喑哑

　　此前，寻深刚与明归分别，前者没有回屋，而是出门去买了一把匕首和一套夜行衣。

　　待天色降下来，寻深换上装备直奔北街去，很快便找到了十分显眼的侯府。

　　寻深全身漆黑，带着面罩，将整个人遮的严严实实，他翻墙落入府内，偷偷摸摸地寻找侯长平的影子。

　　侯府不小，寻深转了两圈把自己转晕了也没摸到那家伙的风声，后来他便躲在假山后的阴影下，等有人经过，他立马悄悄跟在对方身后，抓住时机将刀架在对方脖颈间，挟持躲进另一处阴影。

　　被挟持的人吓得瑟瑟发抖，不敢说话，寻深附在他的耳边低声问侯长平的位置，那人仿佛被鬼缠了似的，哭道：“怀香馆！少爷没在府里的时候，多半在怀香馆！”

　　怀香馆在寻深来时的方向，是当地一处有名的茶楼，寻深知道那位置，他出手劈晕面前人，片刻不停地朝目的地去。

　　寻深躲在街角暗处，眯眼打量高耸璀璨的建筑，他正想着该如何以这身行头混进去，隔壁小院里突然传来男人大骂的声音。

　　“去你的！你丫的会不会弄！疼死老子了！”侯长平的声音从墙那边传过来，“滚滚滚！艹了，你赶紧去把今天那两家伙的身份给老子找过来！老子趁早报仇！”

　　寻深的脑袋探出墙头，他看清鼻青眼肿的侯长平瘫坐在院子里对一群脸面挂彩的手下骂骂咧咧，寻深哼笑一声，翻身跳进去。

　　明月高悬，院里人听到动静，冷不丁瞅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朝他们靠近，个个吓得不知所措，热锅蚂蚁似的乱了阵脚。

　　寻深掏出匕首，雪亮的锋刃在月色下泛着银光，他一言不发，目光咬住脸色惨白的侯长平，一步步朝他靠近。

　　“你...你做什么！”侯长平认出了寻深的眼睛，他从未有过如此恐惧，指着身边人叫道：“你们干什么啊！还不上！看戏呢！”

　　寻深手里拿着刀，周围人谁也不敢赤手空拳率先出手，侯长平恨铁不成钢，恶狠狠瞪眼道：“你们这群贪生怕死的废物！看老子回头不削了你们！”

　　侯长平的腿脚肿胀难行，他紧揪椅扶，扬起下巴对近在眼前冷眸俯视他的人不甘示弱，“他知不知道我是谁？侯府唯一的少爷！你敢动我，回头我爹不会放过你！但你若是放了我，不管咱们以前什么恩怨。我一概既往不咎！”

　　寻深停在侯长平面前没出声，也没动作，周围人彼此使眼神，突然一拥而上去擒寻深的手脚，寻深早有戒备，三两下将众人打倒在地，又对侯长平投去看猎物的眼神。

　　嚣张跋扈的侯长平，以往只有他这么看着别人，还是第一次他被别人看得心中犯怵，他颤声道：“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别动我！”

　　寻深注意到墙角有一条生锈发臭的狗链子，他走过去踢过来，用下巴一点，示意道：“舔干净，我就留下你的舌头。”

　　“......”侯长平难以置信地指着那玩意，傻眼道：“舔？！这玩意？！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寻深举起匕首，催促道：“三个数——三，二......”

　　“等等等！舔！”侯长平的目光变得犀利，他咬牙道：“我舔。”

　　侯长平全身发疼，他弯腰去捡那玩意时十分吃力，各处的疼让他龇牙咧嘴，寻深还是嫌他磨叽，走过去一脚踹翻了侯长平的椅子，让后者重重扑倒在臭味难耐的狗链面前。

　　侯长平咬牙切齿，迟疑地伸出舌尖，他蹭了好一会始终下不了狠心，寻深没耐心等他，一脚踩得侯长平嗷嗷大叫，后者的脸已然贴在了地面。

　　侯长平气急败坏，张嘴要骂，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明归一脸急切地闯进来，带着慌乱的目光一扫，立马认出了黑衣人是寻深。

　　寻深方才凶狠得能吃人的眼睛里，此刻像是装了头受惊的小鹿，他忙不迭将刀藏在身后，心虚不已地生出了拔腿逃跑的冲动。

　　明归三两步已经跑到寻深面前，他在对方身上摸了几下，担忧道：“你没事吧？”

　　寻深小狗似的摇头，眼里的紧张掉了一地。

　　明归确定他无碍，眉头一皱，换了副严肃的口气，“你怎能半夜穿成这幅模样，跑到这里来呢！”

