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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费莱赫托最后坚持了三个双树时辰才被拉尔玟撂倒,得到对方欣慰的称赞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又和姑姑定下了每两月来接受一次特训的约定,这才捞起累到气若游丝的米尼翁离开托卡斯之家。哈珀尔倒是只待了一个双树时辰就被拉内丝派来的法尔玛瑞们叫走,据说是拉内丝的大儿子拿哈珀尔的白船当磨牙棒,把甲板边缘啃掉了一块漆。来找哈珀尔的法尔玛瑞们费莱赫托也认识,他们和费莱赫托说好,等拉内丝的孩子不那么依赖母亲的时候,她一定和哈珀尔一道来提力安找费莱赫托。
他们在马厩里找到了他们的坐骑,图尔卡娜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一个劲地用脑袋去拱费莱赫托的手。费莱赫托没有办法,只能把从奈莎的托盘里捞的那些果汁软糖全部塞到图尔卡娜嘴里,这才得到小姑娘趾高气昂的一声响鼻。走出去没多远,就听见后面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拉尔玟英姿勃发,骑着一匹成年骏马从后面赶上,迎着费莱赫托疑惑的视线微微一笑:“我们芬威家族又有新成员诞生了,作为长辈,我自然不能缺席啊。”她故作恍然大悟地提高了半个声调,“啊,我想是因为信使不知道你在维利玛,没关系,现在你可知道了,你要做叔叔了。”
一时间费莱赫托的脑子里展开了芬威安们复杂庞大的亲戚网络,试图分析得出是哪位已婚亲戚生育了子嗣。拉尔玟无语地看了小侄子一会儿,不得不郁闷地解释道:“你可真是……是小库茹芬威的妻子分娩了。”
费莱赫托恍然大悟,他刚刚脑子里一瞬间捋过新婚不到十年的卡尼斯提尔,和阿玛瑞依谈情说爱的芬达拉托,疑似在谈女友的玛卡劳瑞,竟没想到是阿塔林凯夫妇俩时隔多年终于如愿以偿。
“那正好,五哥在我小时候送了我一堆玩偶,我给它们写了好几个绘本,正好读给他的孩子听。”费莱赫托笑着摸了摸图尔卡娜的马鬃,转过头看向米尼翁,“你也来王宫,我好多年没整理过我小时候的箱子了,你可得来帮我找找。”
“诶?我吗?我也能去吗?”米尼翁大惊,他是在维林诺出生的新生代诺多,当初伟大旅程的时候他的父母差点与诺多大部队失散,之后和诺多王室的关系也并不亲近,直到认识费莱赫托。米尼翁一想到这点就忐忑不安——别的不说,芬威王认识他这号人吗?
拉尔玟意味深长地看了米尼翁一眼,温声解释:“没关系,我们芬威家族不介意和族人一同分享新生儿的喜悦。”
费莱赫托干笑一声,拨动辔头向前,正好挡住姑姑有些探究的视线。
拉尔玟若有所思。
等姑侄二人抵达王宫的时候,芬威家族的成员已经来得差不多了。鉴于阿塔林凯的儿子是诺多王室第四代的第一个新生儿,得到这样大的关注也不足为奇。拉尔玟在跳下马的第一时间就走向了她的亲姐姐,诺多长公主芬迪丝今日穿着一席淡金色的长裙,据周围的宫廷女官们讨论,似乎是凡雅一族的经典款式。她神色恬静柔美,与她的妹妹相反,芬迪丝向来寡言少语,比起待在父亲的王宫,她似乎更想回到她在塔尼魁提尔的舅祖的宫殿。
她看见费莱赫托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向小侄子略略颔首,便很快走到了人群外侧。费莱赫托继续拉着米尼翁向人群中挺进,他已经可以看见迈提莫那头耀眼的红色鬈发,比常人高了大半个头的身高优势使得诺多王长孙就像灯塔一样傲视群雄。此刻正在和祖父交谈着什么的迈提莫忽然抬起头,看见弟弟挤在一群图茹卡诺的侍从中间动弹不得后,跟身边的副手悄声低语了几句,不一会儿,费莱赫托和米尼翁二人就来到了芬威王的身边。
芬威看见小孙子过来非常高兴,伸手捏了捏费莱赫托的胳膊,又关切地问了问他的学业。费莱赫托虽然最近两头跑忙得不行,可就凭他之前待在祖父宫廷里时的表现,就很难不得到宠爱,毕竟还有什么能比嘴甜又贴心的小棉袄很好地抚慰了儿女们纷纷长大,孙子辈不太亲近的芬威王呢?
