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察觉的温柔

　　周六的阳光格外慷慨，把教学楼的玻璃窗擦得透亮，像谁在玻璃上涂了层金粉。

　　姜未抱着木质棋盘站在社团活动室楼下时，仰头就能看见心理社团窗口飘出的薰衣草香，混着楼里隐约传来的棋子碰撞声，在风里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她提前十分钟到了，却发现象棋社团的门已经开着。

　　许予淮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正低头用软布擦拭棋子，阳光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在棋盘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穿着件浅灰色的连帽卫衣，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半截晒得微白的胳膊，比平时穿白衬衫时多了几分松弛感。

　　“来得挺早。”许予淮抬头时，手里的马棋正好擦完，木质表面被磨得温润发亮，在光里泛着暖光。他把棋子放进木盒时，姜未注意到盒底铺着层深蓝色绒布，上面绣着小小的楚河汉界字样，针脚细密，像是手工绣的。

　　“怕迟到。”姜未把棋盘放在桌上，指尖碰到桌面的木纹，带着阳光晒过的温度，“你更早，好像每次都是你先到。”

　　“习惯了。”许予淮从书包里掏出个保温杯，倒了杯温水递给她，杯壁上印着象棋棋盘的图案。

　　“社团钥匙在我这，早上来开窗通风，棋子也需要晒晒太阳，不然会受潮。”他说话时，指尖在棋盘边缘轻轻敲着，节奏和上次改问卷时一模一样。

　　姜未捧着水杯，看着他把红黑棋子分门别类摆好，动作沉稳得像在进行一场仪式。

　　红方的马棋被单独放在棋盘一角，比其他棋子更亮些，显然是用得最频繁的。她忽然想起周五友谊赛时，他就是用这枚马棋赢了关键一局，指尖落在棋子上的力度，轻却坚定。

　　“从基础步法开始？”许予淮把一本浅蓝色封皮的棋谱推到她面前。

　　封面上用钢笔写着入门笔记，字迹是他的风格，工整又利落。

　　书里夹着很多鹅黄色便签，和她夹在《社会心理学》里的是同一款，其中一张露在外面，上面画着马棋的走法示意图，用红笔标着日字格核心，先横后竖，或先竖后横。

　　“你还特意做了笔记？”姜未翻开棋谱，发现里面每一页都有批注，遇到复杂的步法就画示意图，像给她量身定做的教材。

　　某页空白处还贴着张便利贴，写着姜未可能会混淆的地方，下面列着三个要点，第一个就是马和象的走法区别。

　　“上周整理棋谱时顺手写的。”许予淮的耳尖有点红，伸手翻到马棋的章节，“先学这个，马走日是基础，就像心理学里的基础概念，学好了才能理解复杂理论。”

　　他总能把象棋和心理学巧妙地联系起来，像在两个看似不相关的领域架起了座桥。

　　姜未跟着他的讲解摆弄棋子，手指刚碰到马棋，就被许予淮轻轻按住手背：“指尖要捏在棋子中间，太靠上容易滑，太靠下不好控制方向。”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落在她手背上时很轻，像羽毛拂过，两人都顿了顿，又自然地移开。

　　阳光从窗口移到棋盘中央时，姜未已经能熟练走马棋了。许予淮摆了个简单的残局让她练手，红方的吗被黑方的卒困住，需要跳两步才能解围。

　　她盯着棋盘琢磨时，许予淮没说话，只是在旁边翻棋谱，书页翻动的轻响里，混着窗外的鸟鸣声，格外安静。

　　“这样跳？”姜未试着把马往斜上方跳了一步，正好避开卒的攻击。

　　许予淮的指尖在棋盘上轻轻点了点，算是认可：“不错，找到攻防的平衡点了，就像你设计问卷时，选项要找到逻辑平衡点。”
　　他总能用她熟悉的事物做类比，让复杂的概念瞬间清晰。

