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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文森特认真想了想,才说:“我不知道。”
詹漫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被她硬生生咽回去。
文森特没去关注她青白的脸色,继续说:“镜头告诉我的。”
他指指自己的摄影包:“镜头不会说谎。通过镜头,我看到的你,很……”
他皱紧眉,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感受,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想到合适的形容词,于是他放弃,耸了耸肩:“我不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但你给我的感觉和现在的画面不适合。”
他又摇了摇头:“对着这样的你,我没办法拍出理想的照片。”
迟雪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垂下眼眸,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回应。
文森特看了他一眼,摇摇头,举步离开。
詹漫回神,连忙上前阻拦,苦口婆心劝说对方,希望他能以完成拍摄任务为先,稍微降低一点要求。
文森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口水都要说干了,詹漫深呼吸一口气,好话说尽了,现在开始,就别怪她不礼貌了。
于是詹漫义正词严地拿双方的合同说事,她很庆幸,虽然当初承诺过会在拍摄时听从对方的调遣,但是签署合同时,她还是留了个心眼加上了期限,否则任由这些自由奔放的艺术家发挥,搞不好她参加完对手的主编就职典礼,这人还没找到拍摄灵感。
有了合同的约束,文森特的头摇得没那么坚决了,詹漫的态度随之又强硬了几分。
几个回合下来,文森特终于妥协,他有些犹豫地看着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话的迟雪名,对詹漫说:“如果一定要继续拍摄,我的建议是,换个主题。”
“换个主题?”詹漫拧眉,这从结果上不还是一样吗?她要的是今天就完成拍摄!
文森特解释:“我之前在这里逛的时候,发现一个地方,可以在那里拍摄,不用太多的布景。”
詹漫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迟雪名,对方冲她微笑着点头,意思是他没意见。
于是詹漫说:“可以。什么主题?在哪?”三点多了,再不快点太阳都要落山了,到时候更难拍摄。
文森特抬头看了看天,云遮住了太阳,周围起了风,有点冷了。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要等到傍晚的时候。”
*
傍晚的拍摄,出乎意料的顺利。
文森特所说的新地方是景区里的一处山崖边,这里不是什么热门打卡点,工作人员打理得也不是那么用心,看上去有些颓败、荒芜。
山崖并不高,防护很到位,基本不会有安全性的问题。接下来就是与景区重新沟通,对方虽然对临时换地方有点微词,但并没有很坚决的反对,于是在一番沟通之后,很顺利地把拍摄地改到了这里。
如文森特所说,这里并不需要额外的布景,只需要简单收拾出一片能不阻碍镜头的通道,就可以拍摄了。
等到傍晚,昏黄的夕阳洒下来,迟雪名按照指示站在其中,詹漫心中的许多疑问得到了无声的解答。
站在眼前的迟雪名好像很孤独的样子。
詹漫无法形容这一刻自己心中的感受,是环境改变了他的气质,还是他本身就是如此?
在她的印象里,迟雪名是一个很温暖的人,他热心,善良,身边总是簇拥着很多人,大家都喜欢他。
她从没意识到,迟雪名还会有这样的一面,就像心里藏着很沉很沉的东西。
快门接连响起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文森特一气呵成地按着快门,拍下一张张逐渐变得昏暗的照片。
最后,文森特抬起头对她说:“好了。”
詹漫轻轻吸了一口气,难以置信地问:“这就好了?”
文森特点头:“他的状态很好。”
詹漫不知道说该什么,只好跟着点了点头。
看着忙了一天都有些疲惫的工作人员,詹漫咬咬牙,高声宣布:“大家今天辛苦了,收拾收拾,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谢谢詹姐!”一听有饭吃,工作人员立刻情绪高涨了起来,连善后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她看向文森特,文森特又对她使出了她深恶痛绝的摇头技能:“我不参加了,先回去了。”
詹漫本来如非必要也不想请他,便客套了几句,把人送走。
文森特想了想,走到迟雪名面前,亮出自己的手机:“加个联系方式,我把小猫的照片发给你。”
休息间隙,文森特拍了不少萝卜的照片。
“好。”迟雪名从叶文景那里拿到手机,加上了他。
文森特挥挥手,沿着下山的路离开了。
詹漫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语气凉飕飕的:“我要是你就不会加他。”
叶文景也在旁边点头,他有时候痛恨自己性格不够强势,不能在艺人受委屈的时候帮着出头——或许他真的不适合这一行。
迟雪名明白他们的意思,笑得浑不在意,一边改备注一边说:“可是他要发我萝卜的照片诶!那么厉害的摄影师拍的萝卜一定更可爱了,我不能不要!”