费莱赫托乖巧地蹭到祖父和兄长中间,露出了背后的米尼翁,瘦削的高个儿精灵有些手足无措,费莱赫托见状热情地拉过他向祖父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米尼翁,他也是拉姆贝英葛墨的资深学徒之一,之前帮了我不少忙呢。”
芬威眯起眼,很快又乐呵呵地拍了拍米尼翁的肩膀,他明白小孙子的意思,也并不是很在意这种公开的小心思。于是他对米尼翁很是嘉奖了一番,又顺手给了对方一个管理王室档案馆的工作。
听见费莱赫托半真半假的话的时候,米尼翁还有些打哆嗦,凭他和费莱赫托的水平,到底谁帮谁还真的很难说。但当芬威金口一开,他就明白了好友的用意,他激动地用生疏的礼仪向芬威王道谢,又向费莱赫托投送了好几个感激崇拜的眼神。
费莱赫托唇角微微勾起,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喧哗,闹哄哄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费雅纳罗逆着泰尔佩瑞安的光辉出现在王宫之前,他怀中抱着一个襁褓,那就是今天的主角。长王子慢条斯理地拾阶而上,看见父王的一瞬间才露出一个亲近而欢悦的笑意。
“说起来,”费莱赫托在背后扯了扯迈提莫的袖子,“五哥怎么没来?”这不是他儿子吗?费莱赫托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懂事了,但隐隐约约又没法说清楚其中的深意。
迈提莫微微偏过身体,言简意赅地凑在弟弟脑袋边上小声说:“因为ataryo更需要这个场合,这是他的第一个孙子。”
长子,长孙,长曾孙,费莱赫托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低下头,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还有一些人在关注另一些人的缺席。英戈劳瑞左顾右盼,在一群第二家族的昆迪当中辨认同母次兄的身影,发现阿拉卡诺确实不在其中后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他实在不知道阿拉卡诺在想什么,但至少他祈祷今天这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场合不要再出现费雅纳罗勃然大怒或强制冷场的局面。
“Atto今天不在提力安,他前往东海岸处理一些账务问题。”图茹卡诺和芬达拉托站在一块儿,看见小叔忧心忡忡的神色,一下就猜中了他在想什么。他身边的是他的未婚妻埃兰葳,凡雅姑娘第一次参与进未婚夫的家庭事务,一时间有些羞怯,芬迪丝朝她招了招手,她松了一口气,从图茹卡诺身边跑了过去。
这时候芬威已经从费雅纳罗手里接过了曾孙,小婴儿刚想咧开嘴大哭,就被芬威熟练的哄小孩技术给安抚好了。
“我想让阿塔林凯将库茹芬威的名字赠予这个孩子,我可以预见到他的天赋,和我同出一源的天赋。”费雅纳罗慢慢地说,骄傲的火之魂魄在他的父亲身边温顺地垂下头,“可阿塔林凯有另外的想法,他希望这个孩子有更特殊的父名,泰尔佩林卡。”
“孩子们总是有自己的想法,或许他们的想法更好,而我们未曾得知。”芬威扶着长子的肩膀安慰,费雅纳罗的睫羽颤了颤,却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门口的台阶传来靴底和大理石接触的声响,纷沓的脚步声渐近,英戈劳瑞再次呻吟了一声,随后被伊尔雯掐了一把,叹息声戛然而止。
费莱赫托忍不住看向父亲,费雅纳罗的神态一下子变了,他站得更挺直,脸色更冰寒,所有可以被昆雅语用来形容倨傲的词汇一下子全部汇集到了那副俊美的五官之间,令匆匆踏入宫室的阿拉卡诺脚步微顿。
“Ataryo,先前您吩咐我去完成的图娜年度账目校对我已经完成,具体流水我将在明日双树交辉前交付到王宫财政总管处。”阿拉卡诺微微一躬身,似乎是在解释迟到的缘由。
提耶科莫似乎想说点什么,却被玛卡劳瑞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嘴唇,呜呜两声后愤愤哑火。费雅纳罗倒是无人敢阻拦,于是房间里所有人都能听见长王子不辨喜怒的冰冷声调:“你没有什么想和我解释的吗,我的兄弟?”