　　寻深垂头不敢再看明归的脸色，侯长平扭着脸，发现凶神恶煞的家伙变成了被捏七寸的蛇，立马苦着脸添油加醋地告状。

　　“大兄弟！你可赶紧把这位带回去吧！他刚才说要割我舌头、挖我眼睛呢！若不是你来的及时，我怕是血淋漓可惨咯！今天下午是我莽撞，你们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家在黎阳城的名声你们也该知道，还没有做不到的事！”

　　明归从后半句听出了别有深意的“提醒”，他没搭理侯长平，而是抓住寻深的手腕往前一掰，生生夺走了匕首，再将其往地上一掷，扎进土地。

　　光是看明归的动作，寻深便知道对方气得不轻。

　　他鲜少见到明归生气，今日下午的时候，寻深还能撒娇装可怜博同情，但眼下他只感到心慌害怕，大气不敢喘。

　　当着外人的面，明归不想教训人，他紧紧拉着寻深的手，二话不说带人回客栈去。

　　两人一路上只管埋头快走，谁也没吭声。

　　明归把寻深带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把门一关，再拧眉对寻深道:“把这身衣服脱了。”

　　寻深在对方的目光下，脱衣时像在扯去身上的遮羞布，莫名羞得无地自容，他把漆黑的夜行衣丢在一边，低头不知所措。

　　明归还在气头上，他道:“跪下。”

　　闻言，寻深错愕抬头，仿佛这句听岔了。

　　“跪下。”明归又认真重复一遍。

　　师父从来没有罚过他，眼下是第一次。

　　寻深心中涌上无数情绪，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哑的厉害，他的话说不出口，满脸委屈地跪了下去。

　　明归把对方的模样看在眼里，尽管他心疼得紧，但他这次不能心软，他尽量平静道:“为何这么晚，打扮成那副模样跑去那个地方？给一个解释。”

　　烛火无声的烧，点亮了少年眼底的泪光。

　　“我气不过。”寻深哑声蹦出几个字，没了后文。

　　哪怕明归脾气再好，当他此刻见到寻深满脸不屑、根本没意识到后果的严重性时，明归再也压不下心里的火气。

　　他清楚寻深是何种性子，今夜他若是去晚了一步，怕是只能给一个惨死的家伙收尸。

　　明归声色俱厉道:“你气不过？你想怎么办？杀了他？！报仇？泄愤？！我何时教过你这些东西！”

　　一向温柔的师父接连两次因外人对寻深生气，后者心中那点委屈此刻顿时化作一片大火熊熊燃烧。

　　寻深猛地抬头，脸上多了两道泪痕，他带着哭腔将话喊出口:“可是他弄脏了我的娃娃！他害你对我发脾气！我就是气不过！”

　　“你！”明归气急无奈，没忍住抬手摸头发，可这个动作来的突然，寻深一个激灵，还以为师父要打他。

　　寻深的双手在身后死死扣住掌心，用痛意来收拾情绪，他带着颤音含糊道:“你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外人凶我！？明明是他先挑事！我为何不能出口气！我不想把委屈憋着肚子里，我难受！”

　　寻深难过上头，将心里话通通丢出来，“你不是说我在你心里惟一重要吗？为何你要帮着外人来指责我！？你是骗子！”

　　明从未与人吵过架，更何况眼前人是寻深。

　　听到对方这么说，明归心中难堪，脸色通红，气得脑子疼，他用声音起伏不平道:

　　“我这是帮外人吗？！难不成你想让我放任你杀了他！？眼睁睁看着你变成一个杀人犯！？那是一条人命！你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你若是出了事，你要我怎么办！？”

　　明归这番话把寻深吼得云里雾里，寻深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他没考虑到的另一面——他若是惹了侯家，将来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他虽不怕事，但他多半会给师父带来麻烦。

　　哪怕他日后不牵连师父，后者知道他有个三长两短，多半也会伤心难过，对他失望甚至后悔。

　　对此，寻深自然是极其不愿意，而明归担心他，也难怪会大发脾气。

　　寻深有点懊悔，他垂下脑袋摇头辩解道:“我没有想杀他。”

　　“那你想做什么？！”

　　“......”寻深紧咬嘴唇没吱声，明归质问他，“你会不会割他的舌头？挖他的眼睛？”

　　寻深咬牙切齿，“那是他胡说的！”

　　明归坚持问:“如果我不出现，你会怎么对他？”

　　若是明归来闯进来慢片刻，那时侯长平怕是已经失去了舌头，若是明归今晚没有出现，侯长平还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惨样。

　　寻深不接话，但明归清楚他的意思。

　　两人无声僵持好一阵，寻深突然放软声音道:“师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

　　说着，寻深挪动膝盖朝明归靠近，他抬头打量师父柔和下来的脸色，小心翼翼的伸手抱住后者的大腿，把脸埋在对方身前，闷声道:“师父，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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