几条板凳时，众人甚至忍不住替他捏了一把汗。
　　幸好，中年男人圆满地结束了自己的表演。
　　精彩的表演节目接连不断，顶碗和顶板凳表演的下一个节目就是柔术表演。
　　柔术表演由一个身着一身红裙惊艳亮相的年轻女人独立完成。
　　年轻女人出场时便径直走向圆圈中央的那条板凳。
　　从板凳上站起来后，她把身体从腰处向后折叠，直到双手抓住自己的两只脚踝。
　　从板凳上下来后，年轻女人拿起了放在地上的铁环，并让自己的身体从头到脚穿过这个小小的铁环。
　　“哇——”坐在第一排位置的小朋友们都惊讶得张开了嘴巴，陈熙麟更是连忙看向了左右两旁的小伙伴，寻求认同般急忙询问道：“看到了吗？”
　　“嗯，看到了。”其他三人看得目不转睛，异口同声地回应。
　　随着精彩节目的不断上演，此时，空地的四周已围满了不少看得津津有味的村民。
　　为了让村里的孩子们都能够亲眼目睹到这些难得一见的表演，许多位于外圈的村民还把站在身旁的小孩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此时，几乎全村的村民都在注视着杂技团的演出。
　　不知不觉间，杂技团的演出已经进行到最后一个节目——胸口碎大石表演。
　　所谓“胸口碎大石”，是先在一个平躺着的人身上放上一块大石，之后，另一个人抡起锤子砸向这块大石，直到大石碎裂为止。
　　孩子们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在表演人员把大石放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时，就已经有点害怕了。当看见年轻男人抡起锤子就要砸向男人身上的石头，更是纷纷连忙捂住了眼睛。
　　不过，还是有些小朋友忍不住好奇，透过手指间的缝隙看着。
　　直到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站起来展示自己完好无损的身体，大家才终于放下遮住眼睛的手热烈鼓掌。
　　就这样，在村民们连绵不断的掌声中，精彩纷呈的表演结束了。
　　随后，主持表演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个塑料洗脸盆来到圆圈外最前面一排的位置，紧接着开口：“感谢大家的捧场，如果各位乡亲觉得我们今晚的表演还不错，就给我们赏几个钱。谢谢大家。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中年男人绕着人群走了一圈之后，他手中的塑料洗脸盆里就已经盛着满满当当的钞票和硬币了。
　　再次表达感谢之后，男人端着满满一塑料盆子的钱币走回圆圈内，与忙着收拾的其他表演者一起把地上的各种桌椅板凳、棍棒锥锤一件件地放进大面包车里。
　　这些杂技演员们的表演实在是太精彩了，还在围观他们的小朋友们在各自家长的催促下，才陆陆续续与小伙伴们道别，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快乐的时光转瞬即逝，转眼间，两个月的暑假就要结束了。
　　这天，榕树村育苗幼儿园大门口旁的墙边聚集着许多凑热闹的小孩子。
　　此时，幼儿园大门口旁的墙边，村长陈为民正在打开握在手里那瓶浆糊的瓶盖。
　　只见他将一把刷子伸进瓶子里面搅动了好几下才拿出来，随后举着刷子又在墙上的公告栏处挥动了几下，刷子上沾满的浆糊便被平铺在整个公告栏的中央。
　　之后，陈为民拿起原先放在地上依然墨水未干的红纸张贴了上去，并仔仔细细地按压红纸上的每个角落。
　　他一手拿着沾了浆糊的刷子，一手拿着浆糊瓶子刚转身而去，身边的孩子们一下子就簇拥到墙边去看那张红纸上的内容。
　　育苗幼儿园新学期的开学通知出来了。
　　已经认得不少字的陈博亚从公告栏前穿过人群走了出来。
　　这时，留了许久头发，勉强能够扎成一个马尾的陈伶俐立刻迎了上去：“看到了吗？什么时候开学？”
　　“31号报名，9月1号开学。”陈博亚回答道。
　　“为什么报名和开学不在同一天？为什么你们都可以去读一年级了，我还得继续读幼儿园呢？”陈熙麟顶着一头微卷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闷闷不乐地发出含糊不清的疑问。
　　陈小丽回过头，看着他，认真地开口：“因为我们都比你大一岁呀！我们已经是过了六岁即将七岁的姐姐和哥哥了，你还是只有五岁多的弟弟呢。”
　　“为什么五岁多就是弟弟？”
　　“不要，我也是哥哥!”陈熙麟努力地为自己抗议着。
　　三人习以为常地听着他说些无厘头的话，继续往前走去。
　　“等等我呀。”落后几步的陈熙麟手里提着刚刚掉下的背带裤带子，追了上去。
　　回忆至此，很快，六岁的陈伶俐即将因为升上一年级而不得不暂时跟小伙伴们告别了。
　　此时，距离陈伶俐毕业回到榕树村入职育苗幼儿园已经快要一年了，包括陈熙麟的弟弟陈熙宁在内，她所在的学前班上的孩子们也都即将就读小学一年级了。
　　往后，相信这些孩子们中大部分的学习生涯应该会像陈伶俐一样，从小学到中学，最后进入大学，甚至更高的教育阶段。
　　然而，遗憾的是，2002年的夏天之后，总是低陈伶俐他们一个年级，天真无邪、古灵精怪的陈熙麟，年轻的生命却永远地停留在初三下学期开学后被确诊白血病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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