芬威王假装耳聋,茵迪丝王后看向窗外,英戈劳瑞两眼放空,拉尔玟兴致勃勃,其余的人神色各异。阿拉卡诺愣了愣,无奈而歉疚地垂下眼睑,面向兄长,语气真挚:“是我安排不妥当,耽搁了回到图娜的路程,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姗姗来迟,我将在明日之前将双倍的贺礼送到您的宫殿,恭喜您的家族中诞生新生。”
费雅纳罗抬了抬下巴:“我听见你的诚意,阿拉卡诺。”
阿拉卡诺又顿了顿,这一次是惊愕地抬起头,那张向来稳重而谦恭有礼的面孔上浮现一丝裂痕,周围的芬威安们也露出见鬼了的神情。
平心而论,费雅纳罗的这句话相当不客气,若是从别的昆迪嘴里说出来少不得被评点一句跋扈。可是你看,底线低就是有这点好处,只要别人对你的期待值够低,那你做什么都是了不起的成就。比如茵迪丝王后这时候就欣慰地开始偷偷抹眼泪,芬威王哈哈大笑,又掂了掂怀中的小曾孙,赶在泰尔佩林卡哭出来之前把他放到了一边的诺丹妮尔手里,闻到祖母的气息,小泰尔佩林卡瘪了瘪嘴,又开始昏昏欲睡。
芬威拍了拍长子和次子的肩膀,把两人都拍得有点神色微妙,阿拉卡诺收敛心神,勉强笑道:“感谢您的谅解,我的兄长。”
这一次费雅纳罗没再理他,直到新生儿的庆祝晚宴结束,所有昆迪还沉浸在恍惚之中,只有费莱赫托和迈提莫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说来话长,自从二十岁出头那年费莱赫托摸进曼督斯见到弥瑞尔王后之后,隔三岔五也不忘托在薇瑞的织锦殿堂打工的弥尔维尔往隔壁的曼督斯殿堂递消息,弥瑞尔死后认识的那位女性迈雅朋友还挺富有同情心,自愿承担起祖孙二人共叙天伦的桥梁一职。一来二去,祖孙二人的信笺对话就渐渐变成了母子二人,弥瑞尔一腔澎湃的母爱终于无需克制,尽数编织在她繁复精巧的织锦中,环绕住她爱子的胸膛。
有妈的孩子像个宝,火之魂魄在弥瑞尔日复一日的劝解下终于缓和了对半兄弟的厌恶——至少是从旁人的视角看来如此。冷暖自知,费雅纳罗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无人知晓,但至少费莱赫托和迈提莫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
“接下来就看阿拉卡诺怎么反应。”双树交辉之际柔光黯淡,回到第一家族宫殿的费莱赫托黏着大哥跑到他的房间里去,把门一关,一双漂亮的灰眼睛闪闪发光。
迈提莫头疼地揉搓着额角,自从今日亲眼目睹亲族间的暗流涌动后,小弟不知怎地就觉醒了一些奇怪的关注点。他向来知道曼雅芬威·费莱赫托从小就有自己的主意,执拗一如他的父亲,可他毕竟才四十岁出头,还是未成年小精灵呢,这种事情哪需要他来操心。
“再不弥补可就晚啦!”费莱赫托把哥哥逼到手扶椅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兄长,“迈提莫,你或许不如阿拉卡诺,或许我们加在一起都无法与他在持久的民心向背上抗衡,但最好的改正时间是起初,其次是现在。迈提莫,父亲的骄傲我们的有目共睹,我们也有属于费诺里安的骄傲,这骄傲不可折损,只能苦一苦阿拉卡诺了,您说对么?”
属于第三芬威的铁灰色利瞳晦暗不明地看向他最年幼的兄弟,许久,迈提莫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至少现在,我们应当称呼他为叔父,注意你的言辞,曼雅芬威。”
“当然,当然。”费莱赫托的神色变得柔和下来,他伏在兄长的膝头,眼瞳中的秘火炽烈燃烧,“别忘了我的人都在拉姆贝英葛墨,我们会比他们更加强大,要让所有诺多都看见我们的父亲手造的字母将创造怎样的奇迹。”
“我很期待。”迈提莫弯下腰,轻轻勾了勾弟弟的手指,随后紧紧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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