他收起手机,把经纪人怀里的萝卜接过来,煞有介事地说:“这是一个猫奴的专业素养。”
詹漫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大手一挥:“算了,你赶紧换衣服,我们吃饭去!”
于是一个半小时后,一行人转战至市区的一家烧烤店。
烟熏火燎中,在郊区待了一整天的众人感觉回归尘世,摆脱掉一种凄风苦雨的萧条。
烧烤店的包厢坐不下这么多人,詹漫让其他人坐在外面吃,自己陪着迟雪名和叶文景在包厢里。
詹漫满肚子郁闷,不等菜上齐就借酒浇愁。等到酒过三巡,她又是一口气半杯白酒下肚,然后长长舒了一口气。
“靠,都什么事啊!”詹漫褪去在人前需要苦苦维持的矜持与体面,说着心里话,“什么著名摄影师,拍不出来就直说,在那找什么借口,什么状态不好?啊?哪里状态不好了?我看雪名你的状态好得很,是他不行吧!”
詹漫用力把杯子放回桌上,震得杯中酒液都洒出来不少,但她没管,继续骂:“龟毛得要死,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才不会找他合作呢!避雷了避雷了,以后都不合作了!”
一仰头,把剩下的酒给咕嘟完,詹漫舌头有点打结了:“烦死了!我不就想升个职,怎么就这么难,我殚精竭虑了这么久,什么都安排好了,以为万事俱备,结果他临了给我搞出这个幺蛾子,这要是真不拍了,那我怎么办?开天窗吗?他是成功人士不在乎这些,我们这些卑微打工仔就指望着这点东西交差呢!”
“我就纳闷了,他是怎么想的?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他说不拍就不拍了?他这个性格,应该得罪过很多人吧,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迟雪名和叶文景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这人喝醉开始胡言乱语了。
詹漫一边说一边翻白眼:“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我看他就是缺乏社会的毒打!”
契约精神……
迟雪名默念着这四个字,贺玄司经常挂在嘴边的一个词。
詹漫又嘀嘀咕咕了一大堆话,说得含糊没怎么听清楚,不过配合着表情,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迟雪名心想,不知道文森特现在是不是在狂打喷嚏。
詹漫忽然转过头看他,眼神直勾勾的,迟雪名莫名有点心虚,他可不是在心疼文森特啊。
詹漫一把抓住他的手:“雪名,我跟你说,文森特那些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他就是胡说八道!”
“他才第一次见你,他懂你什么?”詹漫的语气很是不屑,“什么‘镜头告诉他’、‘镜头不会说谎’,神神叨叨的,他以为他是迪士尼公主啊!”
房中的另外两个人忍笑。
“雪名!”詹漫用力念着他的名字,“不要怀疑自己,你很好,非常好——嗯,你什么都好,长相好,性格好,人缘好,演技好,镜头表现力也很好……”
“都很好,很好……”
詹漫拍着他的手背,一个劲地呢喃着“很好”两个字。
迟雪名放缓语气:“嗯,我知道,谢谢你。”
仿佛受到催眠,詹漫的表情逐渐变得松弛、疲倦,她打了个哈欠,手渐渐松开。
“你很好,很好……”詹漫松开手,摸索着去拿自己的杯子,“命也好。”
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羡慕。
终是敌不过酒精,她头一低,栽倒在桌上。
命好……
迟雪名垂下眼,沉默片刻,抽回自己的手,拿起面前的酒杯。
在叶文景诧异的眼神中,他仰起头把酒一饮而尽。
*
回去的一路都很安静,就连活泼的萝卜都乖巧地趴在迟雪名膝头,似乎是累了,不叫也不闹。
迟雪名出神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灯景,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嗯?怎么了?”迟雪名问。
叶文景舔了舔嘴唇,重新打破沉默:“周末两天我要请假,那两天的行程没法陪你。”
迟雪名轻轻应了一声,就在叶文景以为对话到此为止的时候,迟雪名问道:“回老家扫墓吗?”
“对。”叶文景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周日就是清明了,需要也帮你安排一下吗?”
这一次,沉默维持了很久。
“不用了。”
迟雪名的声音在隧道的黑暗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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