　　练到中午时，姜未的指尖已经有些发酸，捏棋子的地方留下浅浅的红痕。

　　许予淮从书包里掏出个白色饭盒，打开时飘出淡淡的饭菜香，里面是番茄炒蛋和米饭，鸡蛋炒得金黄，番茄汁浸在米饭里，看着就很有食欲。

　　“阿姨做的？”姜未看着饭盒上印的小熊图案，和他沉稳的性格有点反差。

　　“嗯，她说学下棋费脑子，让多吃点。”许予淮把筷子递给她，自己拿出另一副餐具，“不介意的话一起吃，我带了双份。”他的饭盒里是青椒炒肉，青椒切得很细。

　　两人并肩坐在窗边吃饭，阳光落在饭盒上，把饭菜染成暖金色。

　　姜未咬着番茄时，忽然发现许予淮的筷子总是避开她爱吃的鸡蛋，把大块的都留给她。
　　她想起心理社团聚餐时，自己随口说过番茄炒蛋里的鸡蛋最好吃，当时他坐在对面安静吃饭，原来听进去了。

　　“下午教你用马配合炮，”许予淮擦完嘴，把饭盒收好时，姜未看到他书包侧袋里露出半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心理讲座的流程图，“讲座的模拟棋局环节，我们可以设计成压力棋子用马炮配合来破解，象征团队合作减压。”

　　“你连这个都想好了？”姜未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还在纠结讲座PPT的配色，他已经把互动环节设计好了。

　　“周五赢了比赛后睡不着，就顺手画了画。”许予淮把笔记本拿出来，上面不仅有流程图，还有道具清单，甚至标好了每个环节的时间分配。

　　“你看看哪里不合适，我们再改，就像调整棋局战术一样。”

　　姜未翻到最后一页，发现背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别紧张，就像下棋时相信自己的判断。

　　字迹旁边还画了枚马棋，下面标着你的优势，共情力强。像马一样能洞察细节。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指尖在字迹上轻轻摩挲，暖烘烘的。

　　午后的阳光变得柔和，许予淮靠在椅背上看书，姜未趴在桌上看他的棋谱笔记。

　　风从窗口吹进来，掀起书页的一角，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是张象棋社团的合影，许予淮站在最右边，穿着白衬衫，手里举着冠军奖杯，笑得比平时灿烂。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市赛，日期是去年秋天。

　　“这是你赢市赛的时候？”姜未把照片放回原位，发现照片边缘有点卷，显然是经常翻看的。

　　“嗯，那场决赛下了三个小时，最后靠马后炮赢的。”许予淮的目光落在照片上，声音里带着点怀念，“当时太紧张，手都在抖，后来发现越紧张越容易出错，就像心理测试时，焦虑会影响判断。”

　　姜未忽然想起他在棋盘背面写的适度压力是动力，原来他自己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她从包里掏出个小小的钥匙扣，是个木质的马棋造型，是昨天特意去文具店买的：“这个送你，友谊赛的谢礼。”

　　许予淮接过钥匙扣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甲，两人都像被阳光烫了下，飞快地移开手。

　　他把钥匙扣挂在书包拉链上，大小正好，和他的象棋周边很配：“谢谢，我很喜欢。”他说话时，眼底的光比阳光还亮。

　　下午的时间在棋子碰撞声里悄悄溜走，姜未学会了用马和炮配合进攻，许予淮则帮她完善了讲座PPT的逻辑框架。

　　夕阳西下时，他突然在棋盘上摆了个新残局，红方只剩马和帅，黑方却有车和将，看似毫无胜算。

　　“这局能赢？”姜未盯着棋盘，怎么看都是死局。

　　“试试用马绕到侧面。”许予淮的指尖在棋盘上虚画了条线，“有时候看似无解的局面，换个角度就能找到出路，就像你遇到的问卷逻辑问题，换个表述就通了。”

　　姜未按照他说的挪动马棋，果然一步步困住了黑方的将，最后用马的牵制赢了棋局。她抬头时，正好撞见许予淮的目光，里面映着夕阳的金红，还有她的影子，像落满了星光。

　　收拾东西时，姜未发现自己的草稿本落在了桌洞深处，抽出来一看，里面夹着张许予淮的便签，上面写着心理测试问卷修订建议，列了五条意见。

　　最后一条是选项字体可以调大些，方便阅读。她想起上周他说过奶奶眼神不好，看小字费劲，原来连这个都替测试者想到了。

　　“下周讲座加油。”许予淮锁门时，把保温杯递给她，里面的水还是温的，“别担心，就像下棋时你已经准备得很充分了。”

　　“你也加油。”姜未看着他书包上晃动的马棋钥匙扣，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上次说非语言沟通很重要，我好像真的会紧张时捏笔记本。”

　　许予淮的脚步顿了顿，回头时夕阳正落在他眼底，声音轻得像晚风：“还有开心时会轻轻晃脚，认真听讲时会咬笔尖，这些都比语言更真实。”他顿了顿，补充道，“都很可爱。”

　　这句话说得很轻，像棋子落在绒布上，几乎没有声响。她低头看着手里的保温杯，杯壁上的棋盘图案在光里模糊成一片暖黄。

　　走到校门口时，姜未看见妈妈的车停在老地方，便停下脚步：“我到了。”她把棋谱抱在怀里，封面上的入门笔记四个字被夕阳晒得有些发白。

　　“讲座前我们再顺一遍流程？”许予淮站在路灯下，卫衣帽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周三社团活动结束后？”

　　“好啊，”姜未点点头，拉开车门时回头看他，发现他还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个马棋钥匙扣，在光里晃来晃去，“路上小心。”

　　车子开动时，姜未从后视镜里看他，他正低头看着钥匙扣，嘴角弯着浅浅的弧度。

　　她翻开棋谱，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新的便签，上面画着今天学的残局示意图，旁边写着生活就像棋局，看似无路可走时，其实马已经悄悄为你留了步棋。

　　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姜未把便签夹回棋谱，指尖划过入门笔记四个字，突然觉得这个周末格外漫长，又格外短暂。
　　她看着窗外掠过的香樟树，想起许予淮擦棋子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饭盒里特意留的鸡蛋，想起他说都很可爱时的认真。

　　周三的社团活动日，天空飘着细碎的小雨，把教学楼的玻璃窗打湿成一片朦胧。

　　心理社团活动室内，姜未正趴在桌上改讲座PPT，桌角的香薰机换了柑橘味的精油，说是能缓解紧张，可她的指尖还是有点抖，连带着鼠标都没抓稳。

　　“这里的案例可以换个更贴近生活的。”许予淮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吓了她一跳。

　　他穿着件深蓝色连帽衫，头发上带着点湿气，显然是冒雨从象棋社团过来的。手里拿着个文件夹，里面露出半截讲座流程表，边缘被雨水打湿了一点。

　　“你怎么来了？”姜未把PPT往他那边转了转，屏幕上是压力来源分析的页面，用的是书上的案例，确实有点生硬。

　　“顺道过来看看。”许予淮把文件夹放在桌上，里面是打印好的模拟棋局道具清单，每个棋子旁都标着对应的压力类型。

　　“象棋社团今天提前结束，想着你可能在忙讲座的事。”他说话时，指尖在PPT上轻轻点了点，“用我们上周说的考试焦虑案例吧，你上次整理的问卷里有相关数据，更真实。”

　　姜未这才想起，上周整理社交焦虑量表时，她确实统计过考试焦虑的相关数据，当时随口和他提过案例不够鲜活，没想到他记在心里。

　　她点开文件夹，果然在备用案例文件夹里看到了许予淮整理的文档，里面不仅有数据，还有几个具体的学生案例，显然是他特意收集的。

　　“你连案例都帮我找好了？”姜未惊讶地睁大眼睛，文档最后还标着可结合象棋术语。
　　考试焦虑像被车牵制，需用马的灵活突破，把心理学和象棋结合得恰到好处。

　　“昨晚整理棋谱时顺手弄的。”许予淮从书包里掏出包柠檬糖，放在她手边。

　　“含颗糖能缓解紧张，我比赛前都这样。”糖纸是黄色的，和他的便签一个颜色。

　　姜未剥开一颗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里的慌乱真的减轻了些。

　　两人对着PPT逐页修改，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像在给他们伴奏。

　　姜未负责调整文字表述，许予淮就帮她优化逻辑结构，遇到需要举例的地方，他总能用象棋术语解释清楚，比如把压力管理比作棋局布局，把情绪调节比作棋子攻防转换。

　　“这里的互动环节时间太长了。”许予淮指着模拟棋局那页。

　　“十五分钟足够了，留五分钟给大家提问，像下棋要留有余地，不能把时间占满。”他说话时，指尖在屏幕上划出时间分配的比例，和他整理棋谱时的严谨一模一样。

　　姜未修改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两人都自然地往回收了收。

　　她注意到他的手指上有个小小的伤口，像是被棋子磨的，便从书包里掏出创可贴递过去：“上周友谊赛时弄伤的？”

　　“嗯，收拾棋子时被木刺扎了下。”许予淮接过创可贴，贴得很熟练，“下棋久了难免受伤，就像你改问卷改到指尖发麻，都一样。”
　　他总能找到两人之间的相似点，让那些看似孤单的坚持，突然有了呼应。

　　改完PPT时，雨已经停了，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姜未收拾东西时，发现许予淮的文件夹里夹着张照片，她只看到背面。

　　“你的照片？”姜未把照片递给他，照片背面写着认真的样子，字迹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许予淮的耳尖有点红，把照片收进文件夹。他从书包里掏出个小盒子，“给你的讲座礼物。”

　　盒子里装着支钢笔，笔杆是木质的，上面刻着马棋的图案，笔帽内侧刻着未字，和他送的那支水笔是同一系列。

　　“演讲时用钢笔比较正式，”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草稿本上，“你上次说喜欢用钢笔写笔记。”

　　姜未握着钢笔，木质笔杆带着他手心的温度。她想起上周在图书馆，自己抱怨中性笔写久了手疼，说还是钢笔舒服，当时他在看棋谱，没说话。

　　“谢谢！”姜未把钢笔放进笔袋，发现里面多了支替换墨囊，型号正好匹配，“你连墨囊都准备好了？”

　　“以防万一。”许予淮收拾文件夹时，姜未看到里面还有份象棋社的活动表。

　　下周五的活动栏写着与心理社联合举办压力管理桌游会，显然是他提议的，“讲座结束后，我们可以办个小型桌游会，用棋盘游戏帮大家减压，你觉得怎么样？”

　　“好啊。”姜未笑着点头，发现他总能把两个社团的活动自然地结合起来，像在下一盘跨社团的大棋，“不过得让你教大家玩象棋桌游，我还不太会。”

　　“我教你。”许予淮的目光落在她的笔袋上，里面露出半截他送的水笔，“就像教你下棋一样，慢慢学。”

　　离开社团活动室时，走廊里飘着雨后的青草香，混着心理社团的柑橘香和象棋社团的木质香，格外清新。
　　姜未抱着电脑，听着身后许予淮的脚步声，不快不慢，像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节奏，稳稳地敲在心里。
　　走到楼梯口时，姜未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讲座需要嘉宾牌，我明天带给你？”
　　“不用。”许予淮从书包里掏出两个嘉宾牌，上面已经写好了名字，他的牌上画着个小马棋，她的牌上画着本小书，“昨晚路过文具店买的，顺